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房外,稳婆那句“逆产难产,保大保小,早做决断”如同冰水泼面,
让焦急等待的崔家核心几人瞬间如坠冰窟。
崔展颜脸色煞白,踉跄一步,几乎站立不稳。
崔老爷与老夫人亦是面无人色,嘴唇哆嗦着,难以承受这突如其来的残酷抉择。
然而,在这片恐慌与绝望之中,李鸳儿的心却如同被冰雪洗过一般,异常冷静清明。
无数疑点在她脑中飞速串联、碰撞,拼凑出一个令人心惊的真相轮廓。
疑点一:时机过于巧合。
早不发作,晚不发作,偏偏在寿宴最热闹、宾客最多、众目睽睽之下突然难产?
这简直像是精心挑选的舞台!
疑点二:那杯“安神茶”。
有人特意强调是她李鸳儿命人所送。
以陶春彩对她根深蒂固的仇恨和防备,怎么可能毫不怀疑地喝下她送的东西?
除非……这茶本就是戏码的一部分,是为了事后栽赃陷害埋下的引线!
疑点三:稳婆与大夫。
这些人大多是陶春彩从江南带来或早已收买的,他们口径一致地渲染“逆产”、“出血不止”、“性命垂危”,
急切地将“保大保小”这个最能博取同情和制造混乱的难题抛出来。
这出大戏的剧本,岂不是由着他们自己编写?
结论:这极可能是一场陶春彩自导自演的苦肉计!
目的有三:其一,利用生产之苦和生死抉择,最大限度地博取崔家上下的同情与愧疚,彻底洗刷上次“绣花针”事件的负面影响;
其二,借那杯“安神茶”坐实她李鸳儿“谋害嫡子”的罪名,一石二鸟;
其三,用这般凶险的“难产”经历,或许还能掩盖某些关于孩子月份或出身的、说不清道不明的疑点。
好毒的计策!好狠的心肠!连自身和亲生骨肉的性命都能拿来当筹码!
但,如果这不是陶春彩的计策,
而是真的有人想借刀杀人,
一石二鸟呢?
那杯茶若真是别人借她之名送去,目的就是同时除掉陶春彩和她李鸳儿?
想到这里,李鸳儿背脊窜起一股寒意。
绝不能让她死!
若陶春彩此刻死了,那杯“李鸳儿送的安神茶”就会成为铁证!(若丫鬟咬死了说她让送的)
她将百口莫辩,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崔家的怒火,陶家的报复,将会把她和她的孩子们彻底吞噬!
反之,若陶春彩活下来,那个真正送茶、想一石二鸟的幕后黑手,才有可能被揪出!
电光石火之间,李鸳儿已权衡清楚利弊。
她需要一个借口,一个合情合理的借口,进入产房,亲自确认情况,掌控局面!
她深吸一口气,脸上瞬间切换上感同身受的焦急与一种基于亲身经历的笃定,
快步走到崔老爷和老夫人面前,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哽咽与坚决,深深一福:
“父亲,母亲!稳婆之言,令人心焦!
但儿媳听着里面情形,
竟……竟与当初我生承恩时遭遇的险境,
有七八分相似!
那时我也是出血汹涌,稳婆亦是束手无策,让爷做那剜心之选……”
她抬起泪眼,目光扫过脸色惨白的崔展颜,最后定格在崔老爷和老夫人脸上,语气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勇气:
“万幸苍天庇佑,我最终闯了过来,
母子平安。
其中凶险,煎熬,非亲身经历不能体会!
如今姐姐在里面受苦,生死一线,儿媳在外如何能安心等待?
那些稳婆大夫,终究是外人,未必肯拼尽全力,也未必懂得我们妇人拼死也要护住孩儿的那股心气!”
她言辞恳切,句句发自肺腑(至少表面如此),
更是搬出了自己成功的先例,极具说服力。
“恳请父亲、母亲允准儿媳进去!
儿媳不需要做别的,只在旁边看着,给姐姐鼓劲,
将我当时撑过来的法子告诉稳婆参考!哪怕……
哪怕只是进去确认一下,姐姐是否真的如稳婆所说,
到了必须舍弃一个的地步?
是不是孩子真的先出了腿?
万一……万一是稳婆误判了呢?”
她最后这句话,如同一点星火,瞬间点燃了崔家人心中残存的希望!
是啊,万一呢?万一情况没有那么糟呢?
老夫人第一个反应过来,紧紧抓住李鸳儿的手,如同抓住救命稻草:
“好孩子!你说得对!你快进去!快去看看!无论如何,尽力……尽力保住他们!”
她终究存着抱嫡孙的念想,也更怕担上逼死儿媳的恶名。
崔老爷也沉重颔首,仿佛瞬间苍老了许多:“去吧……鸳儿,小心些。”
崔展颜看着李鸳儿,眼神复杂无比,感激、愧疚、期盼、担忧交织,最终只化作一句沙哑的:“……有劳你了。”
(那个年代人非常迷信,说产房里面有红煞,除了稳婆和丫鬟之外,是不允许其他人进的。第一是怕冲了送子娘娘。或者属性不合冲了孩子出生,第二是怕自身沾染晦气,第三,他们称胎盘叫做太岁,冲了太岁会非常不吉利,所以产房是不允许其他人进入的。也没人愿意进去,怕沾染晦气。)
得到准许,李鸳儿不再有丝毫迟疑。
她转身,毅然推开了那扇隔绝生死、弥漫着浓重血腥气的产房之门。
在踏入房内的一刹那,她脸上所有的悲悯与焦急如同潮水般褪去,眼神锐利如出鞘的寒刃,冷静地扫过房内每一个角落,每一个人。
陶春彩,你这出戏,是真是假,就让我亲自来验一验!
无论是你自导自演,还是有人暗中作祟,这产房,我进来了,就由不得你们再随心所欲地唱下去!
她要将这生死局,彻底搅浑,将这背后的魑魅魍魉,全都逼到阳光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