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佑看着再次即将失控的人群,心中又急又怒。
他说的是真心话,为什么这些灾民却根本不信他。
崔大郎被青年的诘问堵得语塞,又见人群蠢蠢欲动,顿时恼羞成怒。
“反了!你们这是要造反了不成!我告诉你们,我是崔家人,崔家乃是名门望族,已经承诺拿出粮食来赈济,这般天大的恩惠,你们竟敢这般不知好歹?”
“名门望族?我看你们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
那青年指着崔大郎的鼻子怒斥道,“去年旱情刚起,你们崔家的粮庄便率先抬价,逼得我们只能用田契换米!我家就是被你们逼得卖了祖产,我爹气不过,活活病死了!这就是你们的天大恩惠?”
许多有相似遭遇的流民纷纷出声附和:“对!崔家和城里那些狗官,根本就是一伙的!”
“你们手里的每一粒粮食,是用我们百姓的命换的!”
崔大郎被骂得脸色铁青,还想反驳,却见几名怒不可遏的流民已举起石块木棍,想要冲上来。
官差们虽手握佩刀,却终究不敢对手无寸铁的灾民痛下杀手。
李元佑看着眼前混乱的场面,想上前阻拦,却被崔大郎一把拉住。
“殿下快走!这些刁民疯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人群见他们要走,更加激动,纷纷往前涌。
“别跑!把粮食留下!”
“不给粮就别想走!”
官差们被迫挥刀试图阻拦,推搡混乱中,一位老人被挤得踉跄上前,脚下不稳,竟直直撞向官差手中的利刃。
只听一声凄厉的惨叫,老人当场被刀锋贯穿!
“杀人了!官差杀人了!”
立刻有人失声尖叫。
这声惨叫如同点燃了火药桶,人群瞬间炸开!
有人疯了似的朝着李元佑的方向冲来,官兵们组成的人墙,瞬间被冲得七零八落。
有人趁机抢夺所剩无几的粥桶,粥棚被撞翻,稀粥洒了一地,陶碗的碎裂声、哭喊声响成一片。
混乱中,不知谁声嘶力竭地高喊:“冲进州衙!里面肯定有粮!抢粮总比饿死强!”
“抓住二皇子!朝廷定会拿粮来赎!”
话音刚落,就有一群年轻力壮的流民朝着李元佑的方向冲去。
更多的人紧随其后,官差们根本拦不住。
混乱中,李元佑被崔大郎死死护着往后退。
他看着越来越近的人潮,脸色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一句话。
他从未见过如此疯狂的场景,那些平日里对他感恩戴德的流民,此刻眼中只剩下对粮食的渴望,哪里还有半分敬畏。
难道真是因为他太过无能,事情才变成了如此境地?
突然,一块拳头大的石子砸在了李元佑的额头上,鲜血顿时涌出!
“殿下!”崔大郎大惊失色,猛地用身体将李元佑护得更紧,旋即转头对护卫嘶吼。
“灾民暴动,伤及皇子,形同谋逆!立即格杀勿论!”
此前官差们碍于“不许伤害灾民”的命令,一直束手束脚,此刻得了指令,哪里还敢犹豫?
刀光骤起,冲在最前的几名流民顷刻间倒在血泊之中。
这突如其来的血腥镇压,终于让疯狂的人群势头一滞。
崔大郎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厉声催促:“快!护着殿下进城!”
众人连忙架着头晕目眩的李元佑,踉跄着冲过城门。
刚一进城,崔大郎就转身对着守城校尉吼道:“立刻关闭城门!不许任何人进城!”
可城外的混乱并未因城门关闭而平息。
短暂的惊惧过后,望着地上横陈的尸体和城门前士兵冰冷的刀锋,流民们眼中最后一丝理智彻底湮灭,陷入了鱼死网破的疯狂。
“横竖都是死!跟他们拼了!”
“冲进去!杀了这些狗官再死!”
所有人都红了眼,捡起地上的石头、木棍,拼死扑向官兵!
城门外的数十名官差很快被淹没在人潮中,惨叫声此起彼伏,没多久就没了声息。
流民们踩着同伴和官差的尸体,继续疯狂地撞击城门,口中嘶吼着。
“开门!给我们粮食!”
“不开门就烧了城门!”
城楼上,李元佑靠在垛口上,额头上的伤口已经被简单包扎。
可看着城外如同疯魔的人群和地上的鲜血,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双腿发软得几乎站不住。
黄维和崔大朗站在他身边,望着城外的乱象,脸色也是一片凝重。
黄维刚得消息疾奔而来,所见已是这般不可收拾的局面。
他心中不是没有对崔大郎贸然下令格杀的埋怨,可他更清楚,在方才千钧一发之际,若二皇子真有闪失,他们所有人,包括他自己,纵有十颗头颅也不够抵罪。
他眉头紧皱,不明白局势为何会急转直下,到如此境地?
仿佛冥冥之中,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暗中推动,将事态引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更棘手的是,何将军恰于此时率主力出城剿匪,如今城中守军仅剩一两百人,如何能抵挡得住城外成百上千疯狂流民的冲击?
若何将军不能及时回援,城门被攻破恐怕只是时间问题。
更何况,城内粮草已竭的真相似乎也已掩盖不住,恐慌正在蔓延。
内忧外患之下,这座州城,俨然已成一座随时可能引爆的火药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