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船撕开大气层，外壳烧得通红。
小七抓着安全带，指节发白。下面是个绿色星球，陆地被森林覆盖，河流像银线缝在大地上。
“就这儿？”她问。
林恩盯着扫描仪。信号没错，二十三个传承者聚集，能量读数扎堆闪烁。但太整齐了，整齐得不自然。
他拉起操纵杆，飞船斜插进云层。
森林在下方铺开，树冠连绵成海。在靠近山脉的地方，一片空地突兀出现。木屋散落，炊烟袅袅升起，看着像普通村落。
但扫描仪显示，每间木屋下都有能量源。
“陷阱？”小七压低声音。
“不知道。”林恩将飞船悬停在村外三里处，“你留船上，有情况立刻升空。”
“我也去。”
“这是命令。”
林恩没给她争辩的机会。他打开舱门，跳进及腰深的草丛。落地时屈膝缓冲，草叶上的露珠震落一片。
森林很安静。鸟叫虫鸣都有，但节奏太规律，像在循环播放。林恩弯腰前进，每一步都踩在实处，避免踩断枯枝。
靠近村落边缘时，他停住了。
第一间木屋的门开着。里面没人，但桌上摆着碗，碗里食物还冒热气。火塘里的柴烧得正旺。
林恩闪身到窗侧，快速扫视。
碗边有双筷子，摆得整齐。筷子头沾着饭粒，是刚用过的痕迹。人离开得很匆忙，但没挣扎。
他退出来，贴墙移动到下一间。
同样情况。生活痕迹都在，人没了。二十三个人，不可能凭空消失。
村落中央有片空地，地面铺着青石板。石板中央刻着图案，林恩蹲下细看，是传承者印记，但多了几道扭曲的纹路。
他伸手去摸。
指尖触到石板的瞬间，地面活了。
青石板像水一样波动，吞掉他的手。林恩抽臂，石板死死咬住，下面传来吸力要把他拖进去。他另一只手拔出能量刃，插进石板缝隙猛撬。
石板碎裂，下面不是泥土，是金属管道。管道深处传来机器运转的嗡鸣。
林恩砍开更大缺口，跳了下去。
下落三秒，脚踩到实地。眼前是条通道，墙壁泛着冷白光，地面干净得反光。空气里有消毒水的味道。
通道尽头有扇门。门半掩，里面传出声音。
“……样本状态稳定。”
“能量抽取进度？”
“百分之六十三。但七号样本出现排斥反应，建议放弃。”
林恩握紧刀柄，贴着墙摸过去。
门内是个实验室。二十三个孩子躺在透明舱里，每人都连着管子。银色能量从他们身上抽出，汇向中央的柱形容器。
两个穿白大褂的人站在操作台前，背对着门。
林恩计算距离。五步，三步内必须解决两个，不能让他们触发警报。
他吸气，蹬地。
第一步，左边那人回头。林恩掷出刀鞘，砸中他面门，鼻骨碎裂声闷响。
第二步，右边那人手伸向控制台。林恩前扑，刀刃横斩，切断了那只手。血喷在操作屏上。
惨叫刚要出口，林恩捂住他的嘴，刀柄砸后颈。人软倒。
第一个捂着脸爬起来，林恩一脚踹在他胸口，肋骨断了。那人撞在墙上滑落，不动了。
实验室安静下来，只有机器运转声。
林恩看向那些孩子。最大的不过十五六岁，小的才七八岁。脸色惨白，呼吸微弱。能量管插在胸口，随着心跳明暗起伏。
他找到操作台，屏幕显示着进度条。能量抽取百分之六十三，倒计时十七分钟。
取消选项是灰的。
林恩砸开控制板，里面线路复杂。他扯断几根，警报没响，但进度条停了。
不够。得把管子拔了。
他走到最近的透明舱前，里面是个短发女孩。林恩找到接口，是磁吸式的，用力能拽开。
但他停住了。
女孩胸口插管的位置，皮肤下有东西在蠕动。银色，细长，像虫。
寄生体。
这不是普通抽取，是把虚空吞噬者幼体的碎片种进孩子身体，等长成了再收割。那些能量读数不是孩子本身的，是寄生体在生长。
林恩后退一步。
直接拔管，寄生体会瞬间抽干宿主。不拔，倒计时结束，孩子一样会死。
他扭头看操作台。屏幕角落有个文件夹，标着“实验日志”。
林恩点开。
“……幼体碎片植入成功，宿主未出现排异。碎片会模仿传承者能量特征，避免被侦测。”
“……碎片生长需吸收宿主能量，但会反馈部分，维持宿主生命体征。此过程可持续至碎片成熟。”
“……成熟后，碎片将脱离宿主，回归母体。宿主死亡不可避免。”
日志最后更新时间是三小时前。
林恩关掉屏幕。他走到实验室中央，看向那个柱形容器。里面银光翻涌，已经凝聚出模糊轮廓——多头，多足，像畸形的水母。
母体在等碎片回归。
门突然滑开。
伊娃博士站在门口，身后跟着六个武装人员。枪口全指着林恩。
“你总是不请自来。”博士微笑。
林恩没动：“放了孩子。”
“他们已经是容器了，放不了。”博士走进来，看了眼倒下的手下，“不过你来了也好。成熟的传承者，比这些幼苗有价值。”
武装人员围上来。林恩计算角度，能放倒三个，但另外三个的子弹会打中孩子舱室。
“你在犹豫。”博士察觉了，“真是温柔。但这救不了任何人。”
她打了个手势。
一个武装人员举枪对准最近的透明舱。里面是个小男孩，闭着眼，睫毛在颤。
“放下武器，林恩先生。”博士说。
林恩松开手指，能量刃当啷落地。
“很好。”博士点头，“现在，请走进那个空舱室。放心，过程不疼，就像睡一觉。”
空舱室在角落，门已经打开。
林恩走过去。经过操作台时，他瞥了眼屏幕。倒计时还在停着，但进度条后面有个小数字：能量储备百分之八十七。
这些孩子被抽走的能量，存在这里。
他进了舱室。门自动关闭，管子从墙壁伸出，刺向他胸口。
林恩没躲。
管子刺入皮肤的瞬间，他抓住管壁，反向灌注能量。不是抵抗，是把自己所剩不多的能量全灌进去，冲进存储系统。
屏幕上的能量储备数字跳动：百分之八十八、八十九、九十……
博士皱眉：“你在干什么？”
九十五。
林恩感到眩晕。能量快干了，血管像被抽空。
九十八。
管子开始颤抖，存储系统过载警告灯闪烁。
九十九。
林恩抬头，看向博士：“你犯了个错。”
“什么？”
“不该让我靠近控制核心。”
他握拳，用最后力气扯断胸口的管子。鲜血喷出，但他不管，双手抓住断裂的管口，把自己当导体。
一百。
存储系统爆了。
不是爆炸，是能量逆流。所有被抽取的能量像决堤洪水，沿着管道反向冲回孩子身体。透明舱一个接一个炸开，孩子们摔在地上，寄生体被狂暴能量冲刷出体外，在地上扭动。
母体容器疯狂闪烁，想要吸收这些无主能量。
但林恩更快。
他跌跌撞撞冲出舱室，抓起地上的能量刃，扑向容器。刃尖刺入柱体表面，这次没护罩，因为能量全乱了。
容器裂开，银光涌出。那些是未成形的幼体碎片，本能地扑向最近的生命体——武装人员。
惨叫响起。
碎片钻进身体，吞噬，生长。一个武装人员倒下时，胸口已经破开，钻出半米长的银色触须。
实验室变成地狱。
博士在后退，按着耳麦喊：“启动清除协议！所有样本，包括实验员，全部清除！”
天花板喷出气体，淡绿色，带着甜味。神经毒气。
林恩屏息，冲到孩子堆里。大部分还在昏迷，但有四五个醒了，在哭。他扯下死人身上的防护服，撕开盖在孩子脸上。
“憋气！”他吼。
一个女孩抬头看他，眼睛很大，里面全是恐惧。林恩把她搂进怀里，用身体挡住毒气。
通风系统启动，毒气被抽走。但门全锁死了，实验室在往下沉。
他们在被活埋。
林恩扫视四周。墙壁是合金的，刀砍不动。控制台全碎了，没操作可能。
唯一的出路是……
他看向裂开的母体容器。下面连着管道，通往深处。
“起来！”他拉起能走的孩子，“跟我！”
年龄大的扶着小的，林恩打头，钻进管道。里面狭窄，只能爬行。后面传来爆炸声，实验室自毁了。
管道倾斜向下，越来越陡。林恩手脚并用，后背擦着管壁。有孩子哭，但没人停。
前方出现光。
不是灯光，是自然光。管道尽头是个洞口，外面是森林。
林恩先爬出去，回身拉孩子。一个，两个……数到二十二个时，森林里传来脚步声。
不是追兵，是小七。
女孩扛着能量步枪，脸上有擦伤，但眼睛亮着。她身后跟着飞船，悬停在树冠上方。
“我看到爆炸，”小七喘气，“就下来了。”
林恩点头，把所有孩子推上飞船。最后一个孩子爬进舱门时，远处传来轰鸣。村落整个塌陷下去，变成大坑。
飞船升空，穿过云层。
孩子们挤在货舱里，小声哭泣。林恩靠在驾驶座上，胸口伤口的血把衣服浸透。
小七拿来医疗包，手在抖。
“我自己来。”林恩接过止血剂，喷在伤口上。刺痛让他清醒了些。
“那些虫子……”小七小声说。
“幼体碎片。”林恩看向货舱，“检查每个孩子身上有没有伤口，一点银光都不能留。”
小七去了。
林恩调出星图。伊娃博士没死，清除协议启动得太快，她肯定有逃生通道。这女人像蟑螂，踩不死。
而且她说的对，虚空吞噬者幼体不止一个。
星图上，又有三个光点闪烁。这次分布更散，但都在文明星球上。
林恩关掉星图，看向窗外。
星空浩瀚，黑暗深处，猎食者在生长。
而猎人，已经累了。
但他不能停。
飞船调转方向，驶向最近的光点。
身后，绿星渐渐变小。那个大坑像星球表面的伤疤，暂时结痂，但脓还在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