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身房里的空气仿佛凝滞了。
沈薇挽着顾宴的手臂,指尖微微收紧。她脸上依然挂着甜美的笑容,目光却在林晚身上来回打量,像在评估一件商品的价值。
“新同学?”她轻声重复,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宴哥,你什么时候对特优生这么感兴趣了?”
“偶尔换换口味。”顾宴说得漫不经心,目光却仍停留在林晚脸上,似乎在观察她的反应。
林晚站在原地,手在身侧微微握紧。沈薇的存在像一面镜子,清晰地照出了她与这个世界的距离——昂贵的香水味、精致的妆容、随意搭在顾宴臂弯上的手,每一个细节都在无声地宣告:这是顾宴的世界,而你,只是误入者。
“你好,我是沈薇。”沈薇松开顾宴,向前走了两步,伸出手,“高二艺术班。你是……林晚对吧?我听说了,七班新来的特优生。”
她的语气温和有礼,但“特优生”三个字,被她咬得格外清晰。
林晚看着那只伸过来的手,指甲修剪得完美,涂着淡粉色的珠光甲油。她没有去握,只是点了点头:“嗯。”
沈薇的手在空中顿了顿,自然地收回去,笑容不变:“宴哥,我们该走了,画廊那边六点开始。”
“不急。”顾宴走到旁边的休息椅坐下,拿起毛巾擦汗,“林晚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问题。
洪拳。
林晚的背脊绷紧了。她能感觉到沈薇投来的探究目光,但此刻更紧迫的,是顾宴的追问。
“什么拳法?”她抬起眼,语气平淡,“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不懂?”顾宴靠在椅背上,双腿交叠,姿态放松,眼神却锐利如刀,“昨晚七点半到八点二十,洪山路27号后院,你打了四十七分钟拳。起手式是‘拱手’,第一路是‘小洪拳’前十二式,虽然中间有几处发力不够连贯,但步法扎实,不是花架子。”
他每说一个字,林晚的心就沉一分。
时间、地点、招式……他不仅看见了,还看得这么仔细。
“你跟踪我?”她的声音冷了下来。
“路过。”顾宴耸肩,“正好看到,觉得有趣,就多看了两眼。”
这个解释漏洞百出,但他显然不在乎。
沈薇在一旁听着,眼神从好奇变成了某种更复杂的情绪。她重新走到顾宴身边,语气带着撒娇的意味:“宴哥,你们在说什么啊?什么拳法?”
“没什么。”顾宴站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走吧,不是要看展?”
“那林同学呢?”沈薇看向林晚,“要不……一起去?”
这话听起来像是邀请,但林晚听出了其中的试探。她摇头:“不用,我还有事。”
“真遗憾。”沈薇笑了笑,挽住顾宴的手臂,“那我们走吧。”
顾宴被沈薇拉着往外走,经过林晚身边时,他忽然停下脚步,侧过头,压低声音:“问题留着,下次再问。”
他的气息拂过耳畔,带着淡淡的雪松和汗水的味道。
“另外,”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洗得发白的运动裤,“明天放学,带你去买衣服。”
不是商量,是通知。
说完,他没给林晚拒绝的机会,和沈薇一起离开了健身房。
脚步声渐远。
林晚站在原地,过了很久,才缓缓松开紧握的手。掌心已经被指甲掐出了深深的印子。
他知道了。
至少,他知道了洪拳。
至于其他……他猜到了多少?
走出体育馆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校园里的路灯次第亮起,将林晚的影子拉得很长。她没有去公交站,而是绕到了教学楼后的那片小树林。
这里很安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她靠在一棵梧桐树的树干上,闭上眼睛,深呼吸。
伪装了十七年,这是第一次,有人如此近距离地窥见了她的另一面。顾宴的眼睛太毒,像猎鹰,轻易就能捕捉到猎物的破绽。
洪拳。
他为什么会认得洪拳?圣英这种贵族学校的学生,应该对高尔夫、马术、击剑更熟悉才对。传统武术,尤其是几乎没落的洪拳,不该在他的认知范围内。
除非……他接触过。
林晚睁开眼,从书包里掏出手机,在搜索框输入“顾宴 武术”。
跳出来的结果大多是财经新闻——顾氏集团的投资动向、顾家老爷子的慈善活动,关于顾宴本人的信息很少,只有几条花边新闻,标题多是“顾氏继承人夜店狂欢”“顾宴新女友曝光”之类的。
她换了个关键词:“顾家 洪拳”。
这次,搜索结果变了。
最上面是一条十年前的旧闻,来自一家本地报纸的电子版,标题是《传统武术何处去?顾老先生捐资扶持民间武馆》。
林晚点开。
文章不长,大意是说顾家老爷子顾鸿峥年轻时曾习武,对传统武术有深厚感情,十年前曾出资扶持几家濒临倒闭的民间武馆,其中提到了一家“正德武馆”,馆长姓陈,擅洪拳。
正德武馆。
林晚对这个名字有印象。爷爷提起过,十年前武术界有过一次小规模的“复兴”,几位老前辈试图联合起来推广传统武术,但最后因为资金和理念问题不了了之。当时确实有位姓陈的前辈,洪拳造诣很高。
顾家和那位陈前辈有交集?
如果是这样,顾宴认得洪拳就说得通了。他可能从祖父那里见过,甚至学过一点皮毛。
但这解释不了他为什么会特意去“路过”洪山路,为什么会躲在暗处看她练拳。
除非……他在确认什么。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爷爷发来的短信:
“晚晚,还没到家?晚饭给你留了。”
她看了看时间,已经快七点了。
“马上回。”
回完短信,她收起手机,背起书包往校门走。
路过篮球场时,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只有几盏照明灯亮着,在地上投出苍白的光圈。
昨晚就是在这里,顾宴抛来了那个篮球。
今天也是在这里,他说“明天放学,带你去买衣服”。
买衣服。
这三个字像一根刺,扎在她心里。施舍?试探?还是另一种形式的标记?
她不知道。
但她知道,自己不能拒绝。
至少现在不能。
公交车上人不多,林晚坐在最后一排,看着窗外飞逝的夜景。城市的霓虹灯在玻璃上划过一道道流光,像一场永不落幕的幻梦。
到家时,武馆前厅的灯还亮着。
推开门,爷爷正坐在太师椅上喝茶,见她回来,抬了抬眼:“怎么这么晚?”
“在学校做了会儿题。”林晚放下书包,走到后院的水龙头边洗手,“妈吃过了吗?”
“吃过了,刚睡下。”爷爷放下茶杯,看着她,“晚晚,你过来。”
林晚擦干手,走过去。
“今天在学校,是不是遇到麻烦了?”爷爷问得直接。
林晚沉默了几秒,摇头:“没有。”
“没有?”爷爷盯着她的眼睛,“那你手心怎么回事?”
林晚低头,才发现掌心的指甲印还没完全消去,在灯光下清晰可见。
“……”她攥了攥手,“一点小摩擦,已经解决了。”
爷爷没说话,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晚晚,爷爷老了,但不是瞎了。”他声音低沉,“你这孩子,从小就喜欢把事情闷在心里。但你要记住,有些事,不是你一个人能扛得动的。”
“我知道。”林晚垂下眼,“爷爷,我能处理好。”
“那个顾宴,”爷爷忽然开口,“你离他远点。”
林晚猛地抬头。
“顾家不是我们能招惹的。”爷爷的眼神很严肃,“他们那个圈子,水太深。你跟他们不是一路人,硬凑上去,只会伤到自己。”
“我明白。”林晚点头,“我只是……需要时间。”
需要时间拿到奖学金,需要时间让武馆站稳脚跟,需要时间强大到不用再伪装。
在那之前,她必须小心走好每一步。
包括和顾宴周旋。
第二天,林晚早早到了学校。
早自习时,教室里很安静,只有翻书和写字的声音。她埋头做物理竞赛题,试图用复杂的公式和推导来平复内心的波动。
但效果有限。
课间操时间,她没有再去操场,而是留在教室继续做题。周晓看她这样,忍不住问:“林晚,你不去活动一下吗?”
“不了。”林晚头也没抬。
“哦……”周晓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那个,我听说……沈薇昨天去体育馆找你了?”
林晚的笔尖顿了顿。
“你怎么知道?”
“有人看到了。”周晓推了推眼镜,“沈薇是顾宴现在的女朋友,很多人都知道。她去找你……是不是因为顾宴?”
“不清楚。”林晚继续写字。
“你要小心点。”周晓的声音更低了,“沈薇那个人……看起来温柔,其实不好惹。之前有个女生只是给顾宴送了瓶水,第二天书包里就被人倒了胶水。”
林晚没接话。
她想起昨天沈薇看她的眼神——甜美的笑容下,是冰冷的评估。
那不是看同学的眼神,是看对手的眼神。
或许,在沈薇眼里,任何一个出现在顾宴身边的异性,都是潜在的威胁。哪怕这个“异性”穿着男装,身份卑微。
上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
圣英的体育课是选修制,学生可以根据兴趣选择不同的项目。林晚选了羽毛球——相对安全,不需要身体对抗,也不容易暴露。
但她在更衣室换运动服时,遇到了麻烦。
更衣室分男女,她自然进了男更衣室。里面已经有不少人在换衣服,看到林晚进来,几个人交换了眼神。
“哟,新来的。”陈锐靠在柜子旁,似笑非笑,“一起换?”
林晚没理他,走到最里面的柜子前,背对着众人开始换衣服。
她能感觉到背后投来的目光。
“躲什么啊?”赵宇的声音响起,“都是男的,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就是,该不会……身上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吧?”另一个男生附和道。
更衣室里响起一阵哄笑。
林晚的手指在衣扣上停顿了一瞬,然后继续解扣子。她脱掉连帽衫,里面是一件白色的紧身背心,外面罩着一件宽松的运动t恤。
这是她精心设计的“双层防护”——紧身背心可以固定裹胸布,宽松t恤可以模糊身体轮廓。
但当她脱下t恤,只穿着背心转身时,还是有人发出了惊呼。
“我靠,你这身材……”赵宇盯着她,“也太瘦了吧?一点肌肉都没有?”
林晚的背心是修身的款式,清晰地勾勒出上半身的线条。没有男性隆起的胸肌,只有平坦的、甚至有些单薄的胸膛。
更关键的是,背心的领口不高,能隐约看到锁骨下方缠着的白色布料。
那是裹胸布的边缘。
陈锐的眼神变了。
他走到林晚面前,目光在她锁骨处停留:“你这里面……缠的什么?”
“旧伤。”林晚语气平静,“肋骨骨裂,需要固定。”
“骨裂?”陈锐挑眉,“什么时候的事?”
“暑假。”林晚从柜子里拿出运动服外套,迅速穿上,“让一下。”
陈锐没动,仍然盯着她:“伤在左边还是右边?”
这个问题很刁钻。
如果是真伤,应该能立刻回答。如果是假的……
“左边。”林晚回答得很快,“现在可以让开了吗?”
陈锐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笑了:“行,你换吧。”
他退开两步,但目光仍黏在她身上。
林晚以最快的速度换好运动服,将换下来的衣服塞进柜子,锁好,转身离开了更衣室。
直到走出门,她还能感觉到背后那道审视的目光。
陈锐起疑了。
这个认知让她心头一沉。
更衣室的试探只是开始,接下来呢?他会怎么做?
羽毛球课上,林晚心不在焉。
她的搭档是周晓,两人技术都一般,打得很随意。但林晚的注意力完全不在球上,她在观察。
陈锐选了篮球,正在隔壁场打球。但他时不时会朝这边看过来,眼神阴郁。
赵宇和其他几个男生也在,他们凑在一起说着什么,不时发出低笑,目光扫过林晚时,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下课铃响时,林晚收拾球拍准备离开,却被体育老师叫住了。
“林晚,你等一下。”
她停下脚步。
体育老师是个三十多岁的男老师,姓王,身材健壮,以前是省队的运动员。他走到林晚面前,打量了她几眼:“你以前练过武术?”
林晚心里一紧:“没有。”
“是吗?”王老师皱眉,“但我看你刚才接球时的步伐,有点像武术的步法。还有你转身时的重心转移,很稳,不是没基础的人能做到的。”
“可能是巧合。”林晚垂下眼,“我爷爷以前练过一点,我跟着学过几个动作。”
“你爷爷?”王老师来了兴趣,“练的什么?”
“……洪拳。”林晚如实回答。这个信息瞒不住,既然顾宴都知道了,再多一个人知道也无妨。
“洪拳?”王老师的眼睛亮了,“好家伙,那可是硬功夫。你爷爷现在还在练吗?”
“偶尔练练。”
“有机会真想见见。”王老师拍了拍她的肩膀,“对了,下个月市里有中学生武术比赛,我们学校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人选。你有兴趣报名吗?有奖金的。”
武术比赛?
奖金?
林晚的心脏猛地一跳。
“奖金多少?”
“个人项目前三名分别是三千、两千、一千。”王老师说,“团体项目更多。怎么样,要不要试试?”
三千。
虽然比不上物理竞赛的一等奖,但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而且……这是她擅长的事。
“我考虑一下。”林晚说。
“行,想好了来找我。”王老师笑了笑,“我看好你。”
离开体育馆时,林晚的心情复杂。
武术比赛,对她来说既是机会,也是风险。一旦参赛,她的身手就会彻底暴露在众人面前,甚至可能会被录像、被分析。
但如果能拿到奖金……
“林晚。”
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回过头。
顾宴靠在体育馆外的柱子上,手里转着车钥匙,身边没有沈薇。
“王老师跟你说了武术比赛的事?”他问。
“……你怎么知道?”
“我推荐的。”顾宴直起身,走到她面前,“昨天看你打拳,觉得你应该会感兴趣。”
林晚盯着他:“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推荐我?为什么要帮我?”
顾宴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点玩味:“帮你?不,我只是想看戏。”
“看戏?”
“看看你能走多远。”顾宴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看看一个穿着男装、藏着秘密、拼命想往上爬的人,到底能掀起多大的浪。”
他的话像一把刀,精准地剖开了她的伪装。
林晚的手指在身侧收紧。
“生气了?”顾宴挑眉,“我说错了?”
“没有。”林晚深吸一口气,“你说得对。”
她承认了。
这个反应让顾宴有些意外。他以为她会反驳,会愤怒,会像昨天一样冷着脸离开。
但她没有。
“所以,”林晚抬起眼,直视他,“你推荐我参加比赛,是想看我暴露,还是想看我能拿到奖金?”
“都有。”顾宴坦率得惊人,“我好奇,你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
“那你会失望的。”林晚转身要走。
“等等。”顾宴叫住她,“别忘了,放学后,买衣服。”
林晚脚步一顿。
“我说了,不用。”
“我说了,要。”顾宴的语气不容置疑,“下午放学,校门口见。别想跑,我会等。”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
林晚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转角。
买衣服。
看戏。
试探。
她忽然觉得,自己像掉进了一个精心设计的迷宫,而顾宴,正站在高处,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挣扎。
下午的课,林晚上得心神不宁。
顾宴的“邀请”像一块石头压在心上。去,意味着进一步的牵扯;不去,以顾宴的性格,绝不会轻易罢休。
放学铃响时,她故意磨蹭到最后,等教室里的人都走光了,才收拾书包。
走到校门口时,她远远就看到了那辆黑色的跑车。
顾宴靠在车边,低头看着手机。夕阳在他身上镀了一层金边,路过的学生纷纷侧目,但他视若无睹。
林晚深吸一口气,走过去。
“上车。”顾宴收起手机,拉开副驾驶的门。
“去哪里?”林晚没动。
“商场。”顾宴看她,“怎么,怕我卖了你?”
林晚没说话,沉默地坐进车里。
车内很干净,有淡淡的皮革和雪松的香味。顾宴坐进驾驶座,发动车子,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
车子驶出校园,汇入晚高峰的车流。车厢里很安静,只有空调出风口的细微声响。
“昨天沈薇的事,”顾宴忽然开口,“别在意。”
林晚转头看他。
“她只是我名义上的女朋友。”顾宴单手扶着方向盘,语气随意,“家里安排的,应付一下而已。”
“你不用跟我解释。”林晚移开视线。
“是吗?”顾宴笑了笑,“但我看你好像有点在意。”
“我没有。”
“你有。”顾宴转头看了她一眼,“你昨天看她的眼神,像看敌人。”
林晚没接话。
她确实把沈薇当成了潜在威胁,但那不是嫉妒,而是警惕。任何可能暴露她身份的人,都是敌人。
“对了,”顾宴换了个话题,“武术比赛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还在考虑。”
“我建议你参加。”顾宴说,“王老师是市武术协会的理事,他推荐的人,可以直接进决赛圈。”
“你好像很了解。”林晚看向他。
“我家老爷子喜欢武术,跟协会的人熟。”顾宴说得轻描淡写,“而且……我小时候也学过一点。”
“洪拳?”林晚问。
顾宴挑眉:“你怎么知道?”
“猜的。”林晚移开视线,“你看我打拳的眼神,不像在看陌生东西。”
顾宴笑了:“你观察力不错。”
车子停在一家高端商场的停车场。顾宴熄火,解开安全带:“到了。”
林晚跟着他下车,走进商场。
这是她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光洁的大理石地面、挑高的中庭、琳琅满目的奢侈品专柜,空气里弥漫着香氛和金钱的味道。
顾宴显然对这里很熟,径直走向一家男装店。店员看到他,立刻迎了上来:“顾少,今天想看点什么?”
“给他挑几套。”顾宴指了指林晚,“学生装,休闲装,运动装,各来两套。”
“好的,请这边来。”店员微笑着看向林晚,“先生,请跟我来量一下尺寸。”
“不用。”林晚后退一步,“我不需要。”
“需要。”顾宴按住她的肩膀,力道不重,但不容抗拒,“你现在穿的衣服,不适合圣英。如果你想安稳地待到毕业,最好适应那里的规则。”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两人能听见。
“而规则之一,就是不要显得太‘特别’。”
林晚听懂了。
她的旧衣服,在圣英就是“特别”,就是异类,就是靶子。
如果她想低调,想安稳,就必须融入。
哪怕只是表面。
她沉默了几秒,最终点头:“我自己挑。”
“行。”顾宴松开手,走到休息区的沙发上坐下,随手拿起一本杂志,“慢慢挑,我等你。”
林晚跟着店员走进试衣区。
店员拿着软尺要给她量尺寸,她拒绝了:“我自己来。”
“可是……”
“我说,我自己来。”林晚的语气冷了下来。
店员愣了一下,感受到她身上的抗拒,只好点头:“那……您先看看款式,有喜欢的可以试穿。”
林晚走到货架前,随手拿起几件衣服。标签上的价格让她指尖发麻——一件简单的t恤,够武馆半个月的伙食费。
她选了一套最便宜的深蓝色运动套装,走进试衣间。
关上门,她靠在门板上,闭上眼睛。
深呼吸。
再睁开眼时,她开始换衣服。
脱下旧外套,脱下t恤,露出里面的紧身背心。她解开裹胸布的结,一层一层松开——这是她一天中最放松的时刻,哪怕只有几分钟。
镜子里的身体,终于能自由呼吸。
但下一秒,她就要重新裹上,穿上新的衣服,继续扮演“林晚”。
新的运动服很合身,面料柔软,剪裁得体。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短发,清瘦,眼神平静。
一个普通的、稍显内向的男生。
完美。
她换回原来的衣服,走出试衣间。
“这套可以。”她对店员说。
“只拿一套吗?”店员有些意外,“顾少说……”
“一套就够了。”林晚打断她,“麻烦包起来。”
店员看了看坐在沙发上的顾宴,见他点了点头,才去开单。
顾宴走过来,看着林晚手里的购物袋:“就一套?”
“嗯。”
“随你。”顾宴没强求,拿出卡递给店员,“结账。”
走出商场时,天已经黑了。霓虹灯将街道映得五彩斑斓,晚风吹来,带着初秋的凉意。
顾宴将购物袋扔进后座,看向林晚:“送你回家。”
“不用,我坐公交。”
“这个时间,公交挤。”顾宴拉开车门,“上车,别让我说第三遍。”
林晚看着他,最终坐了进去。
车子驶向老城区,两人一路无话。快到洪山路时,顾宴忽然开口:“你爷爷,是林正洪吧?”
林晚的心脏骤停。
“十年前,顾家资助过几家武馆。”顾宴继续说,“当时我爷爷的名单里,有‘正洪武馆’。”
“但你们没有选我们。”林晚的声音很平静。
“对。”顾宴点头,“因为当时的评估报告说,正洪武馆的继承人……是女孩。”
车子在武馆门口停下。
顾宴转过头,看向林晚,眼神深邃。
“所以林晚,”他缓缓开口,“你到底是谁?”
夜色中,武馆门前的红灯笼在风里轻轻摇晃,投下昏黄的光。
林晚坐在副驾驶座上,手紧紧抓着安全带。顾宴的问题像一把钥匙,悬在真相的锁孔上方,只差轻轻一转。
他知道。
或者说,他猜到了。
十年前的评估报告,女孩的继承人……这些信息串联起来,足以拼凑出一个惊人的猜测。
“我是林晚。”她最终回答,声音平静,却带着细微的颤抖,“正洪武馆的少馆主。”
顾宴盯着她看了很久,忽然笑了。
那笑容里没有嘲讽,没有得意,反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少馆主。”他重复这个词,像是在品味什么,“好,很好。”
他解开安全带,下车,走到副驾驶这边,拉开车门。
“下车吧,少馆主。”他微微躬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我们明天见。”
林晚拎着购物袋下车,站在武馆门前。她看着顾宴重新坐进车里,发动引擎,黑色的跑车缓缓驶离,消失在夜色中。
她转身,推开武馆的门。
爷爷正坐在前厅等她,见她手里的购物袋,皱眉:“谁买的?”
“……同学送的。”林晚将袋子放在桌上,“爷爷,十年前,顾家资助武馆的事,你知道多少?”
爷爷的脸色变了。
“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顾宴告诉我的。”林晚看着爷爷的眼睛,“他说,当时的评估报告里,正洪武馆的继承人是女孩。”
空气安静得可怕。
过了很久,爷爷长长地叹了口气。
“晚晚,”他的声音沙哑,“有些事,爷爷一直没告诉你。”
“当年顾家资助武馆,不是简单的慈善。他们想整合几家有潜力的武馆,打造成一个传统武术品牌,商业化运作。”
“但条件是——继承人必须是男性。”
爷爷抬起头,眼神里满是痛楚。
“所以,我撒谎了。”
“我说,林家的继承人,是我的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