飞船离开绿源星大气层时，陈默最后一次看向地面。训练场的灯火在夜色中缩成光点，像倒映的星辰。他关掉舷窗，把那份不舍压在心底。
航线已经设定好——前往“沉寂星域”，那里是已知三位隐居传承者最后出现的地方。星图显示那片区域被电离云笼罩，通讯断绝，重力异常，是天然的避难所，也是完美的牢笼。
陈默检查装备。单人飞船，代号“信使”，长度不到二十米，但搭载了绿源星最好的隐形系统和跃迁引擎。武器只有两门轻型脉冲炮，不是为战斗准备的，是不得已时的选择。
他需要的是说服，不是火力。
第一次跃迁前，通讯器收到莉亚的消息：“长老会刚通过决议，禁止您离星。我伪造了训练场维修记录，说您在闭关调试屏障节点，最多能瞒三天。”
“三天够了。”陈默回复，“保持通讯静默，除非紧急情况。”
“明白。另外……林恩的印记有变化。能量读数在缓慢上升，但他本人没感觉。需要告诉他吗？”
陈默犹豫了。告诉林恩只会增加他的负担，但不告诉他，万一失控……
“暂时保密。加强监测，每小时记录一次数据。”
通讯结束。飞船进入跃迁状态，星空拉长成线。
沉寂星域距离绿源星七次跃迁，每次间隔两小时。陈默利用这段时间整理情报。三位隐居者的档案投射在驾驶舱空气中：
索拉斯，男性，年龄不详（推测三百岁以上）。最后现身记录：八十七年前，于沉寂星域边缘击退星盗舰队，后消失。能力类型：物质操控，擅长金属重构。已知特征：左臂为银色义肢，据说由特殊合金打造，能传导传承者能量。
凯琳，女性，年龄不详（推测两百六十岁以上）。最后现身记录：六十二年前，在沉寂星域第七行星救助坠毁科考船，治疗后要求对方删除记忆。能力类型：生命治愈，擅长能量净化。已知特征：右手掌心有天然星形胎记，治疗时会发光。
格雷，男性，年龄不详（推测四百岁以上）。最后现身记录：一百零三年前，于沉寂星域中心区域引发能量风暴，摧毁三艘追踪舰，此后无任何目击报告。能力类型：空间干涉，擅长制造领域。已知特征：无（所有记录中面部均被能量干扰模糊）。
三位都是远古时期活跃的传承者，经历过虚空吞噬者上一次苏醒。他们选择隐居，要么是对当代传承者失望，要么是付出了太大代价需要休养。
无论是哪种，说服他们出山都不容易。
第四次跃迁后，飞船进入沉寂星域外围。舷窗外不再是星空，而是淡紫色的电离云，像稀释的血浆。雷达屏幕雪花点点，只能靠光学镜头和直觉导航。
陈默降低速度。这里到处是扭曲的重力井，有些只有几米宽，却能撕碎小型飞船。他必须集中全部注意力。
突然，警报响了——不是飞船的，是他体内的预知能力在尖叫。
他猛拉操纵杆，飞船侧翻。下一秒，一道无形的重力刃擦过船腹，外壳被刮掉一层。如果刚才没躲，船会被切成两半。
“警告：进入防御领域。”机械音响起，“请表明身份，否则下一击将摧毁引擎。”
陈默看向扫描仪。前方空无一物，但能量读数显示有个庞大的隐形结构悬浮在那里，形状不规则，像破碎的宫殿。
他打开外部扬声器，用传承者古语发声：“我是陈默，绿源星导师，求见沉睡者。”
沉默。
三十秒后，前方空间扭曲，隐形结构解除伪装。那确实是座宫殿，或者说，宫殿的残骸。巨石悬浮，廊柱断裂，中央大殿只剩半边，但隐约能看出曾经的辉煌风格——星神族鼎盛时期的建筑美学，但更古老，更精致。
一条光桥从大殿延伸过来，连接到飞船前方。
陈默深吸一口气，打开舱门。没有穿太空服，这里有人造大气，虽然稀薄但能呼吸。他走上光桥，桥面柔软，像踩在云上。
大殿内部比外面看起来大。空间被扭曲了，从外面看只有足球场大小，里面却像座城市广场。中央有王座，上面坐着个人。
索拉斯。
他和档案里描述的一样：白发披肩，脸上有纵横交错的伤疤，左臂是银色金属，手指关节处有精细的传动结构。他闭着眼，像是睡着了，但陈默能感觉到那股压迫性的能量场——像沉睡的火山，随时可能喷发。
“你不该来。”索拉斯开口，没睁眼，声音直接响在大殿每个角落。
“屏障要破了。”陈默单刀直入，“绿源星在泄露虚空能量，我需要七位传承者加固，现在还差两位。”
“所以来找我们这些老古董？”索拉斯笑了，笑声干涩，“你以为我们隐居是因为喜欢清静？我们是在等死，陈默。每多活一天，体内累积的虚空侵蚀就深一分。等侵蚀到心脏，我们就会变成怪物，必须在那之前自我了断。”
“但你们还没到那一步。”
“快了。”索拉斯终于睁眼。他的眼睛是银色的，但瞳孔位置有细小的黑点，像墨水滴进清水，“我最多还能撑三年。凯琳五年，格雷……不知道，他很久没露面了，可能已经死了。”
陈默向前一步：“三年足够。加固屏障只需要一次性能量灌注，之后你们可以继续隐居，我保证不再打扰。”
“然后呢？屏障能再撑一百年，但一百年后呢？”索拉斯站起来，金属左臂发出轻微的嗡鸣，“虚空吞噬者每十万年苏醒一次，这个周期只剩不到两千年了。就算屏障完好，到时候整个星域都会变成废墟。你加固屏障，只是在推迟末日，不是阻止。”
“推迟就有希望。”陈默说，“两千年，足够文明发展出对抗吞噬者的方法。星神族已经在研究虚空能量，虽然方向错了，但至少他们在尝试。”
“星神族？”索拉斯嗤笑，“那群蠢货在研究怎么制造自己的吞噬者！你知道我们为什么隐居在这里吗？不是因为喜欢电离云，是因为这里靠近‘禁地’——星神族先祖封印初代吞噬者碎片的地方。我们在看守那个封印，防止星神族找到它！”
陈默愣住。他听说过“禁地”的传说，但一直以为是神话。
“封印……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索拉斯走下王座，金属脚踩在地上发出铿锵声，“十万年前，初代传承者团队付出十二条生命的代价，将吞噬者核心切成九块，分别封印在九个偏远星域。沉寂星域是第三封印点。星神族这些年到处挖掘遗迹，就是在找这些封印点，想提取碎片能量。”
“伊娃的实验……”
“就是基于碎片能量。”索拉斯走到大殿边缘，那里有扇窗，外面是翻涌的电离云，“她用传承者孩子做容器，想把碎片植入人体，制造可控的兵器。但虚空能量会侵蚀一切，那些孩子最后都会变成怪物，只是时间问题。”
陈默想起第三颗水晶里的影像。那个胚胎，那些孩子……
“你能阻止她吗？”索拉斯转头看他。
“我需要力量。”
“力量我们有，但代价呢？”索拉斯抬起金属左臂，“你知道我这只手怎么没的吗？不是在战斗中，是在尝试净化一块碎片时被反噬。我切掉了整条手臂才保住命。凯琳的右手胎记不是天生的，是碎片能量烙印，每用一次治疗能力，烙印就深一分，现在她整条右臂都开始晶化了。”
他走向陈默：“你要我们帮忙加固屏障，可以。但要先帮我们做一件事。”
“什么事？”
“去禁地，检查封印状态。”索拉斯说，“最近三个月，禁地的能量波动异常活跃。要么是封印松动了，要么……是有人在尝试破解。”
陈默心跳加速：“伊娃的人？”
“可能，也可能是星神族其他派系。”索拉斯调出星图，“禁地在电离云最深处，那里的环境连我们都只能短时间停留。你开那艘小船去，十分钟内必须出来，否则飞船会被电离风暴撕碎。”
“我进去能做什么？”
“带上这个。”索拉斯从金属手臂里取出一块晶体，巴掌大小，内部有星河流转，“这是封印共鸣石。靠近封印核心时，它会显示能量稳定度。如果读数低于百分之七十，说明封印快失效了，必须立刻加固。”
“怎么加固？”
“需要至少三位远古传承者的完整能量灌注。”索拉斯看着他，“所以你看，问题又绕回来了。要加固禁地封印，我们需要人手；要找人手，需要先说服他们；要说服他们，需要证明危险确实存在——而证明的方法，就是让你这个当代导师亲眼看看封印的状态。”
陈默接过共鸣石。晶体触手温热，像有生命。
“我去。”他说。
“很好。”索拉斯点头，“但记住，无论在里面看到什么，不要碰任何东西，不要逗留超过十分钟。禁地里的东西……会引诱你。”
飞船再次启程，这次有索拉斯给的导航数据。电离云越来越浓，紫色变成深红，飞船护盾被能量粒子撞击，发出密集的噼啪声。
十分钟后，禁地出现在前方。
那是个巨大的金属球体，表面光滑如镜，直径约一公里。球体悬浮在电离云形成的漩涡中心，周围有闪电不断劈下，但击中球体时会被吸收，像石子投入深潭。
共鸣石开始发光。
陈默将飞船停靠在球体表面——那里有个入口，是条向内的通道，边缘整齐，像是被利刃切开。通道内部漆黑，只有共鸣石的光芒照亮前方。
他走进通道。墙壁是某种黑色金属，摸上去冰凉，但内部有细微的震动，像心跳。
走了大概两百米，前方开阔起来。
禁地内部是个球形空间，中央悬浮着东西——不是碎片，是整个虚空吞噬者幼体的尸体，被十三根银色锁链贯穿，固定在半空。尸体已经干枯，但依然保持着生前的狰狞形态：多节躯干，无数附肢，头部有七只眼睛，全部闭着。
锁链的另一端连接着墙壁，墙壁上刻满发光的符文，那是传承者最古老的封印术式。
共鸣石的读数跳动：能量稳定度 61%。
低于百分之七十。
陈默靠近细看。其中一根锁链已经出现裂纹，裂纹处渗出暗银色液体，滴在地上腐蚀出小坑。液体散发出熟悉的能量波动——和林恩胸口的印记同源。
封印确实在失效。
他举起共鸣石扫描整个空间。数据显示，如果稳定度跌破百分之五十，锁链会逐一断裂，幼体尸体会复苏。虽然只是碎片，但足够毁灭整个沉寂星域。
需要尽快加固。但索拉斯说了，需要三位远古传承者同时灌注能量。他现在只有一个。
就在他准备离开时，幼体尸体的眼睛突然睁开了。
不是全部七只，只有正中那只。瞳孔纯黑，倒映出陈默的身影。
然后，有声音直接在他脑海里响起：
你终于来了……陈默……
他僵住。
我知道你……看过第三颗水晶……见过那些孩子……
但你不知道……伊娃的计划……不止那些……
声音断续，像信号不良的广播。
她要的不是武器……是容器……完整的容器……能承载完整吞噬者意识的容器……
林恩……是候选者之一……他胸口的印记……是筛选标记……
当印记完全成熟……他会听见召唤……主动走向封印……释放我们……
陈默后退一步，但声音紧追不舍：
你救不了他……就像你当年救不了阿兰……
阿兰的名字像把刀刺进心脏。那个在星门前为他挡下攻击的学生，那个他以为已经牺牲的年轻人。
阿兰还活着……在伊娃手里……她也把他做成了容器……
你想救他们吗？陈默……
我可以告诉你方法……但需要代价……
陈默咬牙，转身就跑。不能听，这是引诱，封印里的东西在用他最深的愧疚和恐惧做饵。
声音在身后笑：
你会回来的……当林恩开始转化时……你会跪着求我告诉你方法……
冲出通道的瞬间，共鸣石读数骤降到58%。
封印加速失效了。
陈默冲回飞船，启动引擎。飞船脱离球体表面时，他看到那只睁开的眼睛正透过通道望着他，瞳孔里没有恶意，只有……期待。
返航路上，他手一直在抖。
不是因为恐惧，是因为愤怒。
伊娃，星神族，还有封印里那个东西——他们都在算计，都在利用。传承者不是守护者，是他们棋盘上的棋子。
回到宫殿时，索拉斯看着他苍白的脸，什么都没问，只是点点头。
“看到了？”
“看到了。”陈默把共鸣石还给他，“稳定度58%，还在降。”
索拉斯接过石头，叹了口气：“那就没时间了。我会联系凯琳，但格雷……没人知道他在哪。可能需要你亲自去找。”
“怎么找？”
“去沉寂星域最深处，那里有片‘永恒风暴区’。如果他还活着，就在风暴眼里。”索拉斯看着陈默，“但我要提醒你，格雷可能是我们三个中最危险的。他经历过的侵蚀最深，性格也最……不稳定。”
“不稳定到什么程度？”
索拉斯沉默片刻：“到他可能分不清你是来求助的使者，还是虚空派来的刺客。”
陈默握紧拳头。
但没得选。
他需要力量，需要人手，需要阻止封印破裂，需要救林恩和阿兰。
就算风暴眼里等着的是疯子，他也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