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鸳儿在疏影斋中看似安胎静养,实则如坐针毡。她深知,这短暂的平静之下,是陶春彩与林婉儿日益积聚的嫉恨与不甘。
果然,暗处的风刀霜剑,很快便裹挟着来自她最不堪回首的过往,狠狠向她袭来。
釜底抽薪——陶春彩的狠招
陶春彩绝非坐以待毙之人。眼见李鸳儿的肚子一日日隆起,老夫人的关爱与日俱增,她心中的危机感已升至顶点。
明面上的刁难已不合时宜,她转而采取了更阴损、也更致命的手段——刨根问底,攻其软肋。
她动用了娘家陶家在京城的人脉和银钱,暗中派人前往李鸳儿的老家,以及她继父王老五常混迹的赌坊市井,细细打探李家那些见不得光的底细。
不过旬日,一份详尽的“密报”便摆在了陶春彩面前。
上面清晰地写着:李鸳儿生父早亡,母亲李氏携女改嫁屠户王老五;王老五酗酒赌博,家徒四壁,曾因欠下赌债险些卖女;
李氏常年为人浆洗衣物,双手溃烂,弟妹面黄肌瘦,一家子挣扎在温饱线上,是街坊邻里都鄙夷的破落户……
看着这份报告,陶春彩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她需要的,就是这些!
这日,趁着给老夫人和二姨太请安的机会,陶春彩屏退左右,一脸忧戚地开口:“祖母,母亲,有些话,媳妇思来想去,觉得还是不能不禀报。”
老夫人正为即将添曾孙而心情愉悦,见她如此郑重,便道:“何事?但说无妨。”
“是关于……李鸳儿那丫鬟的娘家。”陶春彩斟酌着词句,既要点明要害,又不能显得自己过于刻薄,“媳妇听闻,她那娘家……实在是有些不堪。
生父早逝倒也罢了,那继父是个嗜赌如命的酒鬼,欠了一屁股债,名声极差。她母亲也只能靠浆洗勉强糊口,弟妹更是如同乞儿……这样的家风,这样的血脉根源……”
她顿了顿,观察着老夫人和二姨太逐渐凝重的神色,继续道:“媳妇并非容不下人,只是为我们崔家的子孙后代着想。
那孩子若出生,身上便流着一半那样卑贱晦气的血,将来若是被外人知晓其外家如此不堪,岂不是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我们崔家清誉,也要蒙尘啊!”
二姨太闻言,眉头紧锁,她最重门第脸面,此刻已是心生不悦。
陶春彩见火候已到,终于抛出了她真正的目的:“依媳妇愚见,那李鸳儿若真能生下健康的孩子,自是功劳一件。
但为这孩子长远计,绝不能让那样出身的生母留在身边教养,免得沾染了不良习气。不若……去母留子!孩子一生下,便记在媳妇名下,由媳妇亲自抚养,视为嫡出。
如此,既全了孩子的身份前程,也保全了我们崔家的颜面。至于李鸳儿,给她一笔丰厚的银钱,打发得远远的,也算仁至义尽了。”
一番话,冠冕堂皇,字字句句都戳在老夫人和二姨太最在意的地方——家族声誉、子孙前程。
老夫人捻着佛珠的手停了下来,脸上没了笑意,眼神变得深沉锐利。她之前只顾着高兴有后,确实忽略了李鸳儿的出身问题。
经陶春彩这么一“提醒”,她才意识到,一个通房丫鬟的血脉,若处理不好,确实可能成为家族未来的污点。
“此事……容老身再想想。”老夫人没有立刻表态,但语气里的松动,已让陶春彩看到了希望。
雪上加霜——继父的勒索
就在李鸳儿隐约感觉到老夫人态度微妙的转变,心中警铃大作之时,一场更直接的羞辱,劈头盖脸地砸来。
她的继父,王老五,竟然找上门来了!
也不知他是从哪个犄角旮旯听说了李鸳儿怀上崔家子嗣的消息,那沉寂已久的贪婪如同野火般复燃。
他仗着自己是“未来小少爷的外公”,竟大摇大摆地找到崔府后角门,指名道姓要见李鸳儿。
李鸳儿闻讯,又惊又怒,却不得不见。在角门旁一间堆放杂物的耳房里,她见到了那个让她恨之入骨的男人。
王老五比几年前更加落魄猥琐,一身酒气,双眼浑浊,见到衣着光鲜、气色红润的李鸳儿,他眼中瞬间爆发出令人作呕的精光。手里拎着一串儿用稻草和油纸包着的两沓,不知道在哪淘来的过期点心……
隔着包装纸都闻着一种沁油的哈喇味儿,让本来就孕吐的李鸳儿急忙用手绢儿捂住了嘴,差点儿吐了出来。
“鸳儿!我的好女儿!爹可算见到你了!”他咧着嘴,露出一口黄牙,试图上前拉她的手,被李鸳儿嫌恶地躲开。
他也不在意,搓着手,涎着脸道:“爹听说你怀了崔家少爷的种,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爹是孩子的外公,将来孩子出生,可不能有我这个外公住在破草房里,给他丢人现眼!”
他图穷匕见,开始狮子大开口:“爹要求也不高!先在城里给爹娘置办一处像样的宅子,不用太大,三进就行!再买上几十亩上好的水田,两头耕牛!
你弟弟妹妹也该上学堂了,笔墨纸砚、束修银子都不能少!还有爹这些年欠下的赌债……不多,也就二百两银子,你一并替爹还了!”
李鸳儿听着他这番无耻至极的言论,气得浑身发抖,脸色煞白!她恨不得立刻将这个毁了她一生,如今还想趴在她和她未出世孩子身上吸血的男人撕碎!
“我没有钱!”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赶紧走!这里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没有钱?”王老五嗤笑一声,眼神变得阴狠,“你如今是崔家的大功臣,会没有钱?骗鬼呢!我告诉你,李鸳儿,你要是不答应,我就天天来这门口闹!
让所有人都看看,崔家未来小少爷的外公,是个什么下场!我看你们崔家丢不丢得起这个人!”
这赤裸裸的威胁,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刺中了李鸳儿的死穴!她最怕的,就是娘家的不堪被翻出来,成为攻击她的武器!而这个无赖,偏偏精准地抓住了这一点!
周围的仆役虽然不敢靠近,但那些若有若无投射过来的目光,已让李鸳儿感到无比的难堪与屈辱。
她仿佛能听到那些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的嗤笑声。
最终,她几乎是咬着牙,将身上所有值钱的首饰和这个月刚领的份例银子全都塞给了王老五,才暂时将他打发走。
看着王老五揣着钱财,得意洋洋、摇摇晃晃离开的背影,李鸳儿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泪水混合着无尽的耻辱与愤怒,汹涌而出。
内有主母虎视眈眈,欲去之而后快;外有豺狼生父,贪婪勒索,让她颜面扫地。
前路仿佛布满了荆棘,每一步都走得鲜血淋漓。
她抚摸着自己隆起的腹部,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慌与决绝交织在心头。
她不能坐以待毙!她必须尽快获得名分,拥有自己的力量!
否则,别说保护孩子,就连她自己,都可能被这来自四面八方的风刀霜剑,彻底撕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