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门声传来,许鸣玉瞧见那根抵着门的粗枝从中间裂开了缝隙,她纵身跃下窗台。放在书房后的空地上站稳,便听见身后的房门又被大力撞击了一次,那根粗枝发出断裂之声。
书房后面栽着几株桃树,放眼望去尽是碧绿的枝叶。
许鸣玉来不及回头看书房中的情形,只拎起裙摆拼了命地沿着后院院墙向垂花门跑去。
可她堪堪绕过围墙,便见十余名小厮匆匆往这书房而来。
她一口气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儿,而对面领头的小厮显然也瞧见了她。
此刻躲是万万躲不得了,许鸣玉超着几人快步而去,到得众人身前时,还不待对方开口,便先抢白道:“你们怎么才来?书房进了贼人,大人此刻正在大发雷霆呢!”
那打头的小厮闻言,又听闻里间确实传出不小的声响,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朝许鸣玉作了一揖后便要越过她,朝里去。
许鸣玉借此机会往外行去。
可她方走了几步,便听见身后有人开口:“这位姑娘是在何处当值的?我此前似乎未曾见过你。”
许鸣玉心中一紧,心中念想一息之间诸多转变,但临了她仍是转过身,横眉冷对:“都什么时候了,放着贼人不抓,反倒怀疑起自己人来了?若真放跑了贼人,我看你如何向大人交代!”
恰好此时,书房里传来一声怒喝:“人呢,本官府中养着的,莫非尽是些酒囊饭袋?”
许鸣玉眉眼中拧着一丝不耐烦,那小厮闻得此言,也顾不得许鸣玉了,忙领着人往书房跑去。
许鸣玉骤然松了口气,她用食指与拇指抵住下唇,两声类似雀鸣的清啸便传了出来。
院外的吴勇神情一凛,他三两下攀上墙头,借着屋檐的遮掩朝声音发出来的方向眺望着。
只见廊庑之下,一道纤细的背影被锁在其中,似一只幼兽正在竭力挣脱牢笼,眼见又有小厮朝许鸣玉所在的方向快步而来,吴勇不再犹豫,他从衣摆上撕下一截布蒙着面,随即在墙头上站起身,嚣张道:“一群宵小之辈,还妄图抓小爷我,痴心妄想!”
“如此猖狂,简直目无王法!”褚济源闻得动静,快步从书房走出来,手指直指向吴勇:“把守好府门,莫要让他逃了。抓住他之人,本官重重有赏!”
吴勇扬声而笑,褚济源见状更为恼火。若非他身形肥胖,怕是要亲自上去抓人了。
许鸣玉回过头,只见吴勇在墙头疾行,衣袍猎猎,此举果然引得褚府小厮尽数往他所在的方向涌去。
此刻无人在意许鸣玉,她便趁着混乱往府外前院走去,如今府门处定然有人把守,她强迫自己冷静。
影壁处,褚府的管家正恭敬地送着宾客。
谢珩闻得书房处的动静,面色有些诧异,他凑近裴闻铮,打趣道:“裴大人,您除了属下以外,还有同党?”
裴闻铮睨他一眼,眼神中嫌弃之色明显,牡丹低着头站在他身旁,绞着衣带未有言语。
众人瞧着她,神情暧昧至极。
许鸣玉于无人处脱下了身上的婢女衣裳,身着碧色绣梅花的衣裙,头上簪了支银簪,整个人素净至极。
她快步走到影壁,一眼便瞧见站在最前头之人。
许鸣玉借着一丛花掩藏身形,抬眼朝外瞧去。
只见裴闻铮负手站着,身形颀长挺拔,与众人寒暄之时,面上带着三分漫不经心的笑意,叫人摸不出他的喜恶。
不见刘重谦的身影,她正暗暗松了口气,脑海中飞快盘算着脱身计策。
她的视线落在裴闻铮身上,少顷,心头一跳。
这身衣裳……
这身衣裳分明与方才那“贼人”穿的,并无二致!
心跳顿时如同擂鼓一般。
眼看裴闻铮欲转身离开,许鸣玉从花丛中走出来,娇声道:“大人,您怎么将奴婢忘了?莫非眼下有了佳人,便将旁的尽数忘却了?”
裴闻铮脚步一顿,转过身看向许鸣玉。一旁的宾客本欲登车离去,闻得动静却不约而同地顿住了脚步。
谢珩看了缓步而来的许鸣玉,眉心皱起:“大人,她是谁?”
许鸣玉不顾周遭打量的目光,双眼脉脉含情地看着裴闻铮。
后者略一挑眉,也不出声,只静观其变。
许鸣玉硬着头皮走到裴闻铮身前,笑盈盈地福身一礼。
褚府管家见许鸣玉极为眼生:“裴大人,这位小娘子可是随您而来的,奴才方才似乎未曾在宴席上瞧见。”
裴大人?
兰县何曾有姓裴的大人?
许鸣玉心中一紧,但众目睽睽之下,已是顾不得那么多了!
“自然。”她率先抢白,随即抬头看向裴闻铮:“裴大人,您说是不是?”
裴闻铮审视着眼前的女子。
许鸣玉见他神情如此,很是心急,她站去裴闻铮身前,故作娇嗔道:“大人,奴婢累了,想回去歇着。”
见裴闻铮看向自己的眼神中已满是不悦,她缓缓抬起一只手,皓腕下沉,挑逗似的从裴闻铮领口处缓缓滑下,随即精准地指在他胸口,藏着账簿的地方:“大人?”
无人瞧见之处,许鸣玉的眼底早已满是肃杀之色,大有裴闻铮若是开口否认,定玉石俱焚之意在。
裴闻铮低头看着她抵在自己胸口的手指,冷笑一声,随即一把扣住她的手腕。
许鸣玉的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儿。
裴闻铮盯着她的面庞,眉眼中毫无感情,可语气却温柔得很:“方才谢珩找了你许久,你去何处了?为何不在马车中乖乖等着?”
许鸣玉只觉得腕骨似要被折断一般,她深吸一口气,强忍着疼扬起笑意:“您着急了?奴婢不过是去更衣罢了。”
她看向裴闻铮身侧的牡丹,面上笑意冷了几分:“这位娘子是……”
裴闻铮松了她的手腕:“不该问的不必多问。”
他转过身去,许鸣玉只觉得自己身上的压迫感顿时消减了不少,她低下头,暗暗松了口气。
而一旁的谢珩盯着许鸣玉,手指已紧扣着剑鞘。
裴闻铮朝着褚府管家,解释道:“她是本官的侍婢,地位低微不能列席,本官便命她在马车中候着了,故而管事见她面生。”
“原来如此。”褚府管家客气地笑起来:“那诸位大人慢走,褚府遭了贼,招待不周之处,还请海涵。”
“这也是始料未及之事。”有人出声:“只是这贼人也太过大胆。”
两名“贼人”此刻就站在众人面前,裴闻铮闻言轻挑了唇角,而许鸣玉则神在在地拂了拂衣袖,面上波澜不惊。
众人各自离去。
许鸣玉随着裴闻铮登上马车,识相地坐在了一旁。
裴闻铮躬身走进车厢,屈膝落座,视线牢牢盯住她。
逼仄的空间中,许鸣玉只觉自己无所遁形。
她听见裴闻铮开了口,他嗓音低醇,但目光却似要将她全然看透一般。
“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