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徐公公很快领着一位身着青布长衫的年轻男子走进殿内。
那人眉清目秀,身形略显单薄,赫然是换了一身男子服饰的小铃铛。
“草民林荡,参见陛下。”
“免礼。”圣上看着他这般年轻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你这么年轻,就擅治头风?”
小铃铛从容应道:“回陛下,这是草民家传的手艺,祖上专攻风疾,草民自小便跟着研习,行医虽不算久,倒也积累了些经验,或可为陛下略尽绵薄之力。”
圣上见他谈吐不俗,虽年轻却不卑不亢,印象又好了几分,便依着他的要求,伸出手腕让他诊脉。
诊脉过半,她忽然抬头道:“陛下近来是否常觉后颈发紧,晨起时头晕目眩更甚?”
圣上微怔,随即点头:“确有此事。”
“这便是郁气积于颈肩,牵连头部所致。”小铃铛说着,请示道,“草民略通按摩之法,或许能为陛下舒缓片刻。”
圣上正被头风折磨得心烦,闻言便点头应允:“也好,你试试。”
小铃铛依言上前,轻轻按在圣上颈后的穴位上。
李元昭站在一旁,安静地看着,没有插话。
片刻后,小铃铛收回手,躬身道:“陛下的头风是陈年旧疾,多因国事操劳、劳心伤神而起,郁气积于体内,需慢慢调理。草民可为陛下拟定方子,辅以针灸,先减轻发作之苦,假以时日,或有根治之望。”
圣上只觉后颈一阵轻松,先前的昏沉感消散了不少,显然这人是有些真材实料的,脸上露出难得的笑意,“好,既有这份本事,便留在太医署吧,好生为朕调理。”
小铃铛不经意间的回头望了李元昭一眼。
见她微微颔首,她才安心的领旨谢恩,“谢陛下信任。”
正在这时,殿外传来太监急促的声音:“边关急报——!”
李元昭见状,立马起身道:“父皇既有要事处理,儿臣与林医师先退下了。”
圣上却摆了摆手:“不必,你留下吧。”
小铃铛见状,快步退了出去。
很快,太监捧着奏报快步走入,跪地朗声道:“禀报圣上!沈将军率军于青峡关大败吐蕃,斩敌三万,缴获粮草马匹无数,吐蕃赞普已遣使求和,愿年年纳贡称臣!”
“好!好!好!”
圣上连拍三下案几,眼中的狂喜几乎要溢出来,“沈旭果然没让朕失望!想那吐蕃蛮夷屡次挑衅,今日总算被打疼了!”
李元昭见状,立刻跪地,“此仗全赖父皇英明神武,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才有此番大捷!如今既有林医师为父皇根治顽疾,保龙体安康;又得边关大胜,扬我国威,震慑四夷。此乃天佑大齐,天佑明君!实乃国之幸事,万民之福!”
哪个皇帝不喜欢别人称赞自己功绩?
哪个皇帝不渴望证明自己是天命所归?
哪个皇帝不期盼青史留名,被赞为一代明君?
听了李元昭的话,圣上更是心花怒放,先前对“女子恩科”的犹豫仿佛被这股喜气冲散了大半。
他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儿,只越看越觉得顺眼。
“好!”圣上大手一挥,“你先前所说的女子恩科,准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此事便由你全权负责,拟定章程后呈上来。”
李元昭眼中闪过一丝得偿所愿的锐光,连忙谢恩:“谢父皇!儿臣定不辱使命!”
她从不会打无准备之仗。
今日入宫除了带来小铃铛,更是早已从舅父信中提前得知了前线大捷的密报,算准了时辰让人将那捷报呈上来。
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巧的时机?
人总是在大喜过望时最易放松警惕,也最易应允平日犹豫不决之事。
父皇此刻被边关大胜的喜悦冲昏了头,又被她那句“明君天佑”捧得满心舒畅,先前对女子恩科的种种顾虑,自然就被抛到了脑后。
如此一来,开设女子恩科一事,自然水到渠成。
太傅不愧是最懂她之人,连所思所虑之事也尽相同。
只是,没有了你,本宫的路,依旧会按照你期许的走下去。
所以,你且安心转世,不必忧心。
边关大捷,圣上大喜,连带着卢尚书也得到了好处。
最终只是从轻发落,革职流放,并未危及家人。
李元佑也因为“御下不严,识人不清”,被下旨削减了他一半的食邑,罚他闭门读书三月,算是小惩大诫。
因着打了胜仗,吐蕃要遣使求和,百姓们自然欢天鼓舞,哪儿还纠结二皇子、柳太傅一事,圣上既然给了说法,大家也就慢慢不再议论了。
至于这个说法,民间到底认不认,那是后话。
圣上更是兴致高涨,直接下令举办庆功宴,邀文武百官共贺。
或许是喜事太过密集,或许是边关大捷的荣光盖过了一切。
当李元昭将国子监开设女学,并同开设女子恩科的章程呈递朝堂时,竟未引起太大争论。
依靠李元昭的年轻臣子,自然不敢有异议。
老臣们虽有微词,却在圣上一句“此乃天佑大齐,当广纳贤才”的定调下,终究选择了沉默。
崔相一党刚缓过来,此时又怎会主动去扫圣上的兴?
况且,这些男人或许觉得,自古以来,男子读了千百年的书,经史子集烂熟于心,女子不过是闺阁中偶习笔墨,怎可能在科场上考得过男子?
这女子恩科,多半是长公主一时兴起的噱头,闹不出什么风浪,倒不如卖圣上一个面子,省得在喜庆日子里触怒龙颜。
满朝文武中,唯有苏清辞看透了这背后的深意。
这看似只是给女子开了一道踏入权力场的小口,实则是为殿下登上那个最高位置,一点点夯实根基。
若天下人渐渐习惯了女子可以入朝为官、参与国政,那么当有朝一日,女子问鼎帝位时,反对的声浪便会小得多。
毕竟,习惯是最可怕的东西,当“女子掌权”从惊世骇俗变为习以为常,一切阻力都会在潜移默化中消解。
就这般,在一片喜气洋洋的氛围中,开设女子恩科一事,竟轻飘飘地落了定。
圣上亲批,将其定在明年二月,与男子春闱同科开考,共用一套考题,以示公允。
消息传出,天下哗然。
无数有才识的女子闻风而动。
乡野村落中,有女子自发结社,互相切磋学问。
甚至连一些世代书香的大家闺秀,也向家族提出要进国子监女学求学,备战来春的恩科。
“古生女,弄之瓦,明卑弱,卧床下。”
这世间的女性本身就没有出路,未嫁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她们的一生,似乎只有讨得男性喜欢,才有出路。
可此刻,女子恩科的消息像一道曙光,照亮了她们从未敢想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