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直聊到了戌时。
许清嘉放下手中的纸笔看着裴砚卿：“还好有你，不然我一个人对着这满桌的蘸水方子，怕是要琢磨到后半夜去。”
裴砚卿拿起她刚写就的纸笺，就着烛火细细看了一遍才笑着道：“那你要如何报答我？”
许清嘉被他问得一愣，对上他含笑的眼眸，那目光里似有星辰流转，又藏着几分促狭的笑意。
她故作思索地歪了歪头，指尖轻轻点着下巴：“报答么……明日我亲自下厨给你准备一桌热腾腾的拨霞供如何？用新熬的高汤，配上今日刚从张屠户那里订的鲜羊肉，再调上咱们方才琢磨好的蒜香醋汁蘸水，保准让你尝出这冬日里最熨帖的滋味。”
她话音刚落，便见裴砚卿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仿佛连烛火都染上了几分暖意。
他放下纸笺，指尖轻轻拂过她鬓边垂落的一缕碎发，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温柔：“好啊，不过……今日我要先收一些利息。”
“利息……”
许清嘉话还未说完，就感受到唇上覆上一片温热柔软，呼吸骤然一滞。
她下意识地微微睁大眼睛，映入眼帘的是裴砚卿近在咫尺的脸庞，他的眼睫在烛火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那吻来得轻柔却不容抗拒，带着他指尖残留的墨香与茶盏的暖意，像冬日寒夜里悄然绽放的梅，在她心湖漾开一圈又一圈温热的涟漪。
……
第二日一早，青柳村的张屠户便挑着两只沉甸甸的担子随着张老爹一家来了食肆的后院。
一大车的新鲜蔬菜码放得整整齐齐，水灵灵的白菜、翠绿的菠菜、还有带着泥土气息的萝卜。
另一只担子则装着刚宰好的羊肉，红白相间的肌理在晨光下泛着新鲜的光泽。
张屠户放下担子，抹了把额头的汗笑道：“许娘子，您要的十斤羊肉，我特意挑了羊里脊和羊五花，都切得极薄，您瞧瞧合不合心意。”
许清嘉走上前，拿起一片羊肉对着光看，只见肉片薄如蝉翼，透光可见纹理，不由赞道：“张大哥手艺真好这般薄的肉片，涮起来定是鲜嫩无比。”
说罢便让后厨的伙计将食材一一搬进去，又与张老爹细细核对了今日的菜蔬数量，这才结算了银两。
待村民们离开后，许清嘉便立刻召集后厨的人开始准备。
她先让胡大叔将老母鸡和筒骨高汤再次煮沸，又将昨日备好的菌菇、豆腐等食材清洗干净，分门别类地码放在食盒中。
另一边，文远跟柳氏正按照许清嘉昨日记下的配方忙碌着，蒜泥、香醋、红油、麻酱等调料在案板上一字排开，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香料混合的浓郁香气。
等到中午，食肆开门迎客。
食客们一进门便被一股浓郁的香气裹住，那香气并非寻常菜肴的油烟味，而是夹杂着骨汤的醇厚、菌菇的清香与炭火的暖意，直勾得人肚里的馋虫咕咕作响。
“许娘子今日这是有准备了什么好东西啊！”
“这味道，真香啊！”
见有人问，小石头跟阿青对上一个眼神，立马就拿出今日的食单开始介绍。
只见小石头清了清嗓子，声音清亮地说道：“各位客官有所不知，咱们五味小馆今日新推出了一道冬日暖身的吃食，名叫‘拨霞供’！
这可不是寻常的菜肴，是让客官们围坐在一起，自己动手涮烫新鲜食材，既能暖身又能暖心呢！”
阿青也在一旁补充道：“没错没错！咱们这拨霞供有奶白醇厚的高汤锅底、麻辣鲜香的红油锅底，还有菌香浓郁的菌菇锅底，保证能满足不同客官的口味。
而且食材也都是今早刚运来的，新鲜得很！”
食客们听了，纷纷露出好奇的神色，有的已经迫不及待地催促着快些上菜，想尝尝这新奇的“拨霞供”究竟是什么滋味。
看着食单上不同的锅底，还有许多的配菜，甚至是蘸水都准备了七八种之多，蒜泥香醋的酸爽、红油辣椒的劲爆、麻酱腐乳的醇厚，还有花生碎与香菜末点缀其间，光是看着就让人眼花缭乱。
许多食客只是觉得新奇，并未立刻决定尝试，只是站在原地观望。这时，角落里一桌熟客率先开口：“既然是新吃食，咱们今日就尝尝鲜！给我们来个菌菇汤底，再配一份羊肉和时蔬拼盘，蘸水要蒜泥的。”
等到铜锅被端上桌，炭火正烧得旺，奶白的菌菇汤底在锅中咕嘟咕嘟冒着泡，鲜香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那铜锅敞口圆底，两侧兽首耳柄精致灵动，锅沿宽边光滑圆润，看着就透着一股精巧。
那汉子好奇地拿起桌上的薄羊肉片，小心翼翼地放入沸汤中。
只见肉片在汤里稍一涮烫便卷成了粉色的花，捞起后在蒜泥香醋蘸水里一滚，送入口中，羊肉的鲜嫩混着汤底的菌香与蘸水的酸香，瞬间在舌尖炸开。
“怎么样，是何滋味儿啊？”
见有人问，那汉子喉结滚动着咽下口中的美味，随即拍着大腿连声赞叹：“嘿！这味道绝了！羊肉嫩得入口即化，菌汤鲜得能掉眉毛，配上这蒜泥香醋，酸香开胃，一点儿都不腻！”
他说着，又夹起一片羊肉涮烫起来，眼神里满是意犹未尽的满足，“许娘子这里的吃食，哪有味道不好的。”
周围观望的食客们听了这番真切的夸赞，原本犹豫的神色顿时消散不少，纷纷朝着小石头和阿青招手，嚷嚷着也要点这新奇的拨霞供尝尝鲜。
一时间，食肆里的气氛愈发热烈起来，铜锅碰撞的叮当声、汤底沸腾的咕嘟声、食客们的谈笑声与赞叹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一片热闹的市井交响。
小石头跟阿青忙得脚不沾地，一个负责记录点单，一个忙着引导食客入座，额头上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却丝毫不见懈怠。
小石头扯开嗓子喊着后厨备菜的单子，声音因为长时间说话而有些沙哑，却依旧清亮有力。
阿青则端着刚调好的蘸水穿梭在各桌之间，脚步轻快如燕，脸上始终挂着热情的笑容，时不时还会贴心地提醒食客：“客官慢用，这铜锅烫得很。”
今日只是试水，没想到食客们的接受度如此之高，看来这拨霞供确实选对了时机。
她转头望向窗外，阳光正好，街上行人步履匆匆，却有不少被食肆里的热闹吸引，驻足朝里张望。
许清嘉知道，五味小馆的冬日生意，算是真正红火起来了。
她站在柜台边瞧这眼前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嘴角扬起一抹欣慰的笑容，开始盘算着明日要再多备些食材，免得到时候供不应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