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老哥,路上有点堵,来晚了点儿。”章临渊笑着跟商老师打了个招呼,然后目光转向老妇人和那个女孩,礼貌性地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他顺手从旁边拖了把塑料椅子,在商老师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动作尽量显得自然,心里却在盘算着怎么尽快脱身。
商老师似乎看出了他那一瞬间的微妙不自然,哈哈一笑,也没点破,而是热情地介绍道:“小章,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李平阿姨,旁边这位是她的女儿,梅婷。”他特意顿了顿,看向章临渊,补充了一句,“梅婷老师,就是上次咱们在一中听公开课的那位,记得吧?”
“梅婷?!”
章临渊心里猛地“咯噔”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胸口。刚才那点关于“介绍对象”的胡思乱想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惊讶、了然和一丝职业性警惕的复杂情绪。“原来是她!就是那个……据说在宿舍值班时突然‘发癫’,把教学处主任纪彪的耳朵生生咬掉半个的那个女老师!” 白大褂、束缚带、瞪大的充满血丝的眼睛……之前在医院听说和想象的画面不受控制地闪过脑海。他下意识地又仔细看了梅婷一眼,女孩依旧低着头,双手放在膝盖上,手指紧张地绞在一起,整个人散发出一种脆弱、不安且与周围热闹氛围格格不入的气息。
尽管内心波澜起伏,章临渊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甚至可以说是异常平静。他拿起桌上的茶壶,动作流畅地先给商老师续上茶水,然后又给李平阿姨和梅婷面前的杯子斟满,微笑着说:“李阿姨,梅老师,请喝茶。”他的声音平稳,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试图缓解这略显尴尬和沉重的开场。
“哎,好,好,谢谢章老师。”李平阿姨连忙道谢,眼神里带着感激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
商老师把塑封的菜单推到章临渊面前:“小章,饿了吧?你先点,随便点,今天我请客!”
章临渊接过菜单,压下心中的种种疑问,从善如流地说:“那我可不客气了。”他快速扫了一眼,“先来二十个牛肉小串吧,垫垫肚子。”说完,他把菜单递给旁边的李平阿姨,“阿姨,您看看想吃点什么?”
李平阿姨有些拘谨地推辞了一下,在商老师的劝说下,才点了一份本地特色的包烧豆腐。接着菜单传到了梅婷手里。梅婷始终没抬头,只是用手指在菜单上随意地、几乎是毫无意识地划了一下,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哼:“一份……炒苦果。”
商老师见状,连忙打圆场:“哎呀,就点这么点怎么行?梅婷,李阿姨,再点些,多点些肉,吃饱了才有力气。前两天出公开课肯定是累到了。”他热情地招呼着。
李平阿姨拗不过,又加了一份烤五花肉。梅婷却只是摇了摇头,低声说:“够了,商叔叔,我真的吃不下。”
点好的烤串陆续上桌,炭火的焦香和调料的辛香弥漫开来。商老师和章临渊碰了一杯冰啤酒,发出清脆的响声。李平阿姨小口吃着东西,眼神却不时担忧地瞟向身边的女儿。梅婷确实没什么精神,用筷子拨弄着盘子里的炒苦果,只勉强吃了两三口,就放下了筷子,轻声说:“我吃饱了。”然后便拿出手机,低着头,手指在屏幕上无意识地滑动着,显然心思完全不在上面,更像是一种隔绝外界、自我保护的方式。
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闷。商老师叹了口气,和章临渊又干了一杯,然后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开始说起梅婷的事情,算是解释了今晚这场特殊聚餐的缘由。
“小章,不瞒你说,梅婷这孩子……唉,是摊上事儿了。”商老师的声音带着沉重,“就在他们学校教师节前一天,出大事了。有个高二的女学生,不知道因为什么想不开,从教学楼的顶楼……跳下来了……当场就……没了。”
章临渊神色一凛,认真听着。
“那孩子掉下来的时候,梅婷刚巧从旁边路过……唉,你说这巧不巧,吓人啊!”商老师摇着头,“梅婷说,她当时就被吓懵了,无意间……还跟那摔下来的学生对视了一眼。她认出那学生,就是她现在教的班上的一个女生,叫王若。”
章临渊注意到,当商老师提到“王若”这个名字时,旁边一直低着头的梅婷,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商老师继续道:“从那以后,梅婷就不对劲了。她说她上课的时候,看着王若那个空荡荡的座位,总觉得……总觉得王若就坐在那里,瞪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晚上她去宿舍值班,又得路过白天出事的那段路……她说她感觉……地上趴着一道黑影,突然就窜起来,扑到了她身上!”
李平阿姨听到这里,忍不住抹了把眼泪。
“然后呢?”章临渊沉声问,眼神锐利起来。
“然后……”商老师的声音更低了,“她说她进了宿舍楼之后,脑子就迷糊了,好像被什么东西控制了一样。正好看到他们那个教导主任纪彪在二楼门口督促学生……她说她当时脑子里全是那个跳楼学生王若的声音,一遍遍地喊着‘让他死!让他死!’……再然后,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清醒过来……就听说……她把纪主任的耳朵给……给咬掉了半个。”
这番离奇的叙述,若是普通人听了,多半会觉得是梅婷受了刺激精神失常的胡言乱语。但章临渊不同,他接触过太多科学无法解释的事情。他一边听,一边仔细观察着梅婷的状态。她的气息微弱而紊乱,眉宇间缠绕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黑气,印堂处更是隐隐发暗。这绝不仅仅是受到惊吓那么简单!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或许是商老师的叙述勾起了梅婷心底最恐惧的记忆,她猛地抬起头,脸色在烧烤摊暖黄的灯光下竟显得一片惨白!她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发抖,像是打摆子一样。最骇人的是她的眼睛,瞳孔在瞬间急剧放大,而且失去了原本的褐色光泽,变得一片灰蒙蒙的,空洞无神,仿佛蒙上了一层死气!
“不好!”章临渊心中警兆陡生!这分明是阴气侵体、怨灵附身的征兆!而且看这发作的势头,比想象中还要严重!
说时迟那时快,章临渊右手在桌下飞快掐动法决,五指如莲花绽放,又骤然收拢,中指掐住无名指指根,拇指、食指、小指内扣,结成一道简易的“镇魂安神印”。同时,他心中默念真言,调动体内微薄的真炁:“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敕!”
念咒几乎在瞬息完成。他左手如电般探出,食指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温热气息,精准地按在梅婷额头正中央的印堂穴上!同时,大拇指和小指分别按住她的左右太阳穴!
“呃……”梅婷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不似人声的呜咽,那双灰蒙蒙的、充满怨毒的眼睛死死瞪了章临渊一眼,随即眼皮一翻,身体一软,直接晕倒在了椅子上,不省人事。
“梅婷!梅婷你怎么了?!”李平阿姨吓得魂飞魄散,扑过去扶住女儿。
商老师也是大吃一惊,但他毕竟见识广,看到章临渊那迅捷而专业的动作,以及此刻严肃凝重的表情,心里明白了几分,知道这不是普通的晕倒。他立刻站起身:“小章,你看着点,我去买单!李阿姨,别慌,没事的,小章懂这个!”说完,他急匆匆地走向老板。
章临渊对惊慌的李平阿姨安抚道:“阿姨别怕,梅老师只是暂时晕过去了,让她休息一下。这里人多眼杂,不方便,我们先送她回家。”
商老师很快结完账回来。三人合力,商老师和章临渊轮流背着昏迷的梅婷,李平阿姨在一旁扶着,匆匆离开了喧嚣的烧烤摊,打了辆车,赶往梅婷家。
梅婷家住在一条老旧的巷子里,房子不大,但收拾得还算整洁。李平阿姨把女儿小心地安置在客厅的旧沙发上,给她盖了条薄毯。梅婷依旧昏睡着,双眼紧闭,呼吸微弱而急促,眉头紧紧锁着,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章临渊扯过一把木凳子,坐在沙发前,目光沉静地看着昏迷的梅婷。他没有像寻常医生那样把脉或者检查瞳孔,而是深吸一口气,调整自己的呼吸频率,让自己的精神意念处于一种空灵而敏锐的状态。然后,他用一种平和的、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穿透力的声音,缓缓开口,像是在对梅婷说,又像是在对着她体内某个看不见的存在说:
“聊聊吧,小姑娘?心里……是不是有很多委屈?很多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