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德顺走到崔士良身边,小声问道,“崔相,怎么回事儿,人呢?”
他目光扫过场中那几十名持剑而立的戎装女子,满是不屑道,“就这点儿小娘们儿?”
崔士良同样压低嗓音反问道,“你们怎么进来了?不是说等我给你发信号吗?门外埋伏的金吾卫呢?都解决了吗?”
冯德顺皱紧眉头,“我就是收到你的信号才派兵前来的,什么金吾卫?门外一个守卫都没有。”
“我根本没有发信号!”崔士良终于按捺不住,声音里带上了几分急切。
场上众人本就对龙武卫突然包围大殿心存疑虑,此刻见崔士良与冯德顺低声争执,都觉察出不对劲来。
林学言更是直接站出来,“崔士良!你口口声声说长公主谋反,依我看,要谋反的是你才对吧!此刻带兵包围麟德殿、剑指百官的,难道不是你的人吗?”
崔士良脸色骤变,当即厉声反驳,“林尚书莫要信口胡言,冯将军带兵前来,正是为了阻止这等大逆不道之事,护我大齐江山!”
林学言毫不客气,回怼道,“带兵平叛?冯将军驻守在龙武门,距麟德殿足有两里地,怎会来得如此之快,只怕是早就在殿外埋伏好的吧?”
这话戳中了关键。殿内不少官员纷纷点头,小声议论起来。
“林尚书说得对,龙武军驻扎在龙武门,离这儿远着呢,怎么可能来得这么快?”
“而且如果没有陛下调令,龙武军哪能说动就动?”
“怕是早就备好了,就等着今日宫宴动手吧……”
“那为什么崔相要一口咬定长公主谋反?这未免太蹊跷了?”
……
崔士良在议论声声中当即反应过来,不管金吾卫到没到,李元昭谋反一事都已经板上钉钉,他没必要再去纠结其他。
他猛地指向御座,声音拔高了几分。
“诸位大人自己看看,陛下饮下长公主亲手斟的酒后,便立刻毒发咳嗽,脸色青紫,这难道不是谋杀君父的铁证?她摔杯为号,让舞女亮兵,就是要趁乱控制百官、夺取皇位,这便是她谋反的证据!”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李元昭终于开了口。
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不可置信,“崔相,方才父皇突然咳疾发作,我一时情急,才失手摔了酒杯,不知你为何会认定我在酒中下毒?更遑论......谋反这等诛心之论?”
话音落时,她缓缓侧身,将身后的御座彻底让了出来。
殿内众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去。
只见李烨正靠在御座软垫上,徐公公端着温水服侍他润喉。
他的咳嗽早已止住,虽面色依旧苍白,却已褪去先前的青紫,眼神清明,正平静地看着殿内的一切,哪里有半分“毒发濒死”的模样?
崔士良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咯噔”一下沉到了谷底。
方才李元昭的身影恰好挡住了御座,他只听到李烨剧烈的咳嗽声,便想当然地以为陛下已身中剧毒,甚至已经当场殒命了。
可此刻骤然对上李烨那双带着威严的眼睛,他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头顶!
“你……你……”崔士良手指颤抖着指向李元昭,话都说不完整,冷汗顺着鬓角滑落。
陛下怎么还坐得好好的?
是毒酒失效了?
还是从一开始就没有毒酒?
他脑中一片混乱,先前的镇定与底气荡然无存。
李烨看着崔士良慌乱的模样,又看向他身旁震惊的冯德顺,以及他们身后的龙武卫们,缓缓开口,“崔爱卿、冯爱卿,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他声音虽仍有些虚弱,却带着帝王独有的威严。
崔士良猛地回过神,立马跪地磕头,慌乱地辩解。
“圣上!臣…… 臣是接到密信,信中说长公主会在您的酒中下毒,还会带兵逼宫谋反!臣与冯将军是担心圣上安危,才带兵前来护驾!”
李烨听到“酒中下毒”四字,下意识抬头看向身前的李元昭。
他方才只当是酒劲太烈引发了咳嗽,难道这酒里真被下了东西?
一丝疑虑在他眼底闪过,看向李元昭的眼里多了几分探究。
李元昭却丝毫不慌,迎着李烨的视线,径直端起他案前那只还剩小半杯酒的九龙金杯,仰头一饮而尽。
随后她将空杯倒立举起,对着崔士良道:“崔相,这不过是普通的宫廷玉液酒,你看,本宫也喝了,这不好好的?你属实是冤枉本宫了。”
就在此时,一直守在御座旁的闻太医也上前一步,禀报道:“陛下,臣方才已为您诊脉,您的脉象平稳,并无任何中毒征兆。方才剧烈咳嗽,不过是饮酒过急,酒气呛入肺腑引发的旧疾复发,只需缓一缓便可无碍。”
闻太医身为太医署正,今日也列席宫宴。
刚刚徐公公一喊“传太医”,他便第一时间上前诊治。
所以此刻所言,自是容不得半分质疑。
崔士良听闻这话后,喃喃自语道,“不可能…… 这不可能……”
随即,他注意到了满殿持剑的女兵,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猛地拔高声音。
“那这些人呢?她们分明是你金吾卫的女子兵!天子近前,按律不得私藏兵器、持剑列阵,她们这般动作,不是谋反是什么?”
听闻这话,坐在崔云漪身旁的萧婕妤慌忙站起身来,疾步走到了大殿之中,跪了下来。
崔云漪不解的看着她的动作,这时候,有她什么事儿?
萧婕妤满脸惶恐,声音都带着哭腔。
“陛下,冤枉啊!这些不是什么金吾卫的女兵,只是梨园的舞姬!今日除夕宴,臣妾特意编排了一出剑舞,让她们先着舞裙暖场,再变装表演舞剑,绝非什么私藏兵器!”
说着,她便快步走到一名“戎装女子”身旁,从对方手中夺过那柄银光闪闪的长剑,双手用力一折。
只听“咔嚓”一声,长剑竟应声断裂,露出内里淡黄色的木质剑身。
“陛下您看!这剑是涂了银漆的木剑,并非真剑,只是为了表演才做了这般模样!”
其他舞姬也纷纷效仿,将手中的长剑一一折断。
众人定睛看去,断裂的剑身上果然只有木头的纹理。
这样的剑,连桌上的蜜瓜都劈不开,更遑论杀人了。
崔士良看着满地的木剑碎片,又看向四周指指点点的众人和一脸震怒的圣上,最后对上了李元昭那似笑非笑的眼神。
他终于坚持不住,一下瘫软在了地上。
连始终端坐的崔云漪也再难维持镇定,猛地站起身来。
他们这才意识到,他们中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