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大郎醒来时,周围已经是一片漆黑。
脑袋被钝器砸中的地方疼得钻心,像有无数根针在里面扎。
他龇牙咧嘴地闷哼一声,意识迷迷糊糊的,过了好半晌才勉强缓过神来。
混乱的记忆碎片渐渐拼凑起来。
除夕夜宴上的混乱、大殿上的厮杀,还有苏清辞砸向他后脑的沉重一击。
他这才想起,他被苏清辞砸晕前,父亲正带着龙武军造反。
那现在究竟怎么样了?
是成了还是败了?
他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挣扎着想坐起身。
却发现浑身各处都痛得不得了,像是被什么碾过了一般,身体根本动不了。
他徒劳地环顾四周,却发现四周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什么也看不清。
这是在哪里?
鼻尖忽然闻到一缕熟悉的香气,清冽又带着甜意,是腊梅的清香。
崔府后花园种着大片的腊梅,每到寒冬便香飘满园。
他心头一喜,松了口气。
看来他还在崔家,而且还好好活着……
这是不是就意味着,父亲造反成功了?
他顿时忘了疼痛,甚至忍不住笑出了声。
父亲成了新朝功臣,那他岂不是也要跟着飞黄腾达了?
以后在京城,谁还敢不给他几分面子?
他当即高声吩咐道,“来人!本公子渴了,快送水来!”
过了片刻,似乎有细碎的脚步声传来,像是有人听到了他的呼喊,但却没有进来,反而“咚咚咚”地跑远了。
哪儿来的没规矩的下人,等他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把他发卖了。
他耐着性子又等了半天,依旧没见半个人影,头部的剧痛和浑身的酸痛阵阵袭来,他只好自己摸索着爬起身。
可刚一用力,后背就撞上了坚硬冰冷的东西,身下也是刺骨的凉意。
他这才惊觉,自己哪儿是睡在床上,分明是躺在冰冷的地砖上!
刚才头疼得厉害,竟完全没察觉。
更让他心惊的是,一动之下,手腕和脚踝处传来“哗啦啦”的铁链摩擦声。
他伸手一摸,双手双脚竟都被粗重的铁链牢牢锁着!
怎么回事儿?
谁敢这样对他?
正在他慌乱之际,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微弱的光亮,正慢慢朝他靠近。
随着光亮越来越近,他眯着眼睛辨认,终于看清了来人。
正是他的夫人刘丽娘,身后跟着四五个手持火把的下人。
火把的光亮瞬间把周围的一切照亮。
他这才看清,他所处的位置,根本不是什么卧房或偏院,而是崔府深处那间常年紧锁的地牢!
潮湿的墙壁上布满青苔,空气中除了腊梅香,还混杂着血腥味与霉味。
他竟被刘丽娘,关在了自家地牢?!
“刘丽娘!你疯了不成?这是做什么?”
崔大郎挣扎着想要起身,铁链却将他牢牢拽在原地,他只能涨红着脸厉声质问,“在我们崔府,你竟敢这般对我?真不怕我打死你是吧?”
刘丽娘却像是没听见他的威胁,慢悠悠地走到地牢中央的椅子坐下。
她抬手理了理鬓边的碎发,道,“崔府?如今哪儿还有什么崔府?这是长公主赏给我的宅子。我刘丽娘的府邸。”
说话间,下人们已经手脚麻利地将墙壁上嵌着的烛台一一点亮。
跳跃的烛火瞬间将整个地牢点亮,将一切都照得清清楚楚的。
崔大郎下意识地扫视四周。
这才发现,左右的行刑架上,还架着两个人。
他们身上的中衣早已被血浸透,干涸的血痂呈深褐色,贴在破烂的布料上。
脑袋无力地垂着,胸口几乎看不到起伏,不知是死是活。
可崔大郎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正是他的两个大舅子,刘丽娘的两个哥哥。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崔大郎的声音忍不住发颤,再也没了刚才的嚣张。
“你……你什么意思?什么叫没有崔府了?崔府到底怎么了?我父亲呢?我弟弟们呢?”
刘丽娘眼角眉梢依旧带着一抹温柔的笑意,体贴地解释道。
“夫君,你昏睡了整整七天,外面的情况你可能不知道。家翁在除夕夜宴上谋反,被沈将军当场格杀,我们崔府上下百余口人,不分男女老幼,全部被判了斩立决。”
她顿了顿,看着崔大郎瞬间惨白的脸,继续“好心”补充。
“不仅崔府,连崔家的三族之内……你的那些叔叔、伯伯、堂兄、堂弟、侄子、外甥……也全死了,一个没剩。”
她每说一句,崔大郎的脸就红一分。
到最后,他的脸涨得通红,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般喘不过气,猛地嘶吼起来,“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我姑母是当朝贵妃,所生的二皇子是圣上唯一的皇子,他们怎么会不管我们崔家死活?你在骗我!你一定是在骗我!”
刘丽娘轻轻“哦”了一声,“贵妃娘娘啊……也当场自戕了,至于二皇子……”
她故意拖长了语调,欣赏着崔大郎眼中最后燃起的最后一丝希望,才慢悠悠地说道,“他早就不是二皇子了。长公主念他已经出家,免了他的死罪,贬为庶人,终身囚禁在寺庙中,永不得出寺半步。”
“不……不……”
崔大郎踉跄着跌倒在地,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地砖上,铁链“哗啦”作响。
灭门的噩耗如同一把重锤,彻底击碎了他所有的幻想。
他眼前一黑,差点晕死过去,嘴里只能无意识地重复着这两个字。
刘丽娘好整以暇的欣赏着他这副模样,没有说话。
崔大郎却突然想起什么,猛地看向刘丽娘。
“是你!是你这个贱人在圣上面前构陷我们崔家,是你害得我们崔家满门惨死!”
“贱人!毒妇!我要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