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偏西,听松别苑的竹叶被晒得有些卷边。
吱呀——
两扇紧闭了一上午的房门,几乎同时被推开。
沈萧渔扶着门框,脸色虽然还有些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平日的神采。少女虚弱地伸了个懒腰,那一身宽松的中衣随着动作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女姣好的背脊线条。
“活过来了……本姑娘总算是把那半条命捡回来了。”
隔壁周芷的脚步也有些虚浮,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捂住了肚子,又同时露出了一个颇为尴尬的苦笑。
昨晚那顿“大杂烩”吃得太猛,加上后来又灌了凉水,两人这一上午,简直就像是在茅房里安了家,差点没把肠子给悔青了。
“那个……”周芷吸了吸鼻子,眉头忽然皱了起来,嫌弃地往后退了半步,“沈姐姐,你身上……怎么有股味儿?”
“胡说!本姑娘身上只有香气!”
沈萧渔下意识地反驳,可自己低头闻了闻衣袖,脸色瞬间变得精彩纷呈。
那一股子混合了旱厕特有的陈年发酵味,还有昨晚沾上的油烟味,简直比那道酱爆牛欢喜还要上头。
“不行不行!太臭了!这要是让那个姓顾的闻到了,还不得笑话我一辈子!”
沈萧渔一把捂住鼻子。
“洗澡!必须洗澡!还得是用花瓣那种!”
……
半个时辰后,屋内屏风遮掩,水雾氤氲。
原本用来煮饭的大锅里,烧满了滚烫的热水。两个大木桶被搬进了房间,热气腾腾的水雾晕染开来,将这间平日里堆满兵器和话本的闺房,烘托得多了几分从未有过的旖旎。
哗啦——
水声撩动。
沈萧渔整个人没入水中,乌黑的长发如海藻般漂浮在水面上。少女掬起一捧水,浇在脸上,水珠顺着她修长的睫毛滑落,划过挺翘的鼻尖,最终汇入那精致深陷的锁骨窝里。
热气蒸腾下,少女那张不施粉黛的脸庞透着一股子如水蜜桃般诱人的粉润。
“舒服……”
沈萧渔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懒洋洋地靠在桶壁上,那双在江湖上握剑之手,此刻正漫不经心地撩拨着水面上的干花瓣。
水面之下,是她引以为傲却常年被劲装束缚的风景。那是不同于江南女子纤细柔弱的健美,肌肤紧致如瓷,线条流畅,尤其是那杨柳细腰之上更是令人惊叹。
“沈姐姐,你洗好了没啊?”屏风那边传来周芷哗啦啦的擦澡声。
“催什么催,这不得多泡会儿?”
沈萧渔说着,从水中站起身。
水珠顺着她那光洁如玉的脊背滚落,少女赤着脚跨出木桶,踩在地板上,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脚印。她拿起一块宽大的布巾,随意地擦拭着身子,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了那扇紧闭的衣柜。
往常她最爱穿的,是那几套方便打架、耐脏的劲装。
可今天,她的手在那几件衣服上停了停,又鬼使神差地挪开了。
“既然是去京城最大的酒楼,又是去找那个家伙……”
少女咬了咬下唇,眼神闪烁了一下,带着几分小女儿家的心思。
“总不能穿得太寒酸,让人觉得我这个郡主是假的吧?再说了……若曦妹妹天天打扮得那么好看,我也不能输给她。”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做贼一样,从箱底的最深处,翻出了一件压了许久的裙子。
那是一件石榴红的织金襦裙,裙摆上绣着大朵大朵盛开的合欢花,腰间是用金线收的束腰,领口还镶着一圈柔软的白狐毛。这是她离开北周时,母亲偷偷塞给她的,说是京城最流行的款式,若是遇到了心上人,便穿上它。
“就……试一次。”
沈萧渔有些笨拙地穿上裙子。这裙子繁琐得很,带子多,扣子也多,她费了好大劲才系好。
当她站在铜镜前时,连自己都愣了一下。
镜中的少女,明艳如火。那鲜亮的红色不仅没压住她的英气,反而更衬得她肤白胜雪,眉眼如画。原本总是高高束起的马尾被她放下,有些生疏地挽了个随云髻,用一支金步摇斜斜插住。
少了几分江湖的凌厉,多了几分女儿家的娇俏与妩媚,就像是一把藏在红鞘里的绝世名剑,锋芒内敛,却更让人移不开眼。
“还……还行吧。”
少女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挑了挑眉,嘴角忍不住上扬。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身跑回床头,把枕头掀开,从底下摸出了一个小布包。
打开来,里面是几个各式各样的香囊。
做工不算顶好,有的绣着鸳鸯,有的绣着梅花。这是当初在临安书院,那些爱慕她的学子们硬塞给顾长安的。
她当时嘴上嫌弃得要死,说“谁要这种破烂”,却一直没舍得扔,偷偷藏在枕头底下,每晚闻着那点淡淡的草药味入睡。
沈萧渔挑挑拣拣,最后选了一个绣着两只燕子、味道最清雅的香囊,小心翼翼地系在了腰间,刚好压住那飞扬的裙摆。
随着她的走动,香囊轻晃,带起一阵若有若无的幽香。
“沈姐姐,我好了,你……”
周芷穿戴整齐,推门进来。
话还没说完。
“我的天……你……你是沈姐姐?”
周芷瞪大了眼睛,围着沈萧渔转了好几圈,像是看西洋镜一样,啧啧称奇。
“你要是不说话,我还以为是哪家王府里跑出来的千金大小姐呢!这也太……太好看了吧!这腰,这腿……啧啧啧!”
“那是!”
沈萧渔得意地一扬下巴,流苏耳坠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在脸颊边投下一抹剪影。
“本姑娘本来就是千金大小姐!只是平时低调,不想让那些凡夫俗子看花了眼罢了。”
她转了个圈,裙摆飞扬,像一团燃烧的火焰。
“走!咱们上街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