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厅的灯光昏黄,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面上。
林晚站在桌前,购物袋从指尖滑落,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她没去捡,只是看着爷爷,看着这个抚养她长大、教会她洪拳、也教会她伪装的男人。
“你说……什么?”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碎什么。
爷爷林正洪从太师椅上缓缓起身,走到墙边,打开那个老旧的樟木箱。箱子里放着一些旧物——泛黄的拳谱、几枚褪色的奖章、一叠用红绳捆着的信件。
他从最底层抽出一份文件。
纸质已经发黄变脆,边缘有被水渍浸润的痕迹。他将文件放在桌上,推到她面前。
“这是当年的评估报告副本。”爷爷的声音沙哑,“我一直留着。”
林晚低头看去。
纸张的抬头印着“顾氏文化基金会”的logo,标题是《传统武术扶持项目——候选武馆评估报告》。翻到中间,她看到了“正洪武馆”那一页。
评估日期:2012年9月15日
武馆名称:正洪武馆
馆长:林正洪(62岁)
传承:洪拳(林家一脉)
现状:场地老旧,设备缺乏,经营困难,濒临倒闭
建议:具备扶持价值,但存在重大隐患——
她的目光停留在下一行。
“据查,馆长林正洪仅有一孙女(时年7岁),无男性继承人。按照项目‘传男不传女’的硬性规定,不符合资助条件。”
后面还有一行手写的批注,字迹凌厉:
“可惜。林家洪拳刚猛正宗,若无人继承,实为憾事。——评估员:陈”
林晚的手指拂过那行字,指尖冰凉。
“陈……”她抬起头,“是陈德海前辈?”
爷爷点头:“是他。当年武术协会派来的评估员,也是洪拳传人。他一眼就看出了咱们家的拳法正宗,很想帮忙,但……规矩就是规矩。”
规矩。
传男不传女。
这个她从小听到大、甚至内化成了自己命运的铁律,原来早在十年前,就曾如此具体地改变了武馆的轨迹。
“所以您就撒谎了。”林晚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可怕,“您告诉他们,您有一个孙子。”
“对。”爷爷闭上眼,像是回忆起了什么痛苦的事,“那天晚上,陈德海私下找到我,说顾家的项目虽然要求男性继承人,但评估可以‘灵活处理’。他说,只要我声称有个孙子,在外地学艺,几年后回来继承,他就能在报告上操作。”
“您答应了。”
“我没办法!”爷爷猛地睁开眼,眼眶泛红,“晚晚,那时候武馆已经三个月交不起租金了,你妈的药也快断了。顾家承诺的扶持资金,足够让武馆起死回生,足够让我们熬过最难的时候……”
他的声音哽咽了。
“所以我撒谎了。我告诉他们,我儿子生前留下了一个男孩,叫林晚,从小体弱,送到南方的亲戚家调养,十六岁后会接回来继承武馆。”
林晚站在原地,忽然觉得浑身发冷。
十六岁。
今年她十七。
所以去年,按照当年的“剧本”,那个虚构的“孙子”就该回来了。但显然,顾家的扶持项目早已结束,那份谎言也随着时间被遗忘。
直到今天。
直到顾宴重新提起。
“顾宴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她问。
爷爷摇头:“我不知道。按理说,十年前的项目资料,不该被一个十几岁的孩子翻出来。除非……”
“除非他特意去查了。”林晚接话。
特意去查。
为什么?
因为对她好奇?因为想确认她的身份?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她想起顾宴在车里的眼神——深邃、复杂,带着一种她看不懂的情绪。
“他今天问我,到底是谁。”林晚缓缓开口,“我没有回答。”
“你做得对。”爷爷走到她面前,粗糙的手掌按在她肩膀上,“晚晚,这件事绝不能承认。一旦顾家知道当年的评估报告是假的,知道我们骗了他们,后果不堪设想。”
“他们会收回扶持?”林晚问。
“不止。”爷爷的脸色凝重,“顾家在商界的势力有多大,你可能不清楚。他们如果觉得被戏弄了,要碾碎咱们这样的小武馆,比踩死一只蚂蚁还简单。”
空气再次沉默下来。
窗外的风更大了,吹得门板吱呀作响。前厅里那盏老旧的吊灯晃了晃,光线明灭不定。
“那现在怎么办?”林晚问。
爷爷看着她,眼神里满是挣扎和愧疚:“晚晚,爷爷对不起你。如果不是我当年……”
“现在说这些没用。”林晚打断他,“我们得想办法应对。”
她弯腰捡起地上的购物袋,放到桌上。深蓝色的运动服从袋口露出一角,面料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这是顾宴“送”的衣服。
是善意?是试探?还是某种无声的警告?
“顾宴今天还推荐我参加市里的武术比赛。”林晚继续说,“他说,评委里有王老师,是武术协会的理事。”
爷爷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想让你公开露面?”
“应该是。”
“不行!”爷爷斩钉截铁,“一旦你公开比赛,录像、照片都会流传出去。如果有心人去查,很可能会发现端倪。而且……你的拳法,太像林家嫡传了。”
“但比赛有奖金。”林晚看向爷爷,“三千块。”
爷爷愣住了。
三千块,对现在的武馆来说,是一笔救命钱。
“爷爷,”林晚的声音很轻,但很坚定,“我们不能再躲了。顾宴已经起了疑心,就算我不参赛,他也会用其他方式试探。与其被动应付,不如主动出击。”
“你的意思是……”
“我参加比赛。”林晚说,“但我不会用真名,也不会用洪拳。”
“不用洪拳?”爷爷困惑,“那用什么?”
“散打。”林晚走到兵器架旁,手指拂过红缨枪的枪杆,“散打招式杂,不容易看出门派。而且,我可以改几个动作,让拳路看起来更‘野’一些。”
爷爷看着她,眼神复杂:“晚晚,你什么时候……想了这么多?”
“从决定女扮男装那天起。”林晚转身,看向爷爷,“我就知道,这辈子都要活在算计里。”
她的语气太平静了,平静得让爷爷心头一痛。
这个孩子,才十七岁,却已经扛起了太多不该由她扛的重量。
第二天早上,林晚穿上了那套新买的运动服。
深蓝色很衬她的肤色,面料柔软合身,剪裁利落。她站在武馆后院的镜子前,看着里面的自己——短发、清瘦、眼神平静,像个普通的高中男生。
完美地融入了圣英的“规则”。
但代价是什么?
她不知道。
到学校时,早自习还没开始。教室里只来了几个人,周晓看到她,眼睛一亮:“林晚,你换新衣服了?”
“嗯。”林晚走到座位坐下。
“挺好看的。”周晓小声说,“不过……这牌子挺贵的吧?”
林晚翻开课本:“别人送的。”
周晓张了张嘴,想问是谁,但看她没有继续说的意思,只好作罢。
上午的课照常进行。数学老师讲得飞快,林晚埋头记笔记,试图用复杂的高等数学公式来麻痹自己的神经。
但效果有限。
课间操时间,她没有去操场,而是去了体育办公室。
王老师正在整理武术比赛的报名表,看到她进来,有些意外:“林晚?考虑好了?”
“嗯。”林晚点头,“我报名。”
“太好了!”王老师笑着递过一张表格,“填一下个人信息,还有参赛项目。个人项目有拳术、器械、对练,团体项目是三人组套路。你打算报哪个?”
林晚接过表格,目光扫过项目栏。
“散打。”她说。
王老师愣了一下:“散打?你不是练传统武术的吗?”
“都练过一点。”林晚拿起笔,开始填表,“散打更实用。”
这是真话。这些年为了自保,她确实研究过散打、跆拳道等现代搏击技术,还偷偷去看过地下拳赛,学了不少野路子。
王老师看着她填表,眼神里带着欣赏:“有想法。不过散打比赛规则严,得戴护具,还有体重分级。你体重多少?”
“五十二公斤。”林晚报了个数——这是她裹胸后的体重,实际上要轻一些。
“那在轻量级。”王老师点头,“行,我给你报上。比赛时间是下个月十五号,还有三周时间准备。需要训练的话,可以来体育馆,我平时下午都在。”
“谢谢老师。”
填完表,林晚离开办公室。
走廊里很安静,大部分学生都在操场活动。她走到楼梯口时,脚步顿住了。
楼下传来几个人的说话声,夹杂着轻笑。
是陈锐。
“……真他妈晦气,昨天居然没诈出来。”赵宇的声音。
“急什么。”陈锐的声音懒洋洋的,“他不是报了武术比赛吗?到时候上台,穿得少,动作大,是男是女,一眼就看出来了。”
“也对。不过锐哥,你为啥这么执着要抓他小辫子?”
“看他不顺眼。”陈锐冷笑,“一个特优生,装什么清高?还敢跟顾少扯上关系,真以为自己能攀高枝?”
林晚站在楼梯转角,背靠着墙,手指慢慢收紧。
陈锐在调查她。
不仅调查,还打算在武术比赛上做文章。
如果她真的以女生的身份上台,哪怕只是露出一丝破绽,都会万劫不复。
不能慌。
她深吸一口气,等楼下的声音远去,才走下楼梯。
回到教室时,周晓正在座位上啃面包。看到她回来,连忙把面包咽下去:“林晚,你刚才去哪了?”
“体育办公室。”林晚坐下,“报了武术比赛。”
“真的?”周晓眼睛亮了,“太好了!到时候我去给你加油!”
林晚没说话,只是翻开下节课的课本。
周晓看她心情不好,也没再多问。
最后一节是班会课,班主任李老师宣布了下个月的秋季运动会和艺术节安排。林晚心不在焉地听着,直到李老师提到一个名字:
“另外,学校决定组建一个传统文化社团,由顾宴同学负责筹备,主要推广书法、国画、传统武术等项目。有兴趣的同学可以报名参加。”
顾宴。
传统文化社团。
传统武术。
林晚的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深痕。
放学后,林晚没有立刻离开。
她留在教室做竞赛题,直到夕阳西斜,才收拾书包下楼。
校门口,那辆黑色的跑车果然还在。
顾宴靠在车边,手里转着手机,看到她出来,抬了抬眼:“我还以为你今天又要躲。”
“我没躲。”林晚走过去,“找我什么事?”
“上车说。”顾宴拉开副驾驶的门。
林晚犹豫了一秒,还是坐了进去。
车子没有立刻启动,顾宴从后座拿出一个纸袋,递给她:“给你的。”
林晚没接:“这是什么?”
“护具。”顾宴把纸袋放到她腿上,“散打比赛用的。拳套、护齿、护裆……都是专业级的。”
林晚低头看着纸袋,里面确实装着一套崭新的护具,品牌是她只在杂志上见过的进口货。
“你怎么知道我要参加散打比赛?”她问。
“王老师跟我说的。”顾宴发动车子,“他还夸你有想法,传统武术出身,却选散打。”
“你监视我?”林晚的声音冷了下来。
“关心。”顾宴纠正,“毕竟,你是我‘推荐’的。”
车子驶出校园,但没有开往老城区,而是朝着相反的方向。
“我们去哪?”林晚警惕地问。
“训练场。”顾宴说,“既然要参赛,就得好好准备。我带你去个地方,比学校的体育馆专业。”
林晚想拒绝,但顾宴已经踩下油门,车子汇入车流。
二十分钟后,车子停在一栋工业风的建筑前。门口挂着简单的招牌——“黑石搏击俱乐部”。
顾宴显然对这里很熟,门口的保安看到他,点了点头就放行了。
俱乐部内部很大,分上下两层。一楼是自由训练区,摆放着各种器械和沙袋;二楼是擂台区和私教区。空气里弥漫着汗水和消毒水的味道,伴随着拳套击打沙袋的砰砰声。
“顾少来了。”一个穿着黑色背心、肌肉虬结的中年男人走过来,胸口纹着一条盘龙,“这位是?”
“林晚。”顾宴介绍,“我朋友,下个月要参加中学生武术比赛,来你这儿练练。”
“林晚?”男人打量了她几眼,“练什么的?”
“散打。”林晚说。
“散打好。”男人点头,“我是这里的教练,姓龙。顾少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以后随时来,器械随便用。”
“谢谢龙教练。”
龙教练笑了笑,拍了拍顾宴的肩膀:“你们先练着,我那边还有课。”
他离开后,顾宴带林晚走到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那里有一个独立的沙袋和速度球。
“试试。”顾宴指了指沙袋。
林晚放下书包,从纸袋里拿出拳套戴上。拳套很合手,内衬柔软,透气性好,确实是顶级货色。
她走到沙袋前,拉开架势。
深呼吸。
然后出拳。
第一拳很轻,她在试探手感。第二拳加重力道,第三拳更快——左直拳、右勾拳、低扫腿,一套组合动作流畅自然。
沙袋剧烈晃动。
顾宴靠在墙边,静静地看着。
林晚打了三分钟,停下,微微喘气。汗水顺着额角滑落,她摘下一只拳套擦汗。
“发力有问题。”顾宴忽然开口。
林晚转头看他。
“你的拳很重,但发力方式不对。”顾宴走到她身边,指了指她的腰部,“散打讲究腰马合一,你的腰太僵了,力量传不上去。”
他站到她身后,双手按在她腰两侧:“放松。”
林晚身体一僵。
顾宴的手很热,隔着薄薄的t恤传递过来。她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甚至能感觉到他呼吸时胸膛的起伏。
太近了。
“别紧张。”顾宴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我只是在纠正你的动作。”
他微微用力,将她的腰往下按了按:“重心再低一点,腿蹬地,转腰,送肩——这样打出去的力量才完整。”
他的手指顺着她的脊柱往上,停在肩胛骨的位置:“这里要打开,不能缩着。”
林晚咬紧牙关,强迫自己放松。
但身体的记忆骗不了人。这么多年的伪装,她早已习惯了含胸、收肩、缩小自己的存在感。要她“打开”,无异于让她暴露。
“再来一次。”顾宴退开一步。
林晚深吸一口气,重新面对沙袋。
蹬地、转腰、送肩——
砰!
这一拳,沙袋晃动的幅度明显大了许多。
“对了。”顾宴点头,“记住这个感觉。”
林晚又练了几组,逐渐找到节奏。汗水浸湿了后背,但她没有停。每一次出拳,每一次踢腿,都像是要把心里的郁结打出去。
半小时后,她累得靠在墙边喘气。
顾宴递过来一瓶水:“喝点。”
林晚接过,喝了一大口。冰凉的水滑过喉咙,让她清醒了几分。
“你为什么帮我?”她问。
顾宴看着她,眼神深邃:“我说了,我想看戏。”
“只是这样?”
“不然呢?”顾宴挑眉,“你以为我对你有别的想法?”
林晚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两人对视了几秒,顾宴忽然笑了:“林晚,你很有趣。但别误会,我对男人没兴趣。”
这话像是解释,又像是提醒。
林晚的心脏莫名地收紧。
“我也没误会。”她移开视线。
顾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指了指二楼:“上面有更衣室和淋浴间,你去洗洗,一身汗不好受。”
林晚确实需要清洗。汗湿的衣服黏在身上,很不舒服,更重要的是——裹胸布也需要重新整理。
她点点头,拎起书包上了二楼。
更衣室分男女,她自然进了男更衣室。里面空无一人,她迅速锁上门,走到最里面的隔间。
脱掉湿透的t恤,解开裹胸布——终于能自由呼吸。
她打开水龙头,用冷水擦了擦身体,然后拿出干净的裹胸布,开始重新缠绕。
一层,两层,三层……
熟悉的束缚感重新回来。
就在她刚缠到一半时,更衣室的门忽然被推开了。
脚步声。
不止一个人。
“龙哥,今天多谢了,那小子确实有点底子。”
是顾宴的声音。
林晚的动作瞬间僵住。
“客气什么。”龙教练的声音响起,“不过顾少,那孩子……真是你朋友?”
“怎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有点怪。”龙教练顿了顿,“他打拳的时候,虽然发力猛,但总有种收着的感觉。而且……他那身形,太单薄了,不像练散打的料。”
“他练的是传统武术。”
“传统武术?”龙教练笑了,“那更不对了。传统武术讲究‘筋骨’,那孩子身上,一点练家子的筋骨都没有。倒像是……”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
像是……女孩子。
后面这几个字,龙教练没说出口,但林晚听懂了。
她的心脏狂跳起来,手指紧紧攥着裹胸布的边缘。
隔间外,顾宴沉默了几秒,才开口:“龙哥,你看人很准。”
“那是,我干这行二十年了,是男是女,一眼就能看出来。”龙教练的声音带着笑意,“不过顾少,你带他来我这儿,是想让我确认什么?”
“没什么。”顾宴的语气很平静,“只是好奇。”
“好奇?”龙教练笑了,“行,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不多问。不过顾少,我得提醒你一句——有些人,有些事,沾上了就甩不掉。你得想清楚。”
“我心里有数。”
脚步声渐远,两人离开了更衣室。
林晚靠在隔间的墙壁上,浑身冰凉。
龙教练看出来了。
或者说,他怀疑了。
而顾宴……他带她来这里,根本不是为了训练,而是为了“确认”。
确认她的性别。
确认她的伪装。
她咬着牙,迅速缠好裹胸布,穿上干净的衣服。动作快得有些慌乱,手指都在发抖。
不能慌。
她对着镜子深呼吸,直到脸上的血色恢复,眼神重新变得平静。
走出更衣室时,顾宴正坐在休息区的沙发上等她。
“洗好了?”他抬头。
“嗯。”林晚走过去,“我想回家了。”
“我送你。”
“不用,我自己坐车。”
“我说,我送你。”顾宴站起身,语气不容拒绝。
林晚看着他,最终点头。
车子驶向老城区,两人一路无话。快到洪山路时,顾宴忽然开口:
“龙教练说你底子不错,但发力方式需要改。以后每周二、四放学,我带你过去练。”
林晚猛地转头:“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林晚的声音里压抑着情绪,“帮我报名比赛,送我护具,带我去训练……顾宴,你到底想干什么?”
顾宴踩下刹车,车子停在路边。
他转过头,看向林晚。
路灯的光透过车窗照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影子。
“我想知道,”他缓缓开口,“一个明明练了十几年洪拳的人,为什么要假装自己不会。一个明明可以光明正大站在台上的人,为什么要躲在男装后面。”
他的目光像手术刀,剖开她的层层伪装。
“林晚,你在害怕什么?”
车内安静得可怕。
林晚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一下,又一下,沉重地敲击着耳膜。顾宴的问题像一把钥匙,悬在真相的锁孔上方,只差轻轻一转。
她在害怕什么?
害怕身份暴露?害怕武馆倒闭?害怕失去唯一的家?
还是害怕……一旦卸下伪装,就再也没有理由留在他身边?
这个念头让她心头一颤。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她最终回答,声音有些发颤,“我只是个普通学生,想拿个比赛奖金,仅此而已。”
顾宴盯着她看了很久,忽然笑了。
那笑容里没有嘲讽,没有得意,反而带着一种近乎怜悯的复杂情绪。
“好。”他点头,“那就当你是个普通学生。”
他重新发动车子,开到了武馆门口。
林晚下车时,顾宴叫住了她。
“林晚。”
她回头。
“下周二的训练,别迟到。”顾宴看着她,“我会等你。”
说完,他踩下油门,黑色的跑车消失在夜色中。
林晚站在武馆门前,看着手中的纸袋——那套昂贵的护具,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手心发疼。
她转身推开门。
爷爷正坐在前厅等她,脸色凝重。
“晚晚,”他开口,声音沙哑,“刚才武术协会的陈德海前辈打来电话。”
“他说,顾家老爷子顾鸿峥,想见见‘正洪武馆的少馆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