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贵妃看着女儿消失的背影,终于支撑不住,失声痛哭。
她既恨女儿的凉薄,没有半分骨肉亲情。
更恨儿子的软弱无能,恨他撑不起崔家的期望,恨他把赈灾这么大的事搅得一塌糊涂,如今困在魏州生死未卜,连带着整个崔家都跟着陷入绝境。
她想起被幽禁在府中的兄长,想起被屠戮殆尽的崔家老宅,想起朝堂上那些虎视眈眈的目光。
崔家已经输不起了。
若是李元佑真的出事,或者李元昭此番立下大功、威望更盛,真登上了皇位,恐怕那时,她们母子连容身之地都没有。
绝望之中,一个疯狂的念头突然从心底冒出来。
难道,真的要走到那一步?
主动站出来,向圣上坦白,当年是她用一个出身低微的女婴,换走了真正的皇子,而如今的李元昭,根本就不是皇家血脉?
这个念头一出,她浑身都开始发抖。
一旦说出来,她必定会被震怒的圣上处死,甚至可能连累崔家。
可若是不说……李元昭那个假货若真登上皇位,那他们崔家,她和儿子的性命,终究还是保不住。
她猛地坐起身,眼中闪过一丝近乎疯狂的决绝。
只要能证明李元昭是“假公主”,那她此前所有的功绩、所有的威望都会化为乌有。
到那时,圣上就只能选择李元佑这个唯一的皇子继承大统,崔家的根基才能保住。
为了稳稳保住儿子的皇位,牺牲她自己又算什么?
她抬手擦干脸上的泪水,招来近侍,“悄悄去帮我找一个人……”
李元舒出了锦绣宫后,虽然仍在气头上,但也明白,如今这个局势,赌气毫无用处。
崔家老宅的人虽然死完了,但崔家分支众多,在各地为官者不少,只要齐心协力,不愁没有重新壮大的一天。
现如今最重要的是,作为一朝宰相、崔家家主的舅舅被革职,李元佑更是生死未卜,而且崔家在这件事儿中引发了民怨沸腾,若不尽快挽回补救,那等待他们的只会是万劫不复。
她回府后,立即召来幕僚们商议。
平日里,这些人靠着她的黄白之物过活,嘴上总说着“为主分忧”,可此刻面对河北道的烂局,却一个个面面相觑,七嘴八舌地出着不着边际的主意。
有人说该派人去河北道散播谣言,也搞坏李元昭的民心。
有人说该暗中联络地方豪强,给李元昭添乱。
甚至还有人提议请贵妃在圣上面前哭诉,求圣上放过崔家。
“够了!”李元舒猛地拍案,眼底满是不耐,“都是些没用的废话!如今流民围城,皇兄被困,你们说这些有什么用?”
幕僚们被她的怒气震慑,纷纷噤声。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曹冬阳上前一步。
“公主息怒。依属下之见,眼下最要紧的,不是想尽办法扰乱长公主赈灾,而是放低姿态,向灾民示好,挽回民心。毕竟民心一失,再无回天之力。”
李元舒眼神一动:“细说。”
曹冬阳缓缓道,“其一,需让二皇子殿下脱下锦袍,换上素服,亲自到魏州城头,对着城外流民当众下跪道歉,承认赈灾不力之过。皇子之尊,能屈能伸到这份上,必能消解大半灾民的对抗情绪,让他们看到朝廷的诚意。”
“下跪道歉?”李元舒皱眉,“李元佑再怎么窝囊,那也是皇子,怎可向平民下跪认错?”
“二皇子殿下若想活命,若想保住民心,便由不得他不肯。”曹冬阳语气坚定,“其二,需崔家公开声明,绝不追讨此前被抢的粮食、财物和人命官司,再拿出同等数量的粮食,用于赈济灾民。这样便能让灾民看到崔家的悔意,也能堵住天下人的嘴。”
“好,就按你说的办!”
李元舒当机立断,立马传信给舅舅。
崔士良被革去相位,幽禁府中,此时焦头烂额。
当他收到李元舒的信时,原本有些不以为意,可当看到信中计谋时,这才发现,确实是眼下唯一的破局之法。
清河老宅被屠,崔家根基被毁,早已元气大伤,如今再拿出与被抢粮食同等数量的粮米,几乎要掏空崔家在京城的家底。
可为了将来的皇位,为了崔家能重新崛起,这点肉,必须割!
他当即传召亲信,连夜快马赶往魏州。
夜晚,魏州城外的喧嚣渐渐平息。
带头闹事的青年人将围在城门下的灾民安顿好后,才抹了把脸上的尘土,快步绕到城西僻静的官道旁。
只见寂静的官道上,停着一人一马。
黑马垂首啃着地上的枯草,马上的人一身普通的青布劲装,兜帽压得极低,只露出一截线条冷硬的下颌。
青年人快步上前,单膝跪地。
“将军,属下办事不力。本想借着混乱当场解决二皇子,没料到他身边的护卫反应极快,带着他逃进了城内,没能完成您的吩咐。”
马上那人仰起头,赫然是洳墨。
她早已得知了事情经过。
只是原本的计划是借灾民对崔家与二皇子的积怨,在城门前煽动民怨,制造混乱,伺机行刺,让二皇子“意外”死于暴动。
这般一来,事后朝堂追查,也只会归咎于失控的灾民,找不到任何“人为”的痕迹。
可如今李元佑逃入魏州城,再想动手,难度陡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