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山联军败退后,消停了一个月。秋收开始了,新家峁联盟八千亩地,二十万斤粮食,全部归仓——场面壮观得让李大嘴编了个顺口溜:“粮仓满,粮仓圆,粮仓堆得像座山,老鼠看了干瞪眼,土匪看了流哈喇子。”
确实流哈喇子。情报显示:黑山联军残部又活跃起来了。不过这次他们学乖了,不再硬攻寨子,而是专挑软柿子捏,抢劫落单的商队、小股运粮队,手法猥琐得像偷鸡的黄鼠狼。
“他们化整为零,”郑小虎汇报时一脸嫌弃,“分成五六股,每股二三十人,在联盟外围游荡,见机会就抢一把就跑,抢完还往粮袋里撒尿——说是给咱们‘加点料’。”
“这群王八蛋!”王石头拍桌子,“打不着,赶不走,还恶心人!”
苏婉儿正在算账,听到这话抬起头:“往粮袋里撒尿?那粮食还能吃吗?”
“洗洗晒晒还能凑合,”李大嘴接话,“就是做饭时得跟吃饭的人说清楚,不然人家问‘这粥怎么有股骚味’,咱们没法解释。”
李健看着地图上标出的土匪活动区域,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这些土匪像牛皮癣,虽然不致命,但恶心人。联盟的商路被干扰,各村之间的往来也受影响——上次周家庄送来的腌菜,就因为运粮队被骚扰,晚到了三天,差点馊了。
“必须彻底解决他们。”李健下了决心,“不能让他们这么肆无忌惮地恶心人。”
但怎么解决?土匪分散,机动性强,联盟民兵主要任务是守村,不可能天天出去剿匪——总不能为了几只苍蝇,把全村人拉出去撵吧?
“引蛇出洞。”郑老汉想出个主意,“假装运粮队,引他们来抢,然后围歼。就跟钓鱼似的,咱们下饵,他们上钩。”
“怎么引?”苏婉儿问,“黑虎又不傻。”
“黑虎最恨咱们,”郑老汉说,“如果知道是咱们的运粮队,肯定会来抢。而且,他刚吃了败仗,急需一场胜利挽回面子——土匪也要面子的,不然手下都不服他。”
计划定了:由郑小虎带五十人,伪装成运粮队,从新家峁往周家庄运“粮”——其实是沙土袋,上面铺层真粮食做样子。要大张旗鼓,故意泄露消息,最好让全天下都知道新家峁运粮队要路过葫芦谷。
李健带一百民兵,提前埋伏在运粮队必经的山谷两侧。郑老汉带五十人做预备队,随时支援——用郑老汉的话说:“就跟打狼似的,一棒子打死,省得它回头咬人。”
“这次要全歼,”李健强调,“打疼他们,让他们以后再也不敢碰咱们——连碰瓷都不敢。”
行动开始。这天天气不错,秋高气爽,适合钓鱼——也适合钓土匪。
郑小虎的“运粮队”出发了。十辆独轮车,车上堆着麻袋,鼓鼓囊囊,用油布盖着,看起来像装满粮食。五十个“押运人员”,穿着普通衣服,武器藏在车里,走路松松垮垮,一副“我就是来摸鱼”的懈怠样子。
队伍大摇大摆上了官道,朝周家庄方向走去。李大嘴还特意在队伍后面喊:“兄弟们加把劲啊!送到周家庄,晚上加餐!有肉!”
这话喊得,三里外都能听见。
消息很快传出去了。不到半天,黑虎就得到了情报——探子是李大嘴安排的“托儿”,演技浮夸但有效。
“新家峁运粮队?多少人?”黑虎问探子,眼睛发亮。
“五十人左右,十车粮,看样子是往周家庄送的。”探子按照剧本说,“押运的人很松懈,走路都没队形,还有人边走边打哈欠。”
黑虎一拍大腿:“好机会!抢了这批粮,咱们就能过冬了!兄弟们也能吃上肉了!”
手下提醒:“大哥,小心有诈。新家峁刚打败咱们,怎么会这么大意?”
黑虎想了想:“可能是觉得咱们不敢再来了。而且,他们刚秋收完,肯定要往各村运粮,这是常事。再说了,李大嘴那嗓门,你又不是没听过——他要是有诈,能喊那么大声?”
“那咱们抢?”
“抢!”黑虎拍板,“这次我亲自去,带一百兄弟,务必拿下!记住,粮食要抢,人也要杀——尤其是那个李大嘴,他那张嘴太烦人了!”
黑虎点了一百精锐,全是骑兵(其实只有三十匹马,其他是骡子、驴,但土匪管这叫“骑兵”),轻装简从,快速朝运粮队方向追去。
运粮队慢悠悠走着,到了预定山谷——葫芦谷。谷口窄,谷腹宽,像个葫芦,是绝佳的伏击地。郑小虎按计划,在谷腹停下“休息”。队员们散坐在地上,喝水,吃干粮,看起来毫无戒备。有个队员还解开裤子对着树撒尿——这是李大嘴设计的细节,说“这样更真实”。
黑虎带人追到谷口,探子回报:“他们在谷里休息,没防备,还有人撒尿呢。”
“天助我也!”黑虎大喜,“冲进去,速战速决!记住,粮食要抢,那个撒尿的也要杀——太不讲究了!”
一百土匪冲进山谷。谷口窄,只能并排进五匹马。等全部进入谷腹,已经过去半刻钟。郑小虎见土匪全部进入,一声令下:“撤!”
运粮队突然掀开车上的油布,露出里面的沙土袋,然后推着车就往谷底跑——那里有个山洞,是事先准备好的退路。动作之快,之整齐,让黑虎都愣了:“这……这撒尿的跑得还挺快?”
“想跑?”黑虎催马就追,“追!一个都别放跑!”
刚追出几十步,突然谷口方向传来巨响——滚木礌石从两侧山坡滚下,堵住了谷口。同时,两侧山坡上,旗帜竖起,喊杀声震天。李健站在山坡上,举着土喇叭喊:“黑虎!你中计了!”
黑虎大惊:“中计了!撤!快撤!”
但谷口被堵,撤不出去。两侧山坡上,箭如雨下——虽然是训练用的钝头箭,但射在身上也挺疼。土匪们慌忙下马,躲到石头后面、车后面。但山谷空旷,掩护物少,不断有人中箭倒地——倒在地上哼哼唧唧:“哎呦喂,我的屁股!”
李健在山坡上指挥:“弓箭手压制,长矛手准备下山!记住,抓活的!抓活的赏粮一斗!”
一听有赏,民兵们更来劲了。一百民兵,五十个弓箭手继续射箭,五十个长矛手开始从山坡往下冲,嘴里喊着:“缴枪不杀!投降有粥喝!”
黑虎见势不妙,想组织突围。但谷口堵死,只能往谷底冲——运粮队逃进去的山洞。
“往山洞冲!”黑虎带头往山洞跑,“进了洞就安全了!”
刚到洞口,里面突然伸出十几支长矛,捅翻冲在前面的几个土匪——没捅死,但捅得他们嗷嗷叫。郑小虎带人从洞里杀出,堵住去路,嘴里还喊:“此洞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前后夹击,土匪被压缩在谷腹中央,无处可逃。有些土匪动摇了,扔下武器,跪地投降:“好汉饶命!我家里还有八十老母!”
李健在山坡上喊:“投降不杀!投降的过来领粥!”
一听有粥,投降的更多了。但黑虎不甘心,举刀狂吼:“不降!死战!脑袋掉了碗大个疤!”
他带着几十个死忠,拼命往谷口方向冲,想搬开堵路的石头。山坡上,李健下令:“滚木,放!”
事先准备好的滚木从山坡推下,滚向谷口方向。黑虎等人躲闪不及,被滚木撞倒一片——滚木也是处理过的,裹了麻布,撞不死人,但能撞断腿。
战斗持续了半个时辰。一百土匪,死三十多(其实大部分是撞晕了),伤四十多,投降二十多。黑虎身中数箭(钝头的),被滚木压断腿(真的断了),躺在地上奄奄一息:“我……我不服……”
李健下山,走到黑虎面前。苏婉儿跟在他身后,手里还拿着账本——她说要记录战利品。
“为什么……”黑虎嘶哑着问,“为什么你们……这么难打……”
“因为,”李健蹲下,看着他,“我们是为了活着而战,你们是为了抢劫而战。目的不同,决心不同。”
黑虎惨笑:“活着……谁不想活着……要不是活不下去……谁愿意当土匪……”
他没说完,头一歪,晕过去了。
李健沉默。是啊,乱世,谁都是受害者。但这不是作恶的理由——尤其是往粮袋里撒尿,这太缺德了。
打扫战场。俘虏集中看管,伤员救治——老郎中带着医疗组忙得团团转,一边包扎一边骂:“这群兔崽子,净添乱!”战利品清点:马二十匹(有些是土匪抢来的),刀枪五十多件,还有少量粮食、银钱——以及几包被尿污染的粮食,苏婉儿皱着眉头记上:“受污染粮,五石,需清洗晾晒。”
“这些马,”郑老汉眼睛放光,“咱们骑兵队有着落了。虽然有些是骡子是驴,但凑合能用。”
“先别高兴,”李健说,“黑山联军还有残部,估计还有百来人。首领死了,他们可能散伙,也可能报复——尤其是那个往粮袋里撒尿的,必须抓出来。”
“报复?”王石头不以为然,“群龙无首,谁敢报复?”
“不要轻敌。”李健说,“加强警戒,各村不得松懈。还有,所有运粮队都要加强护卫,不能再被恶心了。”
果然,三天后,情报显示:黑山联军残部推举了新头目,是个叫“独眼龙”的老土匪,心狠手辣,而且有洁癖——听说他因为手下往粮袋里撒尿,还抽了那人一顿鞭子。他放出话来,要为新当家黑虎报仇,还要“替天行道,清除新家峁这帮祸害”。
“替天行道?”李大嘴听了直乐,“他一个土匪,替哪门子天?行哪门子道?”
“不管他行什么道,”李健说,“必须主动出击。不能让他们这么折腾下去——尤其是那个有洁癖的,万一他嫌咱们不干净,放火烧村怎么办?”
“可他们在暗,我们在明,”郑老汉说,“找不到他们老巢,怎么出击?”
“找。”李健说,“侦察队扩大搜索范围,悬赏征集线索。谁提供土匪藏身地,赏粮十石——苏婉儿,这钱从联盟公账出。”
苏婉儿点头,在账本上记下。十石粮不是小数目,但为了永绝后患,值。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五天后,一个曾经被土匪抓去又逃出来的村民,提供了重要情报:土匪老巢在五十里外的黑风洞,洞里有水有粮,易守难攻。而且独眼龙确实有洁癖,要求土匪每天必须洗脸洗手,洞里不能有异味——为此他还专门安排了人打扫卫生。
“黑风洞……”李健看着地图,“这地方险要,强攻损失大。而且他们有洁癖,肯定把洞收拾得干干净净,咱们攻进去还得先打扫,太麻烦了。”
“那怎么办?”
“围困。”李健说,“他们洞里储备有限,咱们围而不打,断水断粮——不对,断水可能不行,洞里有水。那就断粮,他们自己就乱了。而且独眼龙有洁癖,围久了洞里卫生条件下降,他第一个受不了。”
计划制定:联盟出动二百民兵,包围黑风洞。不带重武器,只带弓箭和长矛,还有——李大嘴建议带几桶粪水,说“对付洁癖,这比刀枪管用”。
围剿行动开始。三百民兵,带着十天干粮,悄悄摸到黑风洞附近。黑风洞在一个悬崖半腰,只有一条小路通上去,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洞口还修了木门,门上挂着牌子——李大嘴爬近一看,乐了:“闲人免进,保持卫生。”
李健观察地形后,决定:不攻,只围。他在小路出口设了防线,挖壕沟,建木栅,日夜值守。同时,派人在山上寻找其他出口——这么大的山洞,很可能有后门。
果然,三天后,侦察队在山后发现一个小洞口,隐蔽在灌木丛中。洞口很小,只容一人爬行,但能闻到里面飘出来的……皂角味?
“这是通风口或者逃生口。”郑小虎判断,“不大,但能过人。而且有皂角味,说明里面确实爱干净。”
“好。”李健有了主意,“正面佯攻,吸引注意力。派精锐从后洞口潜入,里应外合——记得进去前先洗脚,别把人家的地弄脏了。”
选二十个身手好的,由郑小虎带领,从后洞口潜入。李健带人在正面佯攻——佯攻也要逼真,要敲锣打鼓,要喊打喊杀,还要按照李大嘴的建议,往洞口扔几包粪土,“恶心恶心他们”。
行动在凌晨开始。正面,民兵敲锣打鼓,假装进攻。李大嘴还编了顺口溜:“独眼龙,爱干净,洞里收拾亮晶晶,可惜是个土匪头,今天送你见阎王!”
后洞口,郑小虎带人悄悄爬进去。爬了十几丈,豁然开朗,进入山洞主厅。好家伙,洞里果然干净,地面铺着石板,墙上还挂着布帘。土匪大部分都在洞口防守,洞里只有几个老弱病残看守——正在擦桌子。
郑小虎等人突然杀出,迅速控制洞内。一个土匪吓得抹布都掉了:“你……你们怎么进来的?洗脚了吗?”
“洗了,”郑小虎老实说,“进来前在溪水里泡了半天。”
那土匪居然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控制洞内后,郑小虎打开前洞口,放下吊桥(土匪自己修的,还挺结实)。正面民兵见状,一拥而入。
土匪猝不及防,被前后夹击,很快崩溃。独眼龙想跑,被郑小虎一箭射中大腿,活捉——射箭前郑小虎还喊了声:“小心,我要射了!”
战斗结束。清点战果:歼灭土匪四十余(其实大部分是投降),俘虏五十余,包括头目独眼龙。缴获粮食一百石(码放整齐,分门别类),兵器百余件(擦得锃亮),银钱若干(用木盒装着,里面还垫了布),以及——皂角五十块,抹布二十条,扫帚十把。
“这……这是土匪窝还是客栈?”王石头看着缴获物品,目瞪口呆。
独眼龙被押到李健面前。这人五十来岁,瞎了只眼,但衣服干净,头发整齐,手上没泥。他看见李健,第一句话是:“你们……你们进洞前洗脚了吗?”
李健愣了愣:“洗了。”
独眼龙松了口气:“那就好。洞里我打扫了三天,不容易。”
李大嘴忍不住问:“你一个土匪,这么爱干净干嘛?”
独眼龙正色道:“土匪怎么了?土匪就不能爱干净了?那些脏兮兮的,那是流寇,咱们是……是有追求的土匪。”
全场寂静。然后爆发出哄堂大笑。
俘虏押回新家峁。独眼龙公审,罪行累累——但主要是抢劫,很少杀人,而且他要求手下“作案也要体面,不能搞得血赤糊拉的”。最终判处劳动改造,在煤矿负责监督卫生:“以后煤矿的厕所归你管,必须干净,没异味。”
独眼龙居然接受了:“这个……这个我可以。但能不能给我配点皂角?”
其余俘虏,按前例处理:头目严惩,胁从劳动改造。黑山联军,至此覆灭。
消息传开,方圆百里震动。新家峁联盟的威名,彻底打响——尤其是他们抓了个爱干净的土匪头子,这事被李大嘴编成段子,传得神乎其神。
周边小股土匪闻风丧胆,要么远遁,要么散伙——散伙前还互相提醒:“以后别惹新家峁,他们专门抓爱干净的,太可怕了。”
商路畅通了,各村往来自如了。连县城的刘县丞都专门派人来“慰问”,还送了块匾:“保境安民”——字写得歪歪扭扭,估计是师爷代笔。
李健把匾挂在会议室,但心里清楚,官府靠不住,匾更靠不住。乱世中,能靠的只有自己和手中的力量——还有讲卫生的好习惯。
第一场雪落下时,新家峁联盟举行了盛大的庆功会。打谷场上,篝火熊熊。几千人聚集,虽然天寒地冻,但人心火热。
李健站在台上,苏婉儿站在他身边,手里捧着账本——她说要记录这次庆功会的开销。
“乡亲们,”李健开口,声音在寒风中清晰,“今天,咱们庆祝的不仅是一场胜利,更是咱们联盟的诞生和成长!咱们打败了土匪,保住了粮食,还……还抓了个讲卫生的土匪头子!”
下面哄笑。独眼龙在俘虏席上坐着,闻言挺了挺胸,似乎还挺自豪。
“这一年,咱们修了墙,挖了沟,建了哨塔,打了土匪。咱们用自己的双手,在这乱世中,开辟了一片生存之地——而且还挺干净!”
“但这只是开始!”他提高声音,“乱世还长,困难还多。但只要我们团结,只要我们勤奋,只要我们勇敢——还爱干净——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今天,我向大家保证:只要我李健还有一口气,就一定带着大家,在这乱世中活下去,活得好,活得……干干净净!”
“盟主万岁!”李大嘴第一个喊。
“盟主万岁!”两千多人齐声喊,声震夜空。雪花在喊声中飞舞,落在人们头上、肩上,很快融化——天冷,但人心热。
李健眼眶湿润了。这不是万岁不万岁的问题,这是信任,是责任。乱世漫漫,前路艰险。但有这些人同行,他不再孤单。
庆功会持续到半夜。人们唱歌,跳舞,吃肉(虽然每人只有一小块),喝酒(其实是米酒,度数很低),尽情欢乐。独眼龙也被允许参加——他负责监督会场卫生,看见有人乱扔骨头就要说:“这位兄弟,骨头请扔到指定地点。”
夜深了,李健和苏婉儿回到窑洞。苏婉儿摊开账本,总结今天的开销:“庆功会总共用粮五石,肉五十斤,酒十坛……比预算超了二成,但值得。”
李健从背后抱住她:“婉儿,辛苦你了。没有你,这些账目我搞不定,庆功会也办不成。”
苏婉儿靠在他怀里:“不辛苦。只要大家高兴,只要……只要你在。”
两人静静相拥。窗外,雪越下越大,篝火渐渐熄灭。但新家峁的灯火,在雪夜中,依然明亮。
那是乱世中,微弱的,但倔强的光。
而且,还挺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