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裴砚卿所描述,许清嘉将口味跟地域特色结合,先从汤底入手反复试验。
起初她尝试沿用雍平的清水汤底,却发现宁州百姓口味偏浓重,单靠葱姜提鲜难以满足食客的期待。
于是她取本地山泉水,加入老母鸡与筒骨慢炖半日,熬出奶白醇厚的高汤,又佐以当归、枸杞等温补药材,既保留了汤底的鲜甜,又添了几分药膳的温润。
试菜时,裴砚卿曾笑言这汤底涮白菜都能吃出肉香。
琢磨了几日,她又根据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口味,做出了另外几种汤底。
其中一款是用干辣椒、花椒、八角等香料炒制出红油,再加入特制的酱料与高汤熬煮,色泽红亮,麻辣鲜香,十分开胃。
还有一款菌菇汤底,取多种野生菌菇慢火熬制,汤汁清亮,菌香浓郁,适合口味清淡的客人。
汤底定了,炉具的样式也需仔细考量。
裴砚卿亲自画了图纸,二人又经过一番商量,这才确定了炉具的最终样式。
那铜锅呈敞口圆形,锅底微微内凹,以便炭火集中供暖,锅沿处则向外翻卷出一圈宽边,既方便食客放置碗筷,又能防止汤汁溅出烫伤。
锅身两侧还各铸了一只小巧的兽首耳柄,既美观又便于端持。
为了配合不同汤底的使用需求,他们还特意让铁匠打造了可拆卸的炉胆。
只需更换炉胆,便可在同一铜锅中快速切换不同风味的汤底,极大地提高了后厨的出餐效率。
此外,裴砚卿还在图纸上标注了炉具的高度,确保食客围坐时手臂能够自然舒适地伸展,方便涮烫食材。
待图纸敲定后,许清嘉便立刻差人将图纸送往城中最好的铜匠铺,特意嘱咐掌柜务必选用上等的紫铜打造,且锅壁要薄厚均匀,以保证导热迅速且受热均匀。
铜匠铺掌柜见这图纸设计精巧,细节考量周全,连连称赞设计之人独具匠心,当即拍着胸脯保证定会按时按质完成。
一直到三日后,铜匠铺的伙计便赶着驴车将第一批打造好的铜锅送到了五味小馆。
许清嘉亲自上前查验,只见那紫铜锅在日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兽首耳柄的纹路清晰生动,锅沿的翻卷处打磨得光滑圆润,丝毫不见毛刺。
她伸手轻叩锅身,发出清脆的声响,足见铜料扎实。
试将炉胆嵌入锅中,严丝合缝,转动时又顺畅无滞涩,心中不由对裴砚卿的细致更生钦佩。
当日,许清嘉还特意跑了一趟青柳村。
这些日子食肆的所有食材都由青柳村供货,不少村民都因此解决了生计难题。
青柳村本是水的小村落,往年村民们捕上来的鱼虾跟种下的一些果蔬都是送去城里卖给桥市贩子。
这其中的收益多少都会被大打折扣,若是遇到天气恶劣,桥市不开市,那些新鲜的鱼虾果蔬便只能烂在手里,一年的辛苦也就付诸东流。
如今与五味小馆直接对接,许清嘉给出的价钱公道,且从不拖欠。
村民们只需每日清晨将最新鲜的食材送到食肆后门,便能当场结算银两,再不必担心销路与压价的问题。
许清嘉此次前去,是想与赵大娘他们商议冬日专供的事宜——她需要村民们每日留足最新鲜的瓜果菜蔬与河鲜水产。
尤其是那每日清晨刚从河里捞起的活鱼活虾,以及村民们自家腌制的腊味、晾晒的干货,这些都是冬日暖锅中难得的鲜味。
赵大娘听闻许清嘉的来意,当即拍着大腿应下,笑着说村里的人都念着她的好,定会把最好的东西留出来,绝不让她在食材上出半点差错。
紧接着,她又按照赵大娘指引,去村西头的张屠户家预定每日现宰的羊肉。
张屠户是村里出了名的实诚人,宰羊的手艺更是一绝,片出的羊肉薄如蝉翼,放在灯下几乎能透光。
许清嘉与他商定,每日清晨卯时送十斤羊肉到食肆,且务必保证肉质新鲜,肥瘦均匀。
张屠户见许清嘉爽快,又给出了比往常高出两成的价钱,当即乐呵呵地应下,拍着胸脯保证定会挑最上等的羊肉送来。
做完这些,许清嘉心中才松快了些许。
劳累了一整日,她回到食肆时已经是申时。
本想着再琢磨琢磨,竟在书案前眯着了。
一直到屋内的烛火亮起,一双温热的手轻轻覆上她的肩头,许清嘉猛地惊醒,对上裴砚卿带着关切的眼眸。
他不知何时进了书房,手中还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甜汤,“怎么趴在这儿睡着了?仔细着凉。”
许清嘉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闻到空气中弥漫的桂花香气,腹中的饥饿感顿时涌了上来。
她接过甜汤,小口啜饮着,暖意顺着喉咙滑入胃里,驱散了周身的疲惫。
裴砚卿在她身旁坐下,目光落在桌案上摊开的食单,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各种食材的搭配与火候的标注,“看来这拨霞供的准备,比你预想的还要繁琐些。”
许清嘉点点头,舀起一勺甜汤送入口中,含糊不清地说道:“汤底和炉具都已妥当,如今就差那蘸水了。
宁州人口味杂,有人嗜辣,有人喜酸,还有人偏爱清淡,我得多准备几种,才能让每位食客都吃得满意。”
裴砚卿拿起一张写满蘸水配方的纸笺,指尖在墨迹未干的字迹上轻轻拂过,目光专注而深邃。
“这蘸水是拨霞供的点睛之笔,需得细细调配才能与你那精心熬制的汤底相得益彰。”
他沉吟片刻,指着其中一味调料说道,“宁州人喜食蒜,蒜泥的用量不妨稍多些,再佐以本地特产的香醋,酸香开胃,定能解肉食的腻。”
许清嘉闻言,连忙取过笔砚,在纸笺旁补充道:“你说得是,我先前只想着用寻常的酱油、香油,倒是忽略了这本地香醋的妙用。对了,嗜辣的食客该如何满足?”
裴砚卿抬眸看向窗外,雪粒正敲打着窗棂,发出细碎的声响,“可将干辣椒焙至焦香,碾成粉末,再用热油淋出红油,调入芝麻酱与花生碎,香辣醇厚,口感丰富。”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还需备一份麻酱蘸水,加入腐乳与韭菜花,这是北方常见的吃法,或许能让那些客居宁州的异乡人尝到几分家乡的味道。”
许清嘉一边听一边在纸上飞快地记录着,笔尖在宣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轻响,将他说的每一种蘸水配方都仔细记下,连那辣椒的焙制火候、芝麻酱的浓稠度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她时而蹙眉思索,时而点头称是,偶尔还会停下笔来,询问他当年在雍平尝到的蘸水是否还有其他特别的配料。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大了起来,细密的雪花像柳絮般漫天飞舞,将庭院里的梅枝装点得银装素裹,而屋内的两人却因这冬日里的美食讨论而显得格外温暖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