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急促而有力的敲门声,像战鼓一样擂在武馆死寂的空气里,也擂在林晚近乎麻木的心上。她迈向后的脚步猛地顿住,下意识地回头看向大门。
大师兄脸色一变,看向爷爷。林正雄眉头紧锁,脸上闪过一丝被打断的愠怒和更深的不安。在这个敏感的时刻,任何外来的打扰都显得不同寻常。
“去看看。”林正雄沉声道,声音带着疲惫后的沙哑。
大师兄应了一声,快步走向大门。他并没有立刻开门,而是隔着门板谨慎地问道:“谁?”
门外,敲门声停了。一个低沉而熟悉,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的男声传了进来,清晰地穿透了厚重的木门:
“顾宴。”
这两个字,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正堂里激起了剧烈的涟漪。
林晚的心脏骤然收缩,他怎么会来?他不是应该在巷口的车里等着吗?
林正雄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他“霍”地站起身,胸膛因怒气而起伏。顾家的人,竟然直接找上门来了!这是要赶尽杀绝,还是要当面羞辱?
大师兄犹豫地回头看向师父,用眼神询问。
林正雄深吸一口气,知道避而不见只会显得怯懦。他冷声道:“开门!“
大门“吱呀”一声被拉开。门外,顾宴独自一人站在那里。他没有穿校服,也没有穿平日里那些价格不菲的休闲装,而是一身简单的黑色衬衫和长裤,身形挺拔如松,站在武馆门前的石阶上,夜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双在夜色中依旧锐利逼人的眼睛。
他的目光越过开门的大师兄,直接投向正堂内的林正雄,然后,落在了背对着他、僵立在庭院中央的林晚身上。看到她单薄的背影,他的眼神深处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心疼。
“林老先生。”顾宴开口,语气算不上多么恭敬,却也没有丝毫倨傲,是一种平等的、甚至带着某种郑重其事的姿态。
林正雄冷哼一声,并没有请他进来的意思,语气生硬:“顾少爷大驾光临,有何贵干?如果是来看我林家的笑话,那么你现在看到了,可以请回了!”
话语里的敌意和逐客之意,毫不掩饰。
顾宴并没有因这恶劣的态度而动怒,他甚至没有去看散落在八仙桌上的那些照片,仿佛那些东西根本不存在。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林晚的背影上,声音平稳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院落:
“我不是来看笑话的。”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我是来提亲的。”
“提亲?!”
这两个字,如同平地惊雷,不仅炸得林正雄和大师兄目瞪口呆,就连背对着他们的林晚,也猛地转过身来,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他……他在说什么?在这种时候?在爷爷刚刚剥夺了她的继承权,要将她赶出武馆的时候?他来……提亲?
林正雄先是愕然,随即一股被冒犯的怒火直冲头顶,他气得胡子都在发抖:“提亲?顾宴!你把我振阳武馆当什么了?把你我两家的身份差距当什么了?把你和我这……这孙女之间这种不清不楚的关系,又当成了什么?一句轻飘飘的提亲?你是觉得我林家可欺,还是觉得我林正雄老糊涂了?!”
他指着桌上的照片,声音因愤怒而拔高:“在这些东西面前,你跟我说提亲?!顾少爷,请你立刻离开!否则,别怪我这把老骨头不讲情面!”
面对林正雄的雷霆之怒,顾宴的神色却没有丝毫变化。他缓缓将目光从林晚身上移开,正式对上了林正雄愤怒的双眼。
“林老先生,您说的对,身份有差距,流言也很难听。”顾宴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所以,我才必须来提亲。”
他上前一步,跨过了门槛,正式走进了振阳武馆的庭院。他的姿态从容不迫,仿佛走进的不是一个对他充满敌意的地方,而是他必须征服的战场。
“正因为有这些照片,有这些流言,我才更不能让林晚一个人承受。”他的目光扫过那些照片,眼神里没有半分心虚或闪躲,只有一片冰冷的锐利,“我来,不是请求您原谅或者同意,而是来告诉您,也告诉所有在背后搞这些小动作的人——”
他再次看向林晚,眼神变得无比专注和认真,声音也提高了几分,确保院内的每一个人都能听清:
“我顾宴,要娶林晚。不是因为她是谁的孙女,不是因为她是什么武馆的继承人,只因为她是林晚。”
他顿了顿,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
“那些您担心的麻烦,那些所谓的差距,那些恶意的流言……所有的一切,我来解决,我来摆平。我要她,光明正大,名正言顺。”
庭院里一片死寂。
大师兄张大了嘴巴,看着那个站在庭院中央,身姿挺拔,语气狂傲却无比认真的少年,仿佛第一次认识他。
林正雄也愣住了,他看着顾宴,看着这个年轻人眼中那份不符合年龄的沉稳和决绝,看着他毫不退缩地迎着自己的怒火,说出这番几乎是惊世骇俗的宣言。
他原本以为,顾宴这样的富家少爷,对林晚不过是玩玩而已,遇到阻力便会退缩。可他万万没想到,对方会选择在这种最糟糕的时刻,用最直接、最霸道的方式,悍然上门,给出这样一个承诺。
这不再是少年人情窦初开的儿戏,这是一个男人给出的、准备承担责任的重诺。
林晚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顾宴。泪水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出,模糊了她的视线。但这一次,不再是委屈和绝望的泪水,而是一种被巨大冲击和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淹没的泪水。她看着他,看着他在爷爷的盛怒下,为她撑起的一片天。
他说,他不是来请求同意,他是来宣告。
他说,所有麻烦,他来摆平。
他说,他要她,光明正大。
这个男人……他怎么敢……他怎么可以……
顾宴说完,不再看神色变幻不定的林正雄,而是再次将目光投向泪流满面的林晚。他朝她伸出手,手掌宽厚,指节分明,带着一种无声的邀请和等待。
“林晚,”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罕见的、几乎是温柔的蛊惑,“跟我走。”
跟他走?在爷爷刚刚将她驱逐出武馆的时候?在他刚刚发表了那样一番石破天惊的“提亲”宣言之后?
林晚看着他的手,又看向脸色铁青、一言不发的爷爷。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几乎要撞破肋骨。
是留下,承受爷爷的失望和武馆未知的未来?还是……抓住这只伸向她的手,踏入一个完全不可预知的、由他构筑的世界?
她的指尖,微微颤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