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
顾长安一行人刚走到巷口,就看见那看门的老门房正愁眉苦脸地守在门口,怀里抱着一摞比砖头还厚的帖子,两腿都在打颤。
一见顾长安,老门房像是见到了救苦救难的活菩萨,眼泪差点掉下来。
“哎哟!顾公子!您可算回来了!”
老门房哆哆嗦嗦地迎上来,也不知是累的还是吓的。
“今儿个下午,咱们这小院的门槛都快被踩平了!全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派来的管事。有的送礼,有的递帖子,拦都拦不住啊!”
他把怀里那堆五颜六色、烫金描银的请帖往顾长安面前一送。
“公子您看,这是魏王府的,这是国子监祭酒的,还有这个……说是吏部尚书家的公子……”
“辛苦了。”
顾长安随手摸出一锭银子,抛给了老门房,却并没有伸手去接那些象征着京城顶级社交圈入场券的帖子。
他只是侧了侧头,对着身后的沈萧渔努了努嘴。
“接着。”
“啊?哦!”沈萧渔虽然不明所以,还是下意识地伸手把那堆沉甸甸的请帖抱在了怀里。
进了院子,沈萧渔迫不及待地随便翻开了两张,顿时咋舌。
“乖乖……‘诚邀顾兄赴琼林宴’、‘盼与君煮酒论道’……啧啧啧,姓顾的,你现在可是京城的红人了!这些帖子要是拿出去卖,估计能换不少银子吧?”
少女一边翻着,一边两眼放光,仿佛抱着的不是纸,而是一堆银票。
“若曦妹妹,你看这个,这上面还镶了金边呢!抠下来能打个戒指!”
李若曦被她逗笑了,正要说话,却听顾长安懒洋洋地吩咐道:
“别看了,都抱去厨房吧。”
“啊?”沈萧渔一愣,“放厨房干嘛?怕受潮啊?”
“正好晚上要烧水做饭,”顾长安指了指那堆华丽的请帖,一脸的理所当然,“这纸厚实,油墨也足,引火肯定好用。省得再去劈柴了。”
“……”
沈萧渔手一抖,差点没把那一摞“权贵脸面”给扔地上。
拿魏王府和吏部尚书的请帖当柴烧?
这事儿也就你顾长安干得出来!
“败家子!真是不识货!”沈萧渔骂骂咧咧地抱着帖子往厨房走,嘴里却在嘀咕,“不过……好像确实挺省事的。”
就在沈萧渔刚走到厨房门口,准备推门的时候。
“呼——”
一阵阴冷的风,毫无征兆地从院墙角落刮过。
紧接着,一个苍老如同鬼魅般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沈萧渔的身后,距离她不过三寸。
“谁?!”
沈萧渔浑身汗毛倒竖,作为六品巅峰高手的本能让她瞬间炸毛,手里的请帖“哗啦”撒了一地,反手就要拔剑。
“丫头,别动刀动枪的,容易伤着自己。”
一个尖细却带着几分慈祥的老鸭嗓在她耳边响起。
沈萧渔回头一看,只见一个满脸褶子、穿着一身灰扑扑太监服饰的老头,正笑眯眯地看着她,双手拢在袖子里,像个刚遛弯回来的邻家大爷。
可沈萧渔却觉得头皮发麻。
因为她完全没感觉到这老头是什么时候进来的!甚至连一点呼吸声都没有!
“魏……魏爷爷?!”
李若曦听到动静,惊喜地叫了一声,提起裙摆便扑了过去。
“魏爷爷!您怎么来啦?”
少女一把抱住老人的胳膊,那份亲昵与依赖,就像是见到了久别的亲人。
魏达宝那张原本阴测测的老脸,在看到李若曦的瞬间,立马笑成了一朵盛开的菊花。
“哎哟,我的小祖宗,慢点慢点!别摔着!”
他小心翼翼地扶住李若曦,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眼里的疼爱简直要溢出来。
“让老奴看看……嗯,没瘦,好像还长高了点。看来这顾小子没克扣你的伙食。”
“魏爷爷乱说!”李若曦娇嗔道,“先生对我可好了,什么好吃的都紧着我先吃。”
“是是是,他对你好。”魏达宝乐呵呵地应着,目光却忽然一凝。
他的手搭在李若曦的手腕上,原本慈祥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
“若曦,你的气息怎么这么乱?还有这经脉……”
老太监猛地转过头,死死地盯着站在一旁的顾长安,身上的气势瞬间变得阴森恐怖,像是一条择人而噬的毒蛇。
“顾长安!这是怎么回事?!”
“咱家把殿……把若曦交给你,你就是这么护着她的?!”
“伤了根本!这可是伤了根本啊!”
魏达宝的声音尖利刺耳,那股大内高手的威压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震得院子里的落叶都瑟瑟发抖。
沈萧渔吓得缩了缩脖子,悄悄挪到了周芷身后。这老头……看着比她师父还吓人!
顾长安面对质问,并没有辩解。
他只是平静地拱了拱手,低声道:“是晚辈无能,没能护好若曦,让她遭了那一掌断魂。”
“断魂?那是红袖招的毒功!”魏达宝脸色大变,“你……”
“魏爷爷!不怪先生!”
李若曦急了,连忙挡在顾长安身前,张开双手护着他,小脸涨得通红。
“是我……是我自己不小心!当时情况太乱了,先生为了保护我都受伤吐血了!您……您别怪他!”
少女急切地解释着,生怕魏爷爷一怒之下对先生动手。
“而且……而且先生已经带我去见过老天师了!”李若曦拉着魏达宝的袖子晃了晃,“老天师说了,没事的,只要按时吃药,慢慢调理就能好!”
“老天师?”
魏达宝一愣,眼中的杀气这才消散了几分,狐疑地看向顾长安。
“那老牛鼻子肯见你?”
“侥幸见到了。”顾长安从怀里摸出那张方子,递了过去,“这是天师开的方子。其中有两味药,‘赤炎草’和‘暖玉髓’,市面上买不到。天师说……若曦母亲留下的铺子里或许有。此事,还得劳烦魏公公。”
魏达宝接过方子看了看,确实是那两味稀世奇药,也确实只有宫里(或者说娘娘的私库)才有。
他的脸色缓和了一些,但依旧眉头紧锁。
“药倒是不难找。可是……”
魏达宝盯着顾长安,眼神里充满了怀疑。
“老奴虽然不懂医术,但也知道这方子只是辅药。想要彻底根除寒毒,还得靠内力引导洗髓。老天师说没事,那是建立在有高手替她梳理经脉的前提下!”
他上下打量着顾长安,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
“就凭你?一个五品的小子?”
“不是咱家看不起你。这种细致活儿,没个七八品的修为,稍有不慎就会让她经脉寸断!你行吗?”
这话说得直白且伤人。
李若曦的小脸又红了,这次是羞的。她想起了老天师说的那个“特殊疗法”,支支吾吾地小声说道:
“魏爷爷……先生他……他可以的。老天师教了他……特殊的法子……”
“特殊的法子?”魏达宝更怀疑了,“什么法子能让一个五品小子干七品的活儿?”
顾长安看着这个护犊心切的老太监,无奈地笑了笑。
他知道,若不露两手,这老头是绝对不会放心让李若曦跟着他的。
“魏公公。”
顾长安忽然向前踏了一步。
“您看好了。”
话音未落。
轰!
一股磅礴、浩瀚、精纯至极的气息,毫无征兆地从顾长安那单薄的身体里爆发出来!
不是五品。
也不是六品、七品。
那股气息如江河奔涌,如高山巍峨,瞬间充斥了整个小院!
院子里的竹林疯狂摇曳,地上的落叶无风自舞!
那是……
九品!
虽然只是那一瞬间的绽放,随后便如潮水般退去,收敛得干干净净。
但那一瞬间的恐怖威压,却让魏达宝这个浸淫武道几十年的老太监,脸上的皮肉都抖了三抖,眼珠子差点没掉地上!
“这……这这这……”
魏达宝指着顾长安,手指头都在哆嗦,声音都变了调。
“九品?!你小子……你小子是个九品?!”
“怎么可能!你才多大?!”
就连旁边的沈萧渔和周芷也看傻了。沈萧渔更是张大了嘴巴,手里的剑都快拿不稳了。
这家伙……原来一直都在扮猪吃老虎?!
顾长安收敛气息,理了理衣襟,对着魏达宝淡淡一笑,恢复了那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一点保命的小手段罢了,借来的,不值一提。”
“不过,给若曦疗伤,应该是够用了吧?”
魏达宝呆呆地看着他,半晌,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眼神变得极其复杂。
怪不得……怪不得周怀安那个老狐狸敢放心地把殿下交给他。
怪不得他敢在问道大会上那么狂。
原来这小子……藏得这么深!
“够了……够了……”
魏达宝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看着顾长安的眼神里,再也没有了之前的轻视,反而多了一丝敬畏和……丈母娘看女婿般的满意。
“既然你有这本事,那咱家……也就放心了。”
他拍了拍顾长安的肩膀,语气变得格外语重心长。
“小子,好好对她。要是让咱家知道你欺负她……”
“不用您说。”顾长安握住李若曦的手,微笑道,“我都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