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盐水很快备好,崔展颜几乎是扑过去,粗暴地扯开湿透的中衣,用布巾蘸着盐水狠狠擦拭那片奇痒无比、布满红疹的皮肤。
盐水刺激着起疹的创面,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反而暂时压过了那钻心的痒。他咬着牙,面目因痛苦和愤怒而扭曲,胸膛剧烈起伏,如同被困的野兽。
李鸳儿在一旁默默看着,适时地递上干净的布巾,眼中含着恰到好处的泪水与惊惧,低声道:
“夫君……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真是那玉……姐姐她……”
她欲言又止,将最大的嫌疑,轻飘飘地引向了陶春彩。
崔展颜猛地将手中布巾摔进水盆,溅起一片水花。
他赤红着双眼,死死盯着那块依旧静静躺在碗底、在烛光下流转着无辜光晕的羊脂白玉。
傍晚时陶春彩那“慈爱”的笑容、关切的话语,此刻回想起来,字字句句都充满了恶毒的讽刺!
“毒妇!这个毒妇!”他从牙缝里挤出低吼,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颤抖。
他不敢相信,同床共枕多年的正妻,竟会狠毒至此!
不仅对他唯一的嫡子(在他心中,承恩此刻的分量因这番磨难和宫中的重视而急剧上升)
下手,甚至连带着他也遭了殃!这已不仅仅是后宅争风吃醋,这是谋害子嗣,是蛇蝎心肠!
“去!把那个毒妇给我叫来!现在!立刻!”他对着门外厉声咆哮,已然顾不得夜深人静。
“快去!把陶氏给我叫来!立刻!把老夫人、老爷也请来!” 崔展颜再也按捺不住,对着门外厉声喝道,
他赤红着双眼,声音因愤怒而嘶哑,“就说……就说少爷突发急症,请他们速来拿个主意!”
这个借口,足以在深夜惊动所有人。
李鸳儿此次并未阻拦。她深知,有时雷霆之势,反而能一击即中。
她只是默默地将那块用绸布包好的羊脂白玉,放在了床头最显眼的位置。
不过一刻钟,脚步声纷至沓来。老夫人被嬷嬷搀扶着,一脸焦急;
崔老爷也披着外袍匆匆赶到;而陶春彩,更是“心急如焚”地冲了进来,脸上写满了“担忧”与“关切”。
“展颜!承恩怎么了?我的儿……” 她一进门就扑向床榻,目光首先寻找孩子,却发现孩子安然睡在里侧。
她一愣,随即才看到坐在外沿、衣衫不整、胸膛脖颈布满恐怖红疹的崔展颜。
“夫君!你……你这是怎么了?!” 陶春彩的惊呼声带着真实的错愕,她完全没料到是这副场景。
“我怎么了?!” 崔展颜猛地站起身,指着自己身上的红疹,怒火喷薄而出,“我倒要问问你!你送来的那块好玉!到底是怎么回事?!”
陶春彩心中猛地一沉,脸色瞬间白了三分,但她强自镇定,挤出委屈万分的神情:
“玉?夫君你在说什么?那玉佩是我的陪嫁,我能有什么问题?我一片好心送给承恩,祈求他平安,你怎么能……
怎么能如此冤枉我?!” 她说着,竟泫然欲泣,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冤枉你?” 崔展颜气极反笑,一把抓过床头那块绸布包裹的玉佩,狠狠掷在陶春彩脚前,
“你看看承恩傍晚起的疹子!再看看我现在的样子!都是碰了你这块玉,或者泡过这玉的水所致!你还敢说冤枉?!”
绸布散开,羊脂白玉滚落在地,依旧光华温润。
陶春彩看着崔展颜身上与自己儿子如出一辙的红疹,又看到那块玉,魂飞魄散,但嘴上依旧死硬:
“不!不可能!这玉跟了我十几年,从未有事!定是……定是你们沾染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或是吃了什么相克之物,怎能赖在我的玉上?!
我好心好意,竟被你们如此糟践!” 她开始胡搅蛮缠,推三阻四。
一直冷眼旁观的李鸳儿,此刻缓缓走上前来。
她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弯腰拾起那块玉佩,然后走到桌边,拿起一个干净的茶碗,从一直温在火炉上的水壶里,缓缓注入滚烫的开水。
她的动作从容不迫,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手上。
然后,她将那块羊脂白玉,轻轻放入了滚烫的开水中。
做完这一切,她才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向暴怒的崔展颜,柔声道:“夫君息怒,既然姐姐坚称玉佩无事,口说无凭,我们……验一验便是。”
崔展颜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他死死盯着脸色惨白的陶春彩,从牙缝里挤出一串冰冷彻骨的话:
“好!陶氏,你口口声声说这玉没问题,是你的一片真心!
那现在,这玉已经用开水‘消毒’过了!” 他指着那碗冒着热气的开水,
“你!现在就把这碗水喝下去!然后,再把这块玉给我贴身戴上,戴足十二个时辰!
若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都安然无恙,我崔展颜就信你!亲自给你磕头赔罪!否则……”
他话语中的狠厉与决绝,如同冰锥,瞬间刺穿了陶春彩所有的心理防线。
喝下泡过毒玉的水?还要贴身佩戴?
陶春彩比谁都清楚那玉佩上沾的是何等阴毒之物!她惊恐地瞪大眼睛,看着那碗仿佛索命符般的开水,
又看着崔展颜那毫不留情的眼神,以及周围老夫人、崔老爷那惊疑、审视的目光……
她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扑通”一声瘫坐在地,浑身抖如筛糠,脸上血色尽褪,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这反应,已然说明了一切!
不需要再多的言语,不需要确凿的物证,她此刻的崩溃与恐惧,就是最有力的供词!
满室寂静,只有陶春彩粗重惊恐的喘息声。老夫人倒吸一口凉气,看向陶春彩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与厌恶。崔老爷的脸色也瞬间铁青。
李鸳儿站在一旁,看着瘫软在地的陶春彩,心中一片冰冷的平静。
蛇,出洞了。
而且,是自己把自己吓破了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