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府的书房内,崔士良听完卢凌风的转述后,浑浊的眼睛骤然亮了起来,身子微微前倾,“她真是这么安排的?”
卢凌风站在下方,点了点头,“这都是清辞亲口告诉我的,绝无半分作假。”
“她信得过吗?”坐在一旁主位上的崔云漪却皱紧眉头,语气带着几分疑虑。
“苏清辞是李元昭的人,且向来对李元昭忠心耿耿,怎会轻易将这等机密大事透露给你?”
“贵妃娘娘放心。”卢凌风连忙解释,语气带着几分笃定,“清辞对我一片痴心,此番她也是怕我在宴上被波及,才这偷偷透露了这些许。”
崔士良听到这里,突然笑了一声。
“不管是真是假,当天我们见机行事便是了。若是真的,我们便顺势将她谋逆的罪名坐实;若是假,我们便按兵不动,只当看戏。”
他顿了顿,语气沉了下来:“况且,这几日探子也来回禀,城西的金吾卫军营每日都在加紧操练,分明是在为大战作准备。与这苏清辞说的,倒也对得上。”
崔云漪想起什么,道,“说起来,我们的人还看到,前两日,李元昭私下在长公主府见了太医院的那位闻署正。”
崔士良听完,更加确信,“想来她确实是对我们那封密信起疑了,这才迫不及待想要调查清楚。”
坐在一旁的李元舒听得云里雾里,终于忍不住开口,“信?什么信?李元昭好端端的为什么要造反?这根本不合常理啊......”
自那日李元昭离去后,她便闭门不出,悄悄处理了府中的尸体。
连地上的血迹都反复清洗了数遍,才彻底洗干净。
她不仅不能向任何人透露李元昭的所作所为,甚至还得主动帮着隐瞒这场血腥的屠杀。
毕竟若是刺杀李元昭的事败露,最先遭殃的只会是她自己。
此刻她右臂还缠着厚厚的绷带,连对母妃都只说是骑马时不慎摔伤了手臂。
要不是今日母妃和舅舅特意将她叫来,她本不愿意出门。
可来了之后,听到的却是“李元昭造反”“逼宫谋逆”之类莫名其妙的话,让她愈发摸不着头脑。
崔云漪连忙拉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示意她别多言。
崔士良也没理会李元舒的疑惑,在吩咐卢凌风退下后,转头看向一直静坐在阴影中的人。
“冯将军,方才的话你都听见了吧。李元昭狼子野心,竟妄想趁除夕夜宴逼宫谋逆。若是让她得逞,不仅陛下要惨遭不测,你我这些忠于陛下的臣子,也难逃一死!”
如今的京城内,主要有三支军队各司其职,形成微妙的制衡之势。
沈初戎带领的禁军驻守在皇宫内外,不仅护卫着整座皇宫,更肩负着京畿安危的重任。
而李元昭手下的金吾卫,则是负责皇城外围巡逻,还承担着京城的治安维护。
剩下的便是这冯德顺执掌的龙武军,主要驻扎在龙武门。
这龙武门是皇宫的北门,非同小可。
天子登基、帝后大婚等重大典礼都要经过此门。
从龙武门往外是朱雀大街,往内便能直抵皇宫,是通往皇宫核心区的“咽喉要道”。
一旦龙武门失守,敌军可长驱直入,直逼内廷。
正因如此,龙武军虽兵力不及禁军与金吾卫,却因扼守“北大门”而成为战略要地。
他们要对付李元昭,手里必须要握有兵权才行。
沈初戎明面上再与李元昭关系不好,那也是李元昭的表弟,自是无法拉拢。
而这冯德顺出身底层,靠着战功一步步爬到龙武卫将军的位置,不像原禁军统领肖铎那样,是个死忠之人,反而更看重实际利益,底层出身的经历让他深谙权术之道,懂得审时度势。
而且他还驻守着最重要的龙武门,只要控制了龙武军,那皇宫内岂不就是他们说了算。
这也是崔士良一定要拉拢他的原因。
烛火在冯德顺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他迟迟没有作答。
他与这位崔相,此前并无什么交集。
倒是他那个副将何鹏,生前与崔家走动颇多,之前还被派去跟二皇子一起赈灾。
只是他与何鹏向来不和,知道何鹏死在了暴乱的灾民手中后,他内心反而有几分快意。
如今陛下病重,朝局动荡,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要改朝换代的前兆。
京城里不少人早就开始暗中动作 ,人人都想在新朝里谋个好出路。
他冯德顺自然也不愿落下。
只是崔家如今势衰,二皇子还在寺庙里青灯古佛,怎么看都不是稳妥的投靠对象。
可偏偏前段时间金吾卫招女兵时,他曾在朝堂上当众驳过这事儿,不知道有没有引起长公主忌恨。
所以他才一直按兵不动,准备看清楚些再作打算。
此刻,若是崔士良说的 “李元昭谋逆” 之事当真,那局面便会攻守逆转。
一旦长公主在除夕夜宴上谋反,他若能带兵平叛,那便是 “救驾之功”,自然前途不可限量。
只是,这 “好处” 再诱人,他也不能轻易答应。
他冯德顺在军营里摸爬滚打了二十多年,最明白 “不见兔子不撒鹰” 的道理。
崔士良说要合作,总得看看对方能开出什么价码。
良久,他才开口道,“崔相,恕卑职直言,此事关系重大。长公主若真如您所言有谋逆之心,按律当直接上报圣上,请圣上下旨捉拿,再交由大理寺审讯,怎可我等私下谋划?”
他故意摆出一副“忠于陛下”的姿态,直接出言拒绝。
崔士良闻言,直接道,“将军此言差矣!李元昭谋逆之事,只是我们探听到的消息,并无实证!如今她风头正盛,陛下对她信任有加,朝臣中也有不少人依附于她,谁会真的相信她会在这时候造反?”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若她到时候反咬一口,指责我们诬陷于她,我们反倒要陷入被动了。”
崔士良当然不想在圣上面前揭露李元昭的身份。
只有李元昭还稳稳地当着这个长公主,贵妃当年偷换皇子、谋害皇后的事才不会败露。
更不会牵扯出“还有一名皇子流落在外”这件事儿,能够确保李元佑作为“唯一的皇子”顺利即位。
冯德顺眉头皱得更紧,语气里带着几分犹豫。
“可若没有陛下的旨意,真在那日贸然派兵包围皇宫,哪怕我平叛有功,想来也会引起陛下忌惮,将来未必有好下场,卑职可不愿蹚这浑水。”
崔士良见他神色松动,又放缓了语气:“冯将军,我说句推心置腹的话,陛下如今已经半截身子入土,说不定哪天便驾崩了。冯将军在龙武卫兢兢业业这么多年,难道就不想为自己找条更好的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