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拉大陆的初冬已有寒意,但南方的这片无名谷地却因天然的地热温泉而温暖如春。
繁星缀满深邃的夜空,取代了叙拉古永恒的阴云,一条银河朦胧地横贯天际,洒下清辉。
篝火在营地中央噼啪作响,跳跃的火光映照着四周奇异的草木,也在一双蓝灰色的眼瞳中摇曳。
许多个月了。
我们早已远离了叙拉古的是非之地,足迹踏过了玻利瓦尔干燥的荒原,穿越了炎国边境雾气缭绕的山林,也曾在维多利亚某个不知名的小镇短暂停留。
拉普兰德似乎很享受这种漫无目的的漂泊,而我也习惯了跟随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感受着这片大陆的广袤与……她偶尔流露的、不同于叙拉古时期的松弛。
今天是十一月十一日。
一个在拉普兰德口中“不过是日历上又一个无聊数字”的日子。
但我知道,这不仅仅是又一个日子。
趁着她下午独自外出的间隙,我忙碌了起来。
意念沟通着那个与我意识相连的“盒子”,冰冷的提示音一如既往。
【收到指令,检索‘生日蛋糕’相关资源……检测到文化差异,进行概念匹配。】
【可提供原料:高筋面粉(莱塔尼亚产,等价3单位标准能量)、岩糖(汐斯塔精炼,等价2单位)、陆行鸟蛋(等价1.5单位)、新鲜奶油(等价4单位,需低温储存,额外消耗0.5单位维持)……】
【是否确认进行物质转换与能量支付?】
“确认。”
微光闪烁,各种或熟悉或陌生的食材凭空出现在铺着干净亚麻布的岩石上。
没有现代化的烤箱,但这难不倒“盒子”。
一个结构精巧利用源石能量精确控温的便携式烤炉很快被“等价交换”出来。
和面,打发,烘烤……过程远比想象中艰难。
我这对能轻易撕裂敌人防御的手,在面对柔软的面团和细腻的奶油时,却显得笨拙不堪。
面粉沾上了鼻尖,打蛋时差点把碗打翻,裱花袋在我手里像个不听话的凶器。
但我做得异常专注,仿佛在进行一场比当初面对狼之主更严峻的战斗。
当最后一个用某种莓果酱勉强画出的歪歪扭扭的狼头图落在奶油表面时,一个算不上精美,甚至有些粗陋,但散发着诱人甜香和温暖气息的蛋糕终于完成了。
我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在铺着崭新餐布的平整石块上,长长地舒了口气。
夜幕彻底降临时,拉普兰德回来了。
她白色的发梢带着夜露的湿气,身上有淡淡的草木与尘土的味道,眼神明亮,显然刚刚的外出让她很愉悦。
她的目光越过我,定格在那个在篝火光晕下那点缀着红色莓果的白色蛋糕上。
她脸上的慵懒和随性瞬间凝固,那双总是燃烧着狂气或戏谑的蓝灰色瞳孔里,清晰地闪过一丝愕然。
但随即是极快的几乎无法捕捉的困惑,最后沉淀为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深沉的审视。
她没有立刻说话,只是慢慢地走到篝火旁,在我对面坐下,目光依旧没有离开那个蛋糕。
篝火在她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光影,让她的表情有些难以分辨。
“……这是什么?”她的声音听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但尾音似乎比平时轻了一点。
“蛋糕。”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生日蛋糕。”
她沉默了几秒,然后发出一声极轻的、意味不明的嗤笑:“生日?呵……你从哪儿听来的这种无聊的习俗?”
“总会有地方记得。”我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拿起用能量交换来的相对规整的金属餐刀,切下带着那颗“狼头”的一角,放在一个简陋的木片上,递给她。
她没有接,只是看着那块蛋糕,又抬眼看了看我,眼神锐利得像要把我剖开:“用你那‘盒子’变出来的?”
“材料是。”我老实承认,“但……是我做的。”
空气再次陷入寂静,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远处不知名昆虫的鸣叫。
良久,她忽然伸出手,却不是去接我递过去的蛋糕,而是直接用手,蘸了一点蛋糕边缘的奶油。
她的动作带着一种鲁珀特有的近乎野性的随意。
然后,她将沾着奶油的手指送到唇边,伸出舌尖,轻轻舔了一下。
那一刻,篝火的光在她眼中跳动,她微微眯起了眼,像是在品味,又像是在判断。
我看不清她具体的表情,只能看到她线条优美的下颌线,和那微微动着的沾着一点奶白的唇瓣。
“……真甜。”她评价道,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恶。
但她终于接过了我手中的木片,没有用我准备的简陋叉子,而是再次用手指,挖下一块,送入口中。
她就那样,用一种不符合任何礼仪,慢条斯理地吃着那块蛋糕。
没有赞美,没有感动,只是安静地吃着,仿佛在完成一项任务。
直到她吃完最后一口,将木片随手扔进火堆,看着它被火焰吞噬,她才重新抬起头,看向我。
她的脸上恢复了平时那种带着点慵懒和嘲弄的神情,但那双蓝灰色的眼睛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像是冰封的湖面下,有暖流悄然涌动。
“味道还行。”她最终给出了一个极其吝啬的评价。
然后,她站起身,走到我身边,没有看那个还剩大半的蛋糕,而是将目光投向繁星闪烁的夜空和远处黑暗的山峦轮廓。
“喂,‘野狗’。”她的声音随着夜风飘来,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明天,我们去哪儿?”
我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看着她被星光勾勒出的侧影,看着她微微抖动的白色兽耳。
我们感受着篝火带来的暖意,以及胸腔里那颗因某种满足感而平稳跳动的心脏。
篝火渐渐微弱下去,星辰仿佛更近了,清冷的光辉与残余的火光交织,在山谷中弥漫开一种介于梦境与现实之间的暧昧氛围。
蛋糕的甜香尚未完全散去,但混合着草木与泥土的气息构成了一种奇异的令人心神不宁的催化剂。
拉普兰德问出那句“明天,我们去哪儿?”之后,并未期待我的回答。
她只是站在那里,白色的长发在微凉的夜风中轻轻拂动,背影在星光照耀下显得既孤峭,又莫名地……引人靠近。
我沉默地看着她,体内属于鲁珀的本能似乎在悄然苏醒,某种难以言喻的躁动在血液里流淌,比以往任何一次战斗前的兴奋都要隐秘而炽热。
我能清晰地闻到空气中属于她的味道——不仅仅是尘土与草木,还有一种更原始的如同雪原上孤狼般的冷冽气息。
但那此刻却混合了蛋糕的甜腻,形成一种矛盾而危险的诱惑。
她忽然转过身,蓝灰色的瞳孔在黯淡的光线下灼灼发亮,不再有之前的审视或嘲弄,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纯粹的近乎捕猎般的专注。
她向我走来,脚步无声,却带着无形的压力,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我的心跳节拍上。
“喂,‘野狗’。”她的声音比平时更低哑,带着一丝砂砾般的质感,“蛋糕……很甜。”
她停在我面前,距离近得我能感受到她呼出的温热气息,能看清她眼底映出的我那有些怔忪的黑色影子。
“但……”她微微歪头,嘴角勾起一个我无比熟悉的混合着疯狂与恶劣的弧度,但其中又掺杂了些许我从未见过的、深沉的东西。
“我尝到了别的味道。”
我尚未理解她话语中的含义,她便突然伸手,不是攻击,却比任何攻击都更具冲击力。
她冰凉的手指带着常年握剑留下的薄茧,精准地扣住了我的后颈,力道不容抗拒地将我的头向下压去。
没有预兆,没有询问。
她的唇瓣带着奶油的微甜和她本身凛冽的气息,重重地印在了我的唇上。
那不是温柔的触碰,更像是一种宣告,一种掠夺和不容置疑的霸道。
她的牙齿甚至不经意地磕碰到了我的下唇,带来一丝细微的刺痛,却奇异地点燃了更汹涌的火焰。
我脑中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绪,关于过去,关于未来,关于生死,在这一刻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接触撞得粉碎。
属于人类的理智在咆哮,属于鲁珀的本能在嘶吼。
我的手臂下意识地抬起,想要推开,却又在触碰到她纤细而坚韧的腰肢时,变成了更用力的环抱。
篝火最后的余烬发出“噼啪”的轻响,仿佛为我们鼓动的心跳助威。
这个吻并不长久,却足够深刻。
她松开我,微微喘息,眼神中的狂气并未消退,反而燃烧得更加炽烈,其中还掺杂着一丝得逞般的恶劣的笑意。
“现在。”她舔了舔自己的唇角,仿佛在回味,又像是在清理战利品,“你身上,有我的味道了。”
她的手指顺着我的后颈滑下,划过脊椎,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占有意味。
“听懂了吗,‘野狗’?”她的声音几乎是气音,却清晰地敲打在我的耳膜上,“从今往后,你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是我的东西,只有我能咬,只有我能碰。”
她没有给我回答的时间,也没有期待我的回答。
她只是用行动,再次封住了我的唇,比上一次更加深入,更加肆无忌惮,仿佛要将她的印记,连同她的气息、她的疯狂、她所有不为人知的孤独与渴望,一并烙入我的灵魂深处。
夜色浓稠如墨,星河无声流转。
篝火终于彻底熄灭,最后一丝青烟袅袅散去。
山谷重归寂静,只有彼此交织的呼吸声,以及某种更为原始、更为热烈的韵律在星光下悄然奏响。
这打破了夜的宁静,也彻底捅破了那层横亘在我们之间许久薄如蝉翼却坚如磐石的窗户纸。
衣物摩挲的细微声响,压抑的喘息,偶尔泄出的带着痛楚与欢愉的闷哼,以及拉普兰德在我耳边留下的如同诅咒又如同誓言的低语……
一切都模糊而清晰,混乱而必然。
当黎明的第一缕熹微试图撕开夜幕时,山谷中弥漫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慵懒而餍足的氛围。
我靠在依旧残留着夜间疯狂痕迹的毯子上,看着怀中沉沉睡去的拉普兰德。
她白色的长发散乱地铺陈,有几缕被汗水黏在光洁的额角和脸颊。
她睡着的样子少见地褪去了所有尖刺与防备,显得安静甚至有些脆弱,只有微微蹙起的眉心和锁骨上方一个清晰的属于我的咬痕,无声诉说着昨夜的真实。
我轻轻拢了拢她散乱的白发,指尖拂过那个咬痕,心中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那混杂着占有、怜惜与某种沉重责任的复杂情感。
她是拉普兰德。
我是致远。
我们之间的关系,从这一刻起,彻底不同了。
晨光渐亮,鸟鸣声从山谷外隐约传来。
新的一天即将开始,前方的路依旧未知。
但我知道,无论去往何方,我们都将以此全新的身份,彼此纠缠,直至……
……命运的尽头。
意犹未尽,不是吗?
但这只是一个更为漫长的故事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