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畔的风波虽已平息,但那冰冷的池水与更冰冷的指控,却在当事人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
碧纱橱内,陶春彩一边手忙脚乱地给承悦换上干爽温暖的衣物,灌下驱寒的姜汤,
一边仍是余怒未消,絮絮叨叨地数落着:
“……娘跟你说过多少次,离他们远些!你就是不听!今日若不是娘及时赶到,还不知你要受多大委屈!
那水里多冷?若是着了风寒可怎么好?他们就是见不得你好,存心要害你……”
承悦蜷缩在厚厚的锦被里,虽然身体渐渐回暖,
但母亲那尖锐的话语和不容置疑的愤怒,却让她感到另一种寒意。
她小声地、固执地重复着:“娘亲……真的不是哥哥们……他们喊我小心了……是悦儿自己没走好……”
“你懂什么!”陶春彩烦躁地打断她,
“知人知面不知心!他们表面上对你好,背地里谁知道安的什么心?
总之你记住娘的话,以后不准再靠近他们,尤其是李鸳儿的那两个儿子!”
承悦抿紧了小嘴,将脸埋进被子里,不再吭声。她虽看不见,心却明亮,
她能感受到嗣儿和承恩哥哥对她纯粹的善意和着急。
母亲的这些话,像沉重的石头压在她小小的心上,让她感到困惑而难过。
栖梧院中,气氛同样凝重。
嗣儿和承恩受了惊吓,又平白遭了冤枉,情绪一直低落。
李鸳儿耐心安抚了许久,才将两个孩子哄睡。
看着他们即使在睡梦中仍不时蹙起的小眉头,她的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酸又痛。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这个念头从未如此清晰和强烈。
她可以在这崔府的后宅中与陶春彩、林婉儿之流周旋,可以忍受明枪暗箭,可以为了孩子们隐忍谋划。
但是,她绝不能容忍自己的儿子们,在这样充满恶意、是非颠倒的环境中长大!
今日是莫须有的“推人落水”,明日又会被扣上什么罪名?
孩子们纯真的心灵,不该被这些龌龊的争斗所污染、所扭曲!
陶春彩今日的言行,彻底斩断了李鸳儿心中最后一丝对于维持表面和平的幻想。
这个女人,愚蠢、偏执、且毫无底线。有她在,这崔府后宅便永无宁日,她的孩子们便时刻生活在被恶意中伤的危险之中。
与此同时,皇帝再次发出的“陪读”邀请,如同黑暗中亮起的一盏灯,指向了一条或许更加艰难,却可能更为广阔的道路。
宫中固然险恶,但至少规矩森严,等级分明。
只要谨慎行事,得到皇帝和妹妹的庇护,孩子们或许能在一个相对清明(至少表面如此)
的环境中学业精进,远离后宅这些下作的阴谋与污蔑。那是一个跳出崔府这个泥潭的机会!
风险固然巨大,但与留在崔府,眼睁睁看着孩子们被伤害、被扭曲相比,李鸳儿宁愿去搏一把!
她走到窗边,望着院中在夜色下显得影影绰绰的花木,目光逐渐变得坚定。
是时候了。
她不能再将孩子们的前途和心理健康,赌在崔府这潭越来越浑的污水里。
陶春彩今日的所作所为,就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入宫!
接受皇帝的提议,带着孩子们离开这里!
这不是退缩,而是战略性的转移。是为了给孩子们寻找一个更安全、更有希望的成长环境。
至于崔府里的这些恩怨……她相信,即便离开,她也有的是手段和时机,慢慢清算!
她回到书案前,铺开信纸,这一次,她的笔迹沉稳而决绝。
她给妹妹李鹂儿回信,不再犹豫,不再试探,
明确表达了愿意遵从陛下安排,携子入宫陪伴皇子读书的意愿。
并在信中隐晦提及了今日池边之事,点明崔府后宅环境于孩童成长不利,恳请妹妹尽快促成此事。
写完信,她用火漆仔细封好,唤来绝对可靠的心腹,命其即刻设法送入宫中。
做完这一切,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她走到床边,看着两个儿子熟睡的恬静面容,轻轻为他们掖好被角。
嗣儿,恩哥儿,再忍耐一下。娘亲很快就会带你们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去一个……至少能让你们安心读书、不必担心被无故构陷的地方。
夜色深沉,李鸳儿的心中却燃起了一簇新的火焰。
那是对未来的筹划,也是对现有困境的决然告别。
崔府的天空太小,太暗,是时候,去迎接那片更广阔,却也更加风云激荡的天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