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宴的命令像一颗投入暗流的石子，悄然改变了水下的格局。将林晚“失忆”的消息“自然”地透露给苏晴，这无疑是一场危险的博弈。要么让苏晴放松警惕，露出更多破绽；要么可能刺激她采取更极端的行动。
但顾宴别无选择。他必须化被动为主动，在林晚记忆空白的这段宝贵时间里，尽快铲除所有潜在的威胁。
病房里，日子仿佛按下了慢放键。林晚的身体在慢慢恢复，骨折的左腿打着石膏，额角的伤口逐渐愈合，但她的记忆依旧是一片荒漠。她对顾宴的存在，从最初的戒备，到后来的漠然，再到如今，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习惯。
他每天准时出现，带着不同的鲜花和食物，安静地待在角落处理公务，或者只是看着窗外发呆。他不再试图追问她的过去，只是在她需要喝水或者按呼叫铃时，会第一时间起身。他的存在，像病房里一件沉默而稳固的家具，不引人注目，却也无法忽视。
这天，物理治疗师来帮林晚做康复训练。尝试站立时，受伤的左腿传来钻心的疼痛，她身体一歪，险些摔倒。一直守在旁边的顾宴几乎是瞬间就冲了过来，稳稳地扶住了她的手臂。
他的动作很快，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却又小心地避开了她受伤的部位。他靠得很近，林晚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
“小心。”他的声音低沉，在她耳边响起。
林晚的心跳漏了一拍。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那一瞬间，被他握住的手臂皮肤传来一种奇异的、仿佛电流窜过的感觉。很陌生，却又……隐隐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
她抬起头，看向近在咫尺的顾宴。他正低头看着她，眉头微蹙，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担忧。那双深邃的眼睛，像两口幽深的古井，仿佛要将人吸进去。
她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臂，动作快得有些突兀，脸上也飞起两抹不自然的红晕。
“我……我自己可以。”她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声音细若蚊蚋。
顾宴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耳尖和那明显的慌乱，眸光微动，却没有说什么，只是顺从地松开了手，后退一步，重新拉开了距离，但目光依旧停留在她身上，带着一种无声的守护。
治疗师笑了笑，打圆场道：“林小姐恢复得很快，顾先生不用太担心。”
接下来的训练，林晚有些心不在焉。那种被顾宴触碰时产生的奇异感觉，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她空茫的心湖里漾开了一圈小小的涟漪。她忍不住偷偷用余光打量坐在不远处的顾宴。
他今天穿了一件简单的黑色衬衫，袖口随意地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和手腕上那块价值不菲的腕表。他正低头看着平板电脑，侧脸轮廓冷硬，神情专注，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身上，勾勒出一层淡淡的光晕。
很好看。
这个念头毫无预兆地冒出来，让林晚自己都吓了一跳。她慌忙移开视线，心跳莫名又加快了几分。
傍晚，顾宴接了个电话，走到病房外去处理。林晚靠在床头，看着窗外渐渐沉落的夕阳，心里有些乱。那个叫顾宴的男人，像一团迷雾，让她感到困惑，又忍不住想去探究。
护士进来送药，看着她望着窗外出神的样子，笑着搭话：“林小姐，今天感觉怎么样？顾先生对您可真上心，这几天几乎寸步不离呢。”
林晚回过神，接过药和水，轻声问：“护士小姐……你……你了解顾先生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问完这个问题，她自己也愣了一下。她为什么会想知道关于他的事情？
护士似乎有些意外她会这么问，想了想，说道：“顾先生啊……话不多，看起来有点冷，但对您的事情特别细心。您昏迷那几天，他天天守在IcU外面，眼睛都熬红了，不停地跟您说话……我们都看得出来，他非常在乎您。”
非常在乎……
林晚握着水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所以，他们以前……真的是很亲密的关系吗？可是，为什么她一点都记不起来了？而且，每次试图去回想，头就会很痛……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顾宴走了进来。他似乎听到了护士后面的话，脚步顿了一下，目光落在林晚若有所思的脸上。
护士识趣地笑了笑，收拾好东西离开了。
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气氛一时间有些微妙的凝滞。
顾宴走到床边，看着林晚，声音比平时柔和了几分：“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林晚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充满了迷茫和挣扎。她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鼓起勇气，问出了那个盘旋在她心头许久的问题：
“顾宴……我们以前……到底是什么关系？”
问题问出口的瞬间，林晚屏住了呼吸，心脏在胸腔里紧张地跳动着。她看到顾宴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瞬间翻涌起极其复杂的情绪——有痛楚，有温柔，有挣扎，还有一种她看不懂的、深沉如海的情感。
他沉默地看着她，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
林晚能感觉到自己的手心在微微出汗。她害怕听到答案，又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最终，顾宴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郑重的、仿佛宣誓般的力度：
“我们之间的关系……”他顿了顿，目光紧紧锁住她，一字一句地说道，“是由你来定义的。”
这个回答，完全出乎林晚的意料。不是恋人，不是朋友，也不是其他任何明确的身份，而是一个如此……开放而充满可能的答案。
由她来定义？
意思是，无论他们过去是什么，未来都可以由她来决定吗？
这种将主动权完全交给她的态度，让林晚感到一阵莫名的慌乱，但内心深处，似乎又有一丝隐秘的……触动。
她怔怔地看着他，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
顾宴看着她茫然无措的样子，心底泛起一丝苦涩的温柔。他不能替她做决定，不能强行将过去的记忆和情感塞给她。他只能等待，等待她重新认识他，等待她……或许会再次选择他。
他伸出手，不是触碰她，而是轻轻拿起床头柜上那个她刚刚喝完水的水杯，动作自然地将它放回原处。
“别想太多。”他看着她，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平静，“现在，你只需要好好养伤。其他的……都不重要。”
不重要吗？林晚看着他将水杯放好的侧影，看着他看似平静无波、实则暗流汹涌的侧脸，心中那片空白的荒漠，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破土。
就在这时，顾宴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发出了一声特殊的、极其轻微的震动。不是来电，也不是普通信息，是他设置的、来自阿杰的最高优先级加密警报。
他的脸色几不可察地一变，但很快恢复如常。他对林晚温和地说道：“我出去接个电话。”
走出病房，顾宴迅速点开信息。阿杰发来的内容很短，却让他的眼神瞬间冰冷如刀——
「少爷，苏晴确认林小姐‘失忆’后，与境外那个私人调查机构联系频率激增。刚截获其最新指令：启动‘清除’程序。目标——刘姨之子。意图灭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