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看读书 通过搜索各大小说站为您自动抓取各类小说的最快更新供您阅读!

雪是从后半夜开始下的。

林昭离开鸿胪寺驿馆时,天上还挂着几粒疏星,等她乘着那辆不起眼的青布马车驶过御街,拐进通往临时寓所的小巷时,细密的雪粉子已经簌簌地落了下来,被风卷着,斜斜地扑在车帘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春蚕啃食桑叶。

车里没点灯,黑得浓稠。她靠坐在角落里,一只手按着胸口——那里揣着苏晚晴给的两个锦囊,一个装着那支几乎一模一样的玉簪,一个装着那张画着星象图的皮纸。它们贴着她的中衣,凉意透过层层衣料渗进来,直往骨头缝里钻。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攥着袖口,指尖掐得发白。

前朝血脉。

这四个字在她脑子里来回翻滚,沉甸甸的,带着铁锈般的血腥气。原主记忆里那些模糊的片段——母亲总是带着愁容的侧脸,父亲书房深夜不熄的灯,偶尔听到的、压低声音的叹息——此刻都像浸了水的墨迹,慢慢洇开,显露出原本狰狞的形状。不是简单的政敌构陷,不是偶然的官场倾轧,是一场延续了二十多年、跨越两代皇帝的、斩草除根的清洗。而她,是那场清洗里侥幸漏网的、最不该活下来的余烬。

马车碾过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单调得让人心慌。她掀开车帘一角,冷风裹着雪沫子立刻灌进来,扑在脸上,激得她打了个寒噤。外面是沉睡的京城,黑魆魆的屋脊轮廓起伏,偶有几扇窗子里透出昏黄的光,像是巨兽沉睡中半睁半闭的眼睛。这座城,刚经历了一场血腥的宫变,尸骨未寒,焦土犹在,新的秘密又像这无声的雪一样,悄然覆盖下来。

“姑娘,到了。”车夫压低的嗓音从前头传来。

林昭收回手,帘子落下,隔断了外面的风雪。她深吸一口气,那口气冰得肺管子生疼,却也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些。现在不是沉溺在身世惊骇里的时候。天快亮了,还有朝会,还有堆积如山的政务,还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她——一个刚刚在男人堆里杀出血路、站上朝堂的女人。

她下了车,踩着已经积了薄薄一层的雪,快步走进小院。何娘子还没睡,提着一盏气死风灯等在门廊下,灯光将她敦实的身影拉得老长。

“先生可回来了,”何娘子迎上来,声音里带着松口气的庆幸,又压低了些,“殿下那边派人来问过两回了。”

林昭脚步微顿:“怎么回的?”

“照您先前嘱咐的,说去探望一位故交,路上雪大,耽搁了。”何娘子跟在她身侧,将灯提高些,照亮脚下湿滑的石板路,“殿下似乎……不太信,但也没多问,只让您回来了无论如何去个信儿。”

林昭点点头,没说话。心里那根弦却绷得更紧了。萧凛不是好糊弄的人,她的异常,他一定有所察觉。

进了屋,炭盆烧得正旺,暖意扑面而来,却驱不散她骨子里的寒意。她脱下沾了雪沫子的披风,何娘子接过去抖了抖,挂在熏笼边。“厨房温着燕窝粥,给您端一碗?”

“不用。”林昭在书案后坐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打盆热水来,我擦把脸。”

热水很快端来,帕子浸透了,拧得半干,敷在脸上。热气蒸腾,稍微熨帖了紧绷的神经。她盯着跳动的烛火,脑子里飞快地盘算。

苏晚晴的提议,合作,或者说,交易。帮她翻案,找内奸,照拂后人。条件不算苛刻,甚至……合情合理。但风险呢?前朝余孽的身份,一旦坐实,就是诛九族的大罪。萧凛知道吗?如果知道,他会怎么选?是保她,还是……保他的江山?

心口猛地一抽,像被细针扎了一下。她强迫自己把这个念头压下去。现在不能乱,一步错,可能就是万丈深渊。

“先生,”何娘子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带着犹豫,“殿下……又派人来了。这次是陈公公亲自来的,就在外头厅里候着,说……殿下请您即刻入宫一趟,有要事相商。”

林昭揭开脸上的帕子。烛光下,她的脸色被热气熏得微微发红,眼神却清冷如井水。“什么时辰了?”

“寅时三刻(凌晨四点左右)。”

离早朝还有差不多一个时辰。这个时候急召……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那些纷乱的情绪已经被压到最深处,只剩下惯常的冷静。

“更衣,进宫。”

**

雪还在下,宫里扫雪的太监们已经起来了,举着巨大的竹扫帚,“哗啦、哗啦”地清理着主要通道上的积雪。灯笼的光在雪幕里晕开一团团昏黄,照亮太监们冻得通红的脸和呵出的白气。轿子走在清扫过的青石路上,依旧有些打滑,抬轿的太监脚步迈得格外稳当小心。

林昭坐在轿子里,手里抱着个小小的暖手炉,指尖却还是冰的。她掀开轿帘一角,看着外面影影绰绰的宫殿轮廓。飞檐斗拱都覆了层白,少了平日的威严峥嵘,倒添了几分不真实的柔和。可她知道,这柔和底下,是刚凝固不久的血,是蠢蠢欲动的野心,是无数双在暗处窥探、算计的眼睛。

轿子在东宫外停下。陈禹已经等在阶下,撑着一把油纸伞,见她下轿,连忙上前将伞遮过来,低声道:“林大人,殿下在书房,一宿没合眼。”

林昭心里沉了沉,点点头,跟着他往里走。东宫也是刚刚收拾出来,不少地方还留着修补的痕迹,空气里有新刷漆和木料的味道,混着炭火气,有些呛人。廊下的灯笼光映着积雪,反射出冷清的光。

书房的门虚掩着,透出明亮的烛光。陈禹轻轻推开门,侧身让她进去,自己则留在门外,将门带上了。

书房里温暖如春,好几个炭盆烧着,空气干燥得让人喉咙发紧。萧凛背对着门,站在巨大的北境地图前,身上只穿着常服,头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束着,似乎真的没休息。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

烛光下,他的脸色也不太好,眼底有着淡淡的青影,下巴上冒出了胡茬。可那双眼睛,看向她的时候,依旧锐利得像是能穿透一切伪装。

“回来了?”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嗯。”林昭走近几步,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殿下急召,有何要事?”

萧凛没立刻回答,只是看着她,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似乎想从她的神色里找出些什么。林昭垂着眼,任由他看,心跳却不由自主地加快。

“北狄使团那边,”萧凛终于移开视线,走到书案后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你怎么看?”

话题转得突然,但林昭心里松了口气——至少暂时不是问她的行踪。“右贤王新掌权,内部不稳,急于求和休整,是真。但诚意有几分,难说。阿史那贺是个傀儡,关键在那个曼陀罗夫人。”

“她找你,说了什么?”萧凛问得直接。

林昭早有准备。“探我的底细。给了我一支玉簪。”她从袖中取出苏晚晴给的那个锦囊,放在书案上,没有打开,“与我母亲遗物极为相似。她说……可能是旧识。”

萧凛的目光落在锦囊上,眼神深了深。“旧识?”

“她自称姓苏,名晚晴。说我母亲可能……是她失散的姐姐。”林昭选择说出部分真相,真真假假,才最难分辨。她抬起眼,看向萧凛,“殿下可曾听闻,我母亲娘家之事?”

萧凛沉默了片刻。“你母亲出身江南苏氏,书香门第,但二十多年前因卷入一场旧案,家道中落。具体情形,我并不清楚。父皇当年……对此讳莫如深。”他顿了顿,眼神复杂,“你怀疑,这曼陀罗夫人,与你母亲的身世有关?”

“只是猜测。”林昭道,“她言语间多有试探,似有所求。我已与她约好,改日再详谈。”

萧凛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那目光沉甸甸的,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最后,他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阿昭,你有事瞒我。”

不是疑问,是陈述。

林昭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抿了抿唇,没承认,也没否认。

“你不说,我不逼你。”萧凛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疲惫,“但你要记住,无论发生什么,我在这里。别一个人扛。”

这话说得轻,落在林昭耳中,却比任何质问都重。她鼻尖忽然有些发酸,连忙垂下眼,盯着自己的鞋尖。“我知道。”

书房里安静下来,只有炭火偶尔爆出的“噼啪”声。窗外,扫雪的声音隐约传来,单调而持续。

“说正事吧。”萧凛率先打破沉默,从案头拿起一份奏章,递给她,“你看看这个。”

林昭接过,打开。是内阁几位老臣联名上的折子,厚厚一沓,墨迹新干。她快速浏览,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折子的核心就一个:反对设立“考功司”,尤其反对由她——一个女子——来主持。理由冠冕堂皇:祖制无此例,女子干政祸乱朝纲,考核官吏易生怨怼,不利稳定。字里行间,引经据典,绵里藏针,矛头直指她和萧凛刚刚站稳的新政。

“跳得最凶的,是礼部尚书周廷儒,吏部左侍郎赵崇明,还有都察院右都御史刘墉。”萧凛等她看完,才缓缓道,“周廷儒是两朝元老,门生故旧遍布朝野,最重‘礼法’。赵崇明背后是江南赵氏,清丈田亩触了他家根本。刘墉……是个老顽固,但名声不坏,只是看不惯你女子参政。”

林昭合上奏章,冷笑一声:“祖制?祖制还说后宫不得干政呢,沈砚舟差点把陛下软禁的时候,他们怎么不提祖制?如今逆贼伏诛,殿下监国,要整顿吏治,他们倒把祖制搬出来了。”

她话说得尖刻,萧凛却听得嘴角微扬。“道理是这个道理。但这些人,不能简单处置。周廷儒在士林声望高,赵崇明代表江南世家,刘墉在清流中也有影响。硬碰硬,眼下不是时候。”

“那殿下的意思是?”

“考功司一定要设,而且,必须由你来主持。”萧凛斩钉截铁,“这是新政第一刀,刀锋不能钝。但法子,可以迂回些。”

林昭抬眼看他。

萧凛走到她面前,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晃动的阴影。“他们不是拿‘祖制’和‘女子干政’说事吗?好,我们不争这个。我们……用事实说话。”

他从书案下抽出一卷厚厚的册子,摊开在林昭面前。那上面密密麻麻,全是蝇头小楷记录的数据——某年某月,某地河工款项,账面与实际核查差额;某位官员任内,积压诉讼案件数量与平均审理时间;某州府历年赋税征收与人口增长、灾情报告的对比……

“这是陈禹带人,这半个月暗中查核的部分结果。”萧凛的手指划过那些冰冷的数据,“触目惊心。亏空、渎职、欺上瞒下,比比皆是。而跳得最凶的这几位,他们自己,或者他们的门生亲信,屁股底下,没几个是干净的。”

林昭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直接对抗意识形态,而是用无可辩驳的绩效数据和贪腐事实,来反击。你们说我女子干政不合礼法?那我先让你们看看,你们推崇的“合礼法”的官员们,把国家搞成了什么样子!

“殿下想……公之于众?”

“不,先私下给他们看看。”萧凛眼中闪过一丝冷光,“尤其是周廷儒和刘墉这种还算要脸面的。让他们自己掂量,是继续抱着‘祖制’跟我硬顶,最后身败名裂,还是识时务,退一步,至少保住清名。”

“那赵崇明呢?江南世家盘根错节,恐怕不会轻易就范。”

“赵崇明……”萧凛冷笑,“他弟弟在江宁府任上强占民田、逼死人命的事,证据我已经让人送到都察院了。明天早朝,自然有人会参他。到时候,我看他还有没有心思管考功司的事。”

林昭看着萧凛在烛光下显得格外冷硬的侧脸,心里那点因身世秘密而生的惶惑,忽然淡了些。这就是他要走的路,也是她选择同行的路。刀光剑影,明枪暗箭,不会因为宫变结束而停止,只会换一种形式,更加隐蔽,也更加凶险。

“需要我做什么?”她问。

萧凛转头看她,目光柔和下来。“早朝上,他们肯定会发难。你不用与他们争辩祖制、女德这些虚的。他们问,你就答考功司的具体章程、考核标准、预期成效。用最实在的东西,堵他们的嘴。至于那些腌臜证据……”他拍了拍那本册子,“我来。”

林昭点头:“好。”

窗外,传来隐约的钟声——是提醒官员准备上朝的景阳钟。声音穿透雪幕,悠长而肃穆。

天,真的要亮了。

**

太和殿前的广场上,积雪已被清扫到两侧,堆成高高的雪垄。天色是那种将明未明的青灰色,雪倒是停了,风却更紧,刮在脸上像小刀子。文武百官按照品级,黑压压地站成数列,呵出的白气连成一片,每个人都缩着脖子,脸色被冻得发青,或发白。

林昭站在文官队列的末尾,周围空出小半步的距离——没人愿意挨着她站。她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或明或暗地扫过她,好奇的,鄙夷的,戒备的,幸灾乐祸的。她拢了拢官袍的袖子,里面藏着那个暖手炉,指尖总算有了一丝热气。她微微抬眼,望向丹陛之上。殿门尚未开启,那高大的朱漆门扇紧闭着,像巨兽的嘴。

忽然,身旁传来极低的、带着讥诮的议论声,顺着风飘进她耳朵里。

“……牝鸡司晨,国之将乱啊……”

“……哗众取宠,看能嚣张几时……”

“……听说昨夜又私自出宫,不知所踪,啧啧……”

声音压得很低,却刚好能让她听见。林昭面色不变,连睫毛都没颤一下,只当是风吹过枯草。倒是站在她斜前方的一位中年官员,闻言皱了皱眉,回头瞥了那议论的几人一眼,虽没说话,眼神里却带着不赞同。林昭认出,那是户部的一个郎中,姓程,在江南粮草案中曾暗中递过消息,算是个正直之人。

“铛——铛——铛——”

浑厚的钟声再次响起,殿门在沉闷的铰链声中缓缓打开。百官肃然,按序入殿。

殿内比外面暖和许多,巨大的鎏金铜兽炭盆里燃着银骨炭,几乎没有烟味。可气氛却比外面的寒风更冷肃。龙椅空着,萧凛作为监国皇子,坐在龙椅下首设立的宝座上。他换上了正式的亲王冕服,玄衣纁裳,九旒冕冠,面容在珠旒后显得模糊而威严。

山呼礼拜,繁琐的仪式过后,殿中总管太监尖着嗓子:“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话音刚落,礼部尚书周廷儒便颤巍巍地出列了。老人家七十多了,须发皆白,但腰板挺得笔直,手持玉笏,声音洪亮得不像他这个年纪的人:

“臣,周廷儒,有本奏!”

“讲。”萧凛的声音从珠旒后传来,平静无波。

“臣闻,监国殿下欲新设‘考功司’,专司官吏考绩陟罚,且拟由……由女官林氏主理。”周廷儒说到“女官林氏”时,顿了顿,语气里带着明显的疏离和否定,“臣以为,此举大为不妥!”

他清了清嗓子,开始引经据典,从《周礼》讲到《礼记》,从汉唐旧制讲到本朝祖训,中心思想就一个:官吏考核自有成例,由吏部、都察院负责即可,另设机构是叠床架屋,徒增靡费。而让女子参与朝政,更是“阴干阳位,颠倒纲常”,是祸乱之始,亡国之兆。说到激动处,老泪纵横,仿佛已经看到了礼崩乐坏、山河破碎的凄惨景象。

周廷儒说完,又有几名官员出列附和,言辞或激烈,或委婉,但矛头都指向林昭和考功司。

殿内一片嗡嗡的议论声。许多目光落在林昭身上,等着看她如何应对。有担忧的,有嘲弄的,也有纯粹看热闹的。

萧凛一直没说话,直到附议的声音告一段落,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压住了所有的嘈杂:“周老尚书,诸位爱卿,所言皆是为国事计。考功司之设,是否必要,主理之人是否妥当,确需斟酌。”

他这话一出,不少人都愣了一下。监国殿下这是……让步了?

周廷儒脸上也露出一丝得色,腰板挺得更直。

却听萧凛话锋一转:“然,空谈道理无益。林昭。”

林昭出列,躬身:“臣在。”

“你将考功司之具体章程、考核条目、奖惩细则,向周老尚书及诸位大人,简要陈述一遍。”萧凛道,“也好让诸位明白,此司非为虚设,所为者何。”

“臣,遵旨。”

林昭直起身,面向周廷儒及众臣。她没有看任何人,目光平视着前方殿柱上的蟠龙雕饰,声音清晰平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像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纯粹技术性的事务。

她从考功司的组织架构讲起——如何分设“廉”、“能”、“勤”、“绩”四科;如何量化考核标准,将模糊的“官声”变为具体的赋税完成度、案件审结率、河工水利成效、人口增长数据;如何引入“民议”环节,匿名采集辖地百姓评价;如何设定不同等级的奖惩,包括擢升、调任、罚俸、降职乃至革职查办;如何建立档案,使官员政绩有据可查,杜绝凭印象、靠关系的提拔……

她没有引用一句经典,没有谈一句大道理。说的全是实打实的操作细节,数字、比例、流程、时限。这些东西,枯燥,琐碎,却像一块块坚硬的石头,垒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墙,将那些“祖制”、“纲常”的空泛指责,隔绝在外。

殿内渐渐安静下来。不少官员,尤其是中下层的实务官员,听着听着,脸上露出了思索甚至认同的神色。是啊,吏部考评向来含糊,都察院弹劾又多涉及党争。若真能有这么一套清晰、相对公正的考核法子……似乎,也不是坏事?

周廷儒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他擅长大道理,擅长道德文章,可面对这一套严密、冰冷、无处下口的“技术流程”,他那些精心准备的斥责,忽然就显得苍白无力,甚至有些……不合时宜。

“这……这皆是纸上谈兵!”他终于忍不住打断,胡子微微发抖,“实务繁杂,岂能尽以数字衡量?百姓愚昧,其言又如何采信?此等法子,看似公允,实则刻板僵化,必生弊端!”

林昭停下陈述,转向他,依旧平静:“周大人所言极是。任何法度皆有疏漏,需不断完善。故而考功司所定章程,并非一成不变,每季需汇总施行疑难,由殿下与内阁审议修订。至于百姓之言,”她顿了顿,声音微微提高,“民为邦本,本国邦宁。为官者政绩如何,受其治理之百姓,至少应有发声之渠道。采信与否,自有交叉验证、多方核实的程序,非是听信一面之词。若连百姓之声都不愿听,不敢听,那这官,又是为谁而做?”

这话问得轻,落在殿里,却像一块石头砸进了水面。不少官员面色微变。

周廷儒被噎得一时说不出话,脸涨得有些红。

就在这时,都察院队列中,一名御史突然出列,朗声道:“臣,监察御史李衡,有本奏!弹劾吏部左侍郎赵崇明,纵容其弟、江宁府同知赵崇亮,强占民田三百余亩,逼死佃户两人,罪证确凿!请殿下革职查办!”

这一下,如同冷水滴进沸油锅,殿内瞬间炸开!

赵崇明猛地扭头,难以置信地瞪着那名御史,脸色“唰”地变得惨白。江南世家阵营的官员们也一阵骚动。

萧凛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冰冷的威严:“证据何在?”

那御史李衡显然有备而来,从袖中取出一叠文书,由太监呈上。萧凛快速翻阅,殿内静得可怕,只能听到纸张摩擦的窸窣声。

半晌,萧凛合上文书,看向面无人色的赵崇明:“赵侍郎,你有何话说?”

赵崇明“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触地,声音发抖:“臣……臣管教无方,罪该万死!然臣弟所为,臣实不知情啊殿下!”

“不知情?”萧凛冷笑,“这些田产契约的见证人里,可有你赵府管家的名字。你江宁老家扩建的园子,用的木料石料,与强占民田所得钱财购入的物料,来源一致。你还要说不知情?”

赵崇明瘫软在地,浑身筛糠般抖起来,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赵崇明革去侍郎之职,交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司会审。其弟赵崇亮,即刻锁拿进京,严惩不贷。”萧凛的声音响彻大殿,没有丝毫转圜余地。

“殿下圣明!”李衡及几位御史齐声道。

周廷儒看着瘫倒在地的赵崇明,又看看宝座上珠旒后模糊的人影,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颓然地闭上了眼。他知道,今天这一局,他们输了。杀鸡儆猴,这只“鸡”选得太准,太狠。江南世家必然震动,谁还敢在这个时候,冒着被翻旧账的风险,去硬扛考功司?

果然,接下来,再无人对考功司和林昭主理之事提出激烈反对。只有刘墉还硬撑着说了几句“女子终究不宜常在朝堂”,也被萧凛以“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才”淡淡挡了回去。

早朝在一种诡异的平静中结束了。百官退出太和殿时,脚步匆匆,交换着眼色,却无人高声议论。雪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细密如粉,落在官帽和肩头,很快积了薄薄一层。

林昭走在最后,刚要下台阶,身后传来脚步声。她回头,见是程郎中。

程郎中对她拱了拱手,低声道:“林大人今日……所言在理。”说完,也不等她回应,便加快脚步,汇入了离去的人流。

林昭站在台阶上,望着漫天飞雪中那些迅速远去的绯紫身影,长长地、无声地呼出一口气。白雾在眼前散开,很快被风雪吹散。

第一关,算是过了。

但她也知道,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赵崇明倒台,江南世家不会善罢甘休。周廷儒这些老臣,也只是暂时偃旗息鼓。而她自己身上那足以致命的秘密,像一颗不知何时会引爆的雷,沉甸甸地压在那里。

她抬起手,接住几片雪花。冰凉的触感在掌心化开,变成一点微不足道的水渍。

“林大人,殿下请您过去。”陈禹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低声道。

林昭收回手,点了点头,跟着他,转身,重新走向那座风雪中沉默而恢弘的宫殿。

身后,太和殿的朱红大门,正在缓缓合拢,发出沉重而悠长的声响。

博看读书推荐阅读:穿书之反派儿子九岁半惊!嫡长女她撕了豪门炮灰剧本小生问道之九天逆世崩铁:我真不是秩序太一觉醒八三,嘴碎丈夫冷脸洗内裤野性难驯修仙而已,只复仇不搞纯爱嫁糙痞军官!娇软美人顶不住了我的现实女友恋上我的游戏女友被赶出国公府,假千金富可敌国什么温柔万人迷竟然还吃香在年代文里手握空间称王称霸穿成虐文女主,都别想逼她走剧情春来江山笑我在清园肆与大佬结盟流金岁月:开局女神就倒追?海贼王之天龙人的荣耀猎罪图鉴:我能看见破案提示绝区零:系统商店怎么越来越怪养猫逗狗让我爱情事业双丰收李丽精灵:重生之我在合众当教父快穿:宿主手持空间一心囤货无限惊悚:我在恐怖游戏里杀疯了一个不正的出马仙帝凰策:魏璎珞的乱世抉择平山随快穿之相见未识假面骑士:另类魔王的旅行小夫人会玄学,携崽炸翻豪门六皇子快追,阮小姐又上战场了【追金主火葬场】我跪等哥哥回头卡牌:用三国卡组给对手带来啸容穿书!女主保镖成了我的菜!轮回恋曲:遗忘的秘密心声暴露后,炮灰团被我骂傻了这家事务所不太正经星辰夜晚CF外挂上交:大哥只想保护人类从斗罗开始的秋冥山组织我,熊猫!骑东北虎摆摊直播爆红万里晴空说我假冒神明,我雕刻敕封人间假千金被赶,嫁给老首长养崽崽雄城风云山海长生赋杏花村最强的王者重生,不愿为妃龙玲传奇
博看读书搜藏榜:君意洽废柴逆天,废物小姐竟是全系天才娘娘不在乎血族琴酒,在线自闭被家暴致死后,重生八零虐渣鉴宝社恐女修靠网游在修仙界生存气球上的诡异眼珠重生千禧年,我带领全村发家致富现实世界走出的宗师快穿之每个世界都在发疯万千眷侣王爷痛哭,王妃画风逐渐走歪一笙慕君快乐系球王,愁苦瓜迪奥拉腹黑大佬家的小祖宗甜化啦!全能门将觅香茅山道士传奇2从东京开始的武圣美人今嫁嫁给万年老妖,想短命都不行穿成不受宠嫡女,我灭全家造反了超能勇士2温柔成瘾救命!算的太准,被全球首富盯上了死后在地府我和我死对头he了凡人修仙:我有扇能穿越的青铜门狼少女的童话之旅穿成恶毒后妈,努力养正小反派四合院之开局让傻柱识破绝户计长生:柳星海游记哇,老祖宗看我刷视频全都惊呆了COS瞎子穿越盗墓世界背景后豪门全员读心?缺德后妈创哭他们假千金一不小心养了反派,想跑路这个黑希儿可以打终焉误惹黄金单身汉:豪门权妇天灾之我携空间闯末世在生存游戏里卷生卷死鬼吹灯之秘墓异闻录落魄千金掉马后:各界大佬抢疯了中州梦史星星总会来护我穿书后我成了反派的炮灰娇妻观影终极一班3灵泉空间之逃荒农女超彪悍爱情自有天意,缘分命中注定穿越千年与你相恋灵气复苏:从仓鼠开始进化重生在死前一小时
博看读书最新小说:你惹她干嘛!她当了99世反派锦鲤奶团被找回,绝嗣皇朝宠疯了四合院,从五七开始六零年代:点亮养老生活恶雌劳改,我的五个疯批指挥官鸣佐后期废,我和斑爷打穿博人传养父将我送给亲爹做新娘梦影追凶录衡阳1944地主婆与长工心声入耳后,我带全家逆转乾坤被退婚废材嫡女转身攻略禁欲魔尊盗帅的修仙模拟器HP豹豹的快乐生活快穿:单纯宿主总想攻略腹黑大佬被卖后,一人三狗逃进深山我于秽土筑基年代:赶山养家,偏心老太急疯了作死开局,我爹白胡子我师洛克斯银蝶蚀月穿越异世界我至尊通房娇骨魅惑,疯批戾侯找上门战锤:传奇克里格我在七零,啥也不缺,就缺你绝区零:假面骑士杜拉特逆流回廊诡事不诡事幽冥刧:玉棺少年穿越之我与刘邦王二小修仙记蚀骨危情:爱是无烬沉沦纵横五代之星火燎原咸鱼她,不想翻身亲妈重生,带炮灰儿女成全民团宠当小燕子和塞娅互换配偶小村小户佛系向导你X痴缠你的哨兵们原神:岛屿求生,我的岛民全极品尘剑问穹神话降临:沉睡的炎黄子孙血脉侠途三千卷喂喂喂,你们这叫生子文?元始天尊:我的洪荒版本更新了跟渣男离婚后,我事业奶狗两手抓噬天造化诀沙漏倒计时:百次重启残象?和我的烟花弩说去吧星渊残卷:我每夜预见千年秘闻道火燃穹忍界革命录茶系曲神大佬的隐婚小娇妻老太重回八零:踹翻渣男咸菜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