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郑文恺站了出来。
他是个十足十的纯臣,一切以圣上的意愿为先。
此刻知道圣上心中的顾虑,于是主动站出来道,“圣上,臣以为苏相和林尚书所言,不无道理。”
崔士良猛地抬头,眼中满是警惕,以为又来一个落井下石之人。
谁知郑文恺却面色未变,继续道,“只是崔相的担忧,亦非虚言。当下首要之务,乃是营救二皇子,稳定危局。臣以为,需尽快派遣一位能臣,火速前往河北道接管赈灾事宜,安抚暴动的民众,并解魏州之围,方能解了眼下的困境。”
圣上直接问道:“爱卿以为,派谁前往接管赈灾最为妥当?”
此言一出,殿内百官顿时面面相觑,纷纷交换着眼神。
其实,每个人心中都隐约有了人选,却无人敢率先开口。
毕竟,那人可正被圣上下旨禁足中。
最终,还是苏敬之躬身禀奏:“陛下,满朝文武之中,恐怕再没有比长公主殿下更合适的人选了。”
此言一出,殿内竟无一人出声反对。
连此前一直情绪激动的崔士良,都罕见地闭了嘴,垂着头沉默不语。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再也没有比长公主更适合去收拾这摊烂摊子的人了。
圣上心中何尝不知,除了雀奴,再无第二人选能收拾这般残局。
只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若一开始便派她前去,又何至于生出这许多曲折,最终仍要她来力挽狂澜。
终于,圣上重重地叹了口气,揉了揉发胀的眉心,沉声道:“传朕旨意,昭告天下,命长公主即刻领钦差之职,持节前往河北道,总揽赈灾、平乱事宜。另调禁军三千轻骑,由其节制,务必确保二皇子安全,稳定河北道局势!”
“圣上英明!”众人齐齐躬身领命。
李元昭此时正在公主府中和陈砚清练剑。
她一身黑色劲装,长发高束,手中长剑如蛟龙出洞,攻势凌厉迅疾,逼得陈砚清连连后退。
他手中的佩剑勉强格挡,却被李元昭剑上的力道震得虎口发麻。
不过数回合,李元昭剑脊精准地磕在陈砚清的剑刃上,只听“铮”的一声,陈砚清手中的佩剑竟被直接挑飞,飞插在了不远处的草地上。
而李元昭的剑尖,早已稳稳停在他的喉头前,距离肉皮不过寸许。
陈砚清明知这不过是寻常比试,可对上李元昭那双冷冽的眼眸,他总莫名感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杀意。
正在这时,一名侍从匆匆来报,“殿下,圣上身旁的徐公公来了。”
李元昭闻言,唇角扬起一抹几不可察的笑意。
她手腕轻转,挽出一个漂亮的剑花,利落地将长剑收入鞘中。
“知道了。让他去前厅等候,我随后就到。”
半个时辰后,在前厅内喝了好几盏茶的徐公公终于等到了长公主。
她方才沐浴完毕,换了一身正红色的宫装,墨发微湿,那份与生俱来的矜贵中,又透着几分慵懒。
徐公公连忙起身,面上不敢显露半分焦灼,恭敬行礼,“老奴参见长公主殿下。”
李元昭在主位上坐下后,方才抬手虚扶,“徐公公不必多礼。”
徐公公直起身后,才道:“圣上特意吩咐老奴,来请殿下入宫一叙。”
李元昭眼波微转,心下了然。
若只是寻常召见,何须劳动御前贴身大太监亲自来请?
这般阵仗,怕是那烂摊子已无法收拾,父皇这是“有事相求,先行示好”罢了。
但她并未点破,只是轻轻吹了吹茶面上的浮沫,语气平淡道:“哦?父皇突然召我入宫,不知是为何事?”
徐公公额角已渗出细密的薄汗。
他已在这前厅枯坐了足足半个时辰,可眼前这位长公主,却依旧气定神闲,半分没有动身的意思。
宫里的圣上,怕是也等着急了。
他语气比先前更急了些许,“老奴也不知,只听圣上吩咐,务必请殿下即刻入宫,说是有要事相商。”
说“要事”二字时,他特意加重了语气,恨不得把圣上那番“速速请长公主入宫”的催促,直接说出口。
可李元昭像是没听出他话里的深意,慢悠悠的喝完一盏茶后,才放下茶盏,站起身来,理了理宫装的裙摆。
“既然如此,那便走吧。”
延英殿内,圣上确实如徐公公所猜想那般,已经急得不行了,背着手在殿中踱来踱去。
一见李元昭进门,未等她行礼,他便急忙上前虚扶住她:“不必多礼,跟父皇还讲这些虚礼做什么!”
又转头对徐公公道,“还不给长公主看座。”
待李元昭坐下,圣上拉着她的手,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反倒改了语气,“雀奴,让朕好好瞧瞧,这一个月可清减了?”
“儿臣一切安好,多谢父皇关怀。”李元昭沉稳应答,语气没有半分委屈或抱怨。
圣上叹了口气,道:“此前朕也是不得已,为平息朝臣众怒,才不得不罚你禁足。你不会怪为父吧?”
李元昭淡淡一笑,“怎么会,儿臣知道父皇的良苦用心。”
“那就好,这近一月未见,为父心中甚是挂念。”
李元昭抬眸,直直对上他的目光,开门见山道,“不知道父皇急召儿臣入宫,有何要事?”
她假装对河北道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圣上对上她的目光,有一瞬愧色,终是道出实情。
李元昭听罢,并未立即应允,反而道:“父皇,儿臣以为苏相所言极是。民怨既因崔家与元佑而起,若朝廷不先明正典刑,即便儿臣前去赈灾,恐也难以安抚民心。”
圣上闻言,眉头微微皱起。
他觉得,这个女儿是在跟他讲条件,似乎他不处置了崔家和李元佑,她便不肯接手这烂摊子。
可他心中虽有不悦,却也清楚眼下的局势。
河北道的乱局若再拖延,一旦演变成大规模叛乱,必将动摇江山稳固。
权衡再三,他终究松了口,沉声道:“既然你也这么认为,那便传旨,革去崔士良宰相之职,暂将其幽禁于府中,听候发落。至于元佑…… 等他脱困回京,查明详情后,再一并处置。”
李元昭心中冷笑,都到了这般境地,父皇依旧护着李元佑,只肯先处置崔士良做样子,分明是逼着她必须将李元佑从魏州平安救回。
但她面上不动声色:“父皇英明。”
圣上急忙追问,“那前去赈灾一事?”
“为国分忧、为父皇分忧,本就是儿臣的本分,儿臣又岂会推脱。”李元昭语气恭敬。
“好!不愧是朕的好女儿!”圣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随即又补充道,“此次前去,朕已命沈初戎率三千轻骑与你同行,协助你平乱。”
李元昭假装勉强的答应,“儿臣遵命。”
她心中再清楚不过,这是父皇担心自己有异心,特意派一个明面上与自己不和的沈初戎辖制和监视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