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舒离去后,李元昭才直接开口,“父皇,儿臣一听说卢尚书被下狱的消息,便急着入宫了。”
圣上闻言,脸色微不可察地变了变。
他不是傻子,二皇子谋害太傅一事,闹得那么大,背后肯定是有人在推动。
他或许猜到,这事儿是李元昭在背后煽风点火,才让事态发展得如此迅猛。
不过他也只是觉得,李元昭是在为柳进章之死要个说法而已,从未怀疑过他的死与她有关。
在他眼里,自己这个女儿虽有些冷酷,但还不至于对恩师痛下杀手。
她没有这么做的理由,更不会有这么狠绝的心。
“你怎么看?”圣上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几分审视。
“此事疑点众多,儿臣觉得……”李元昭刚要开口,却被圣上打断。
“有何疑点?不过是卢远道胆大包天,竟因一时怨恨勾结刺客,妄想诬陷皇子,其心可诛!”
李元昭心中了然,父皇这是已经打心底里给案子定了性。
多说已是无益。
事情总不会样样都按照她预设的发展,此刻最重要的不是与父皇辩驳,而是如何在既定的局面里争取最大的利益。
她适时收住话头,转换了话题,“父皇说的是,儿臣只是觉得,元佑实在太过天真,竟被奸人利用至此。”
这话恰恰戳中了圣上的心事。
他近来越发觉着,这个儿子实在太不堪大用。
这般小小的陷害,便能让他陷入如此境地。
若将来真把这万里江山交到他手上,那还成什么样子?
“他若是有你一半的沉稳,也不至于落到这般境地。”圣上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怒其不争,“此事还是得给他点教训,免得他不长记性。”
李元昭微微一笑。
既然无法立刻扳倒李元佑,那就在父皇心里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
怀疑他是否有能力,怀疑他是否值得托付。
李元昭语气沉了几分,“只是太傅终究人死不能复生,儿臣每每想起,都痛心疾首。今日前来,除了请安,也是想向父皇求个恩典。”
圣上抬了抬眼皮,“你说。”
“其实太傅出事前,曾派小厮给儿臣传信,说他正筹划在国子监开设女学,让天下女子也能入学读书,研习经史。”李元昭垂下眼帘,“儿臣当时只当是寻常提议,未曾细问,没想到…… 这事竟成了太傅的遗愿。”
说着,她站起身,对着圣上郑重地跪了下去,“儿臣斗胆,求父皇开恩,准了此事,也算是…… 替太傅了却一桩心愿。”
这正是李元昭的聪慧之处。
她从不会在圣上面前主动索取。
哪怕在朝堂上与朝臣争论不休,到了父皇跟前,她永远是一副不争不抢的模样。
这样的孩子,永远是最让人怜惜的。
是以她但凡开口请求,只要不是太过出格,圣上一般都会应允。
况且如今朝堂上已有女官任职,在此基础上开设女学,让女子有机会入学堂,并不算什么惊世骇俗的大事。
此事又还是柳进章的遗愿,于情于理,他也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他点头道,“柳太傅一生为国,这遗愿确实该了,就依你所请。”
谁知李元昭却并未起身,依旧跪在原地,继续道,“父皇,既开设女学,那岂有光学不用的道理?”
圣上眉心微蹙,“你的意思是?”
李元昭道,“儿臣想请父皇,一同开设女子恩科,让天下女子同男子一样,可以科考入仕,为国效力。”
圣上猛地坐直了身子,眼中满是震惊。
此事有些太过惊世骇俗。
虽有女官在前,但终究是少数特例,更多是负责文书、礼仪等杂务,从未真正触及权力核心。
可女子恩科?这意味着要让女子与男子一样,通过科举踏入朝堂,参与国政。
这在千百年来的礼法中,简直是颠覆纲常的举动!
圣上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元昭,你可知你在说什么?设女子恩科取士?那不是让天下女子都能入朝为官?这要是传出去,满朝文武怕是要炸开锅!”
李元昭依旧跪在地上,语气却未有半分退缩,“父皇,儿臣并不觉得此事有何不妥。这段时间您也看到了,苏清辞虽是女子,但心思缜密,能力远非寻常男子所比。况且,儿臣也是女子,尚且能立于朝堂之上,与诸位大臣共商国事。”
说着,她顿了顿,目光灼灼的看着他,“父皇是觉得,儿臣这些年做得不好吗?”
“那自然不是。”圣上想也不想便反驳,“只是……她们怎能与你相比?你是天子血脉,自幼受名师教导,性情、才学本就异于常人,岂能一概而论?”
“同为女子,为何不能相比?”
李元昭眼神坚定,“天下之大,藏于民间的有才女子定然不少,她们只因生为女儿身,便要被剥夺施展抱负的机会,这难道不是朝廷的损失?”
她顿了顿,声音愈发恳切:“太傅曾说,天下人才,不分男女,皆可为国之栋梁。儿臣想开设女学,是想让她们有机会读书明理;而设女子恩科,是想让她们有机会为国效力。这与父皇广纳贤才的初衷,本就是一致的,请父皇深思。”
圣上被她说得一噎,一时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此事……太过重大,容朕再想想。”最终,他还是松了口,却未直接应允,“你先起来吧,地上凉。”
“谢父皇。”李元昭站起身后,语气轻快了几分,“父皇,其实儿臣今日来,还有一件喜事要禀报。”
圣上闻言愣了一下,“喜事?”
“儿臣忧心父皇头风之症已久,这些年派了不少人往全国各地搜寻名医。而最近,总算皇天不负有心人,找到了一位专精此症的医师,据说已治好过不少陈年顽疾,儿臣特意将人带来了,欲献于父皇。”
这话的时机拿捏得极其巧妙。
若先献上医师,再提开设女学与女子恩科之事,难免有“携恩求报”的嫌疑,显得功利。
可如今先求过恩典,再奉上这份孝心,便成了纯粹的“心存感恩”,是子女对父亲的孝心。
所以圣上听了这话,脸色果然缓和了不少,“哦?竟有这般能人?你有心了。”
“为父皇分忧,本就是儿臣的本分。”李元昭垂眸道,“那医师此刻正在殿外候着,若父皇今日精神尚可,不如宣他进来看看?”
圣上点头:“也好。宣他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