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历一页页翻过,林晚在每天的期待与忐忑中数着日子。
离十五号还有一周时,武馆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
那天下午,两个穿着制服的市场监管人员突然登门,说是接到匿名举报,称正洪武馆“无证经营、违规收费”。他们要求检查营业执照、税务登记、收费明细,还说要抽查学员合同。
爷爷林正洪一辈子光明磊落,哪见过这种阵仗,气得脸色发白:“我们武馆开了几十年,从来没做过亏心事!营业执照就在墙上挂着,收费也都是明码标价,你们查!”
林晚安抚住爷爷,冷静地配合检查。营业执照是去年刚换的新证,税务也按时申报,学员合同更是规范——这是顾鸿峥派来的法务顾问帮忙拟定的标准文本。
两个工作人员里里外外查了两个小时,最后黑着脸离开,只说了一句“等通知”。
人一走,爷爷就瘫坐在太师椅上,嘴唇哆嗦:“这……这是谁在背后搞鬼?”
林晚没说话,但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陈德海倒了,刘铮要出国了,武术协会里还有谁会针对林家?
或者说……谁最不希望她和顾宴见面?
手机响了,是顾宴打来的。
“林晚,我刚听说武馆被查了?”他的声音有些急。
“你消息真灵通。”林晚苦笑,“没事,就是例行检查,都合规。”
“不是例行检查。”顾宴的语气很严肃,“我问了国内的朋友,这种跨部门联合抽查,一般是有人实名举报才会启动。举报人是谁?”
“匿名。”
顾宴沉默了。
“林晚,”他最终说,“这周你小心点。我总觉得……事情没完。”
“我知道。”林晚看着窗外阴沉的天色,“但你放心,十五号那天,我一定在武馆等你。”
“好。”顾宴的声音柔和下来,“等我回去,这些事,我来处理。”
挂断电话,林晚的心却沉甸甸的。
她不怕检查,不怕刁难,怕的是……这种看不见的对手,这种防不胜防的手段。
果然,第二天麻烦又来了。
这次是消防。
几个穿着消防制服的人上门,说武馆的消防设施不达标,要限期整改。他们指着墙上的灭火器说“过期了”,指着安全通道说“有杂物堵塞”,甚至指着后院的练功沙袋说“易燃物堆放不规范”。
爷爷气得差点背过气:“那些沙袋是实心橡胶的!怎么易燃了?”
“橡胶就是可燃物。”带队的人面无表情,“按照《消防法》第二十八条,公共场所不得堆放可燃物。要么整改,要么停业。”
“你们这是故意找茬!”爷爷怒吼。
林晚拉住爷爷,深吸一口气:“请问整改期限是多久?需要达到什么标准?”
“三天。”那人递过来一张整改通知书,“三天后我们来复查,如果不合格,直接贴封条。”
三天。
今天是十二号。
十五号,顾宴回来。
林晚捏着那张通知书,指节发白。
“好,我们改。”她说。
消防的人走了,武馆里一片死寂。
几个新学员怯生生地看着林晚:“林教练,我们……还能来上课吗?”
“能。”林晚挤出一个笑容,“这几天先休息,等整改好了,我通知你们。”
学员们走后,爷爷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老泪纵横:“晚晚,咱们这是……得罪谁了啊?”
林晚没回答,她走到后院,看着那些被贴上“易燃物”标签的沙袋,忽然觉得很可笑。
橡胶沙袋易燃?
那全世界的健身房都得关门。
这根本不是检查,是……警告。
告诉她:想和顾宴见面?先过了我这关。
手机又响了,这次是顾鸿峥。
“林晚,事情我听说了。”老人的声音很沉稳,“我已经让人去查了。你放心,有我在,没人能动武馆。”
“谢谢顾爷爷。”林晚鼻子一酸。
“但是林晚,”顾鸿峥顿了顿,“我还是要提醒你——这件事,恐怕不是冲武馆来的。”
林晚的心脏猛地一跳。
“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有人想让你十五号那天,去不了武馆。”顾鸿峥说得直接,“你好好想想,十五号,对谁来说,最重要?”
十五号。
顾宴回国的日子。
林晚握着手机,浑身发冷。
“顾爷爷,那……我该怎么办?”
“该干嘛干嘛。”顾鸿峥说,“武馆该整改整改,该上课上课。十五号那天,你照常去武馆。其他的事……交给我。”
挂断电话,林晚站在后院,看着阴沉的天空。
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了。
而她要做的,不是躲,是迎上去。
接下来的两天,林晚忙得脚不沾地。
联系消防器材公司换灭火器,清理安全通道,把沙袋搬到指定位置……每一项都严格按照“标准”来,甚至做得比标准更严格。
爷爷看着她瘦削的背影,心疼得不行,但也知道劝不住。
这孩子,骨子里那股倔劲儿,和她奶奶年轻时一模一样。
十三号晚上,整改基本完成。
林晚累得靠在墙上,刚想喘口气,手机又响了。
这次是个陌生号码。
“喂?”
“林晚同学吗?”电话那头是个温和的女声,“我是市体育局的张科长。是这样的,我们接到通知,下周一——也就是十五号——全市体育场馆要集中进行安全培训,所有经营者必须到场。”
林晚的心沉了下去。
“时间?地点?”
“上午九点,市体育局会议室。全程录像,不得缺席。”张科长顿了顿,“对了,这次培训关系到年审,缺席的话……明年营业执照可能就不好办了。”
“我知道了。”林晚的声音很平静,“我会准时到。”
挂断电话,她靠在墙上,闭上了眼睛。
十五号,上午九点,体育局。
顾宴的飞机是下午一点落地,到武馆最快也要三点。
如果她上午去参加培训,下午赶回武馆,时间……勉强够。
但这真的只是巧合吗?
她打开手机,给顾鸿峥发了条消息,说了培训的事。
顾鸿峥很快回复:
“培训名单我看一下。”
五分钟后,他又发来一条:
“名单上只有五家场馆,你们武馆是其中之一。其他四家都是去年有过违规记录的。林晚,这是针对你。”
果然。
林晚握着手机,手指冰凉。
“那我……还去吗?”她问。
“去。” 顾鸿峥回得干脆,“不去就是授人以柄。但我会安排人,尽量缩短培训时间。”
“谢谢顾爷爷。”
“不用谢。记住,十五号下午三点,武馆见。”
结束对话,林晚抬起头,看着夜空。
没有星星,云层很厚,像要下雨。
但她心里,却前所未有的坚定。
不管多少阻碍,不管多少算计,十五号那天,她一定要见到顾宴。
一定要。
十四号,平静得出奇。
消防的人来复查,挑不出毛病,黑着脸走了。
市场监管那边也没了动静。
就连街坊邻居,都好像约好了似的,没人来串门。
武馆里安静得可怕。
下午,林晚正在后院练拳,手机又响了。
这次,是苏婉清。
林晚看着屏幕上闪烁的名字,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她接起来:“顾夫人。”
“林晚,”苏婉清的声音依旧冷淡,“听说你们武馆最近很不太平?”
“托您的福,还好。”林晚语气平静。
苏婉清轻笑了一声:“你不用对我有敌意。我今天打电话,是想提醒你——明天下午三点,顾宴会去武馆找你。”
林晚愣住了。
她怎么会知道?顾宴告诉她的?还是……
“但我不建议你去。”苏婉清继续说,“明天市里有个重要的招商引资会议,顾氏是主办方之一。顾宴作为继承人,应该出席。”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林晚说。
“选择?”苏婉清的声音冷了下来,“林晚,你太天真了。顾宴现在还年轻,以为感情可以战胜一切。但他总有一天会明白——有些责任,他逃不掉;有些路,他必须走。”
“所以您就用这种方式,逼他走您安排的路?”林晚反问。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我只是在帮他,看清现实。”苏婉清说,“林晚,如果你真的为他好,就该放手。让他去走他该走的路,而不是被你拖累。”
“拖累?”林晚笑了,“顾夫人,在您眼里,我是不是永远都配不上顾宴?”
“不是配不上,是不合适。”苏婉清说得直接,“你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强行在一起,只会两败俱伤。”
“那您又怎么知道,我们不会创造出一个新的世界?”林晚一字一句地说,“顾夫人,这个世界不是只有一条路。我和顾宴,可以走出第三条路。”
“幼稚。”苏婉清冷冷地吐出两个字,挂断了电话。
林晚握着手机,听着嘟嘟的忙音,心脏狂跳。
但这一次,不是害怕,是……释然。
她把话都说出来了。
把那些憋在心里三个月的话,都说出来了。
不管苏婉清听不听得进去,至少,她表达了她的态度。
她不会放手。
绝不。
晚上,林晚收到了顾宴的消息。
“林晚,明天下午三点,我一定到。”
她看着这条消息,眼眶发热。
“好,我等你。”
想了想,她又补了一句:
“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等你。”
顾宴没有再回。
但林晚知道,他懂了。
深夜,她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
脑海里反复回放着这三天发生的事——市场监管、消防检查、安全培训、苏婉清的电话……
像一张精心编织的网,要把她困住。
但她不会认输。
明天,十五号。
她要穿着那套红色的练功服,站在武馆门口,等顾宴。
等那个跨越重洋,回来见她的人。
手机震动,是爷爷发来的短信:
“晚晚,睡了吗?”
“还没。”
“明天……小心点。” 爷爷的短信很简短,但林晚能感觉到字里行间的担忧。
“我知道,爷爷。您也早点睡。”
放下手机,林晚闭上眼睛。
窗外,终于下起了雨。
淅淅沥沥的雨声,像某种预兆。
十五号,早上七点。
林晚起床时,雨已经停了,但天色依旧阴沉。
她换上那套红色的练功服,对着镜子仔细扎好头发。镜子里的少女,眼神清澈,背脊挺直,像一棵在风雨里生长的小树。
八点,她出门,前往市体育局。
培训九点开始,但她想提前到,看看情况。
体育局的会议室里,已经来了几个人。都是其他场馆的负责人,看到她进来,眼神都有些躲闪。
林晚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安静地等待。
八点五十,张科长进来了,身后跟着两个工作人员。
“人都到齐了吗?”张科长扫视了一圈,目光在林晚身上多停留了几秒。
“齐了。”工作人员回答。
“好,那我们开始。”张科长打开投影仪,“今天培训的内容是《体育场馆安全管理条例》解读,预计需要……四个小时。”
四个小时?!
林晚的心脏猛地一沉。
九点到下午一点,刚好四个小时。
而顾宴的飞机一点落地,到武馆最快三点。
如果培训真的到一点,她再赶回武馆,可能就……来不及了。
“张科长,”林晚举手,“培训内容能压缩一下吗?我下午还有事。”
张科长看向她,眼神平静:“林晚同学,安全培训是大事,不能压缩。如果你有事,可以提前离开,但明年年审的时候……”
他没说完,但意思很清楚。
提前离开,营业执照就别想要了。
林晚握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
她看着投影仪上密密麻麻的条例,又看了看墙上的钟。
九点零五分。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而与此同时,伦敦希思罗机场,顾宴已经办好了登机手续。
他坐在候机厅,看着手机屏幕上林晚的照片——穿着红色练功服,笑容灿烂。
“等我。” 他低声说, “再等我几个小时。”
飞机起飞时间是十一点,飞行十二个小时,落地是国内时间下午一点。
一切,都计算好了。
但他不知道的是——
此刻,在中国的某个办公室里,苏婉清正看着一份刚送来的文件。
那是一份“意外事故报告”的草稿,时间地点都空着,但事故描述已经写好:
“武术训练中,沙袋固定装置突然脱落,造成学员重伤……”
她拿起笔,在时间栏里,填上了几个字:
“15日下午,2:30-3:00之间。”
然后,她拨通了一个号码。
“安排好了吗?”
电话那头传来恭敬的声音:“夫人,都安排好了。沙袋的固定螺丝已经松了,只要有人用力击打,就会脱落。时间也计算好了,刚好在那个时间段……”*
“嗯。” 苏婉清挂断电话,看向窗外。
雨又开始下了。
而她脸上的表情,冰冷得像这天气。
“林晚,” 她低声自语,“我给过你机会了。”*
“既然你不肯放手,那就别怪我……”
“让你永远,站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