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琪琪格贵人有孕的消息,在宫中并未引起太大波澜。
她虽出身蒙古贵族,入宫后也算得宠一阵,但比起柔妃的根基、兰贵人的新宠,终究显得不那么突出。
且她性子爽利,不似中原女子温婉,在勾心斗角的后宫,似乎总隔着一层。
谁也没想到,这一胎,竟会石破天惊。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当产房内接连传出婴儿嘹亮的啼哭,接生嬷嬷连滚爬出来报喜,声音都变了调:“恭喜陛下!贺喜陛下!琪琪格贵人诞下三位皇嗣!是……是双龙一凤!母子平安!”
双龙一凤,三阳开泰!
消息如同飓风,瞬间席卷了整个皇宫,旋即以更快的速度传遍前朝,震动天下!自古皇室多求子嗣繁茂,双生子已属罕见祥瑞,这三胞胎,更是闻所未闻,更何况是两子一女的龙凤呈祥之象!
皇帝闻讯,龙颜大悦,当即从御书房疾步赶往琪琪格贵人所居的“揽月阁”。太上皇在慈宁宫听闻,亦是抚掌大笑,连声道:“天佑我朝!此乃大吉之兆!”当即吩咐厚赏六宫,并让钦天监择吉日告祭太庙。
很快,圣旨颁下:晋琪琪格贵人为“庄妃”,赐居长春宫主殿。赏赐金银玉帛、田庄奴仆无数。更因这三胞胎乃“天降祥瑞,昭示国运昌隆”,皇帝下旨大赦天下,普天同庆三日!
一时间,庄妃琪琪格风头无两。她所在的揽月阁(虽已晋妃位,但尚未搬宫)成了整个皇宫,乃至整个京城关注的焦点。络绎不绝的贺喜人群,流水般的赏赐,以及民间迅速流传开的关于“三胞胎祥瑞”的各种传说,将这位蒙古妃子推上了前所未有的尊荣地位。
最让后宫诸人,尤其是李鹂儿和李秀儿心惊的,是皇帝接下来的举动。
按照宫规,妃嫔生产后,皇帝按例探视赏赐便可,自有嬷嬷宫人照料月子。可皇帝对这三胞胎似乎喜爱到了骨子里,不仅每日下朝必至揽月阁,后来竟干脆将一部分奏折搬了过去,直接在阁中外间歇息批阅,几乎是守着庄妃坐月子!
“陛下今日又宿在揽月阁了……”
“听说小皇子和小公主稍有啼哭,陛下都要亲自过问……”
“庄妃娘娘真是好福气,一举得三,陛下这般爱重,怕是中宫皇后当年生大皇子时,也没这般待遇吧?”
宫人们窃窃私语,语气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与浓浓的羡慕,当然,也少不了暗藏的嫉恨。
一连七日,皇帝未曾踏足后宫其他任何一处宫殿。曾经夜夜笙歌的幽兰苑,骤然冷清下来。那盆皇帝夸赞过的墨菊,似乎也失去了颜色。
李秀儿独坐窗边,望着庭院里开始凋零的桂花,手中的绣帕已被无意识地揉搓得不成样子。初时的震惊与些许为皇家添丁的“高兴”早已褪去,剩下的只有不断翻涌的失落、不安,以及一丝被骤然冷落的委屈与不悦。
不过七日而已。
她在心中默默告诉自己。陛下只是初得三胞胎,新鲜劲头正盛,过些时日自然会回来。
可是……那是三胞胎啊!双龙一凤!这样的祥瑞,这样的荣耀,陛下怎么可能轻易淡忘?庄妃凭借这三个孩子,地位已然稳如泰山,未来恩宠只怕会更盛。
那自己呢?自己入宫不过月余,恩宠正浓时,却突然被这惊天喜事完全夺去了光芒。陛下甚至……连派人来问一声都没有。
她想起皇帝曾经捧着她脸,温柔唤她“秀宝宝”的样子;想起他下朝后兴致勃勃带着新奇玩意儿直奔幽兰苑的急切;想起那些耳鬓厮磨、仿佛怎么也看不够她的炽热目光……
不过短短几日,这一切,似乎都随着揽月阁那三个婴儿的啼哭,变得遥远而模糊。
“主子,该用膳了。”宫女小心翼翼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李秀儿回过神,看着桌上已摆好的、比往日似乎清淡了些的菜肴,忽然觉得毫无胃口。她挥了挥手:“撤了吧。”
她需要静一静,需要好好想想。庄妃的崛起已成定局,这三胞胎就像三座大山,压在了所有后宫女人的心头。姐姐鹂儿还有皇子可以依靠,虽然年幼,但终究是皇子。自己呢?自己有什么?
年轻?美貌?才情?在这些面前,在实实在在的子嗣面前,似乎都变得苍白无力。
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悄然攥紧了她的心。
而缀霞宫中,李鹂儿的心情同样复杂沉重。庄妃诞下三胞胎,晋位妃位,这对她而言冲击更大。她身怀六甲,本就对子嗣之事格外敏感。庄妃一举得三,且是龙凤呈祥,这份“祥瑞”和荣耀,瞬间将她这个孕育着“普通”皇嗣的柔妃比了下去。皇帝连日守在揽月阁,更是让她心中酸涩难言。
她抚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在这后宫之中,帝王的恩宠如同流水,今日流向东,明日就可能流向西。而能真正让一个女人立足的,除了帝王的喜爱,或许更重要的是……子嗣,而且是“出众”的子嗣。
庄妃的今天,会不会就是自己未来的威胁?秀儿的得宠,又能在这样的冲击下维持多久?
她感到一阵疲惫与茫然。原本以为将姐姐和妹妹弄进宫,能壮大自己的力量,共同抵御外敌。可如今,外敌未去,内里的平衡却似乎先被这突如其来的“祥瑞”打破了。
静怡轩内,李鸳儿自然也听说了这一切。相较于两个妹妹的焦虑不安,她反而有种奇异的平静。
三胞胎,祥瑞,盛宠,晋位……这些后宫最激烈的风云变幻,于她而言,更像是一出与己无关的大戏。她只需确保自己和孩子们不被这风暴波及即可。
皇帝守在月子房?她甚至觉得有些荒谬,又隐隐觉得,这位帝王对子嗣的看重,或许远超常人想象。这对她来说,是个需要留意的信息。
至于秀儿的失落,鹂儿的焦虑,她都看在眼里,却并无意过多掺和。姐妹情分固然有,但在这深宫之中,每个人最终都需学会独自面对风雨,找到自己的生存之道。
她铺开纸笔,开始给嗣儿检查功课。孩子的字迹又工整了些,先生批了“甲上”。窗外的秋阳暖暖地照进来,将宣纸染成淡淡的金色。
宫墙外的惊天动地,宫墙内的暗潮汹涌,似乎都被这一方小小的书桌隔绝开来。
对她而言,眼前孩子的进步,比什么祥瑞、什么恩宠,都更重要,也更实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