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市这锅滚水,足足沸腾了好几日。
那“公”字像是带着魔力,让往日里习惯躬着身子做生意的掌柜们,腰杆都挺直了几分。
承宇的长安趣味阁,如今倒成了个不大不小的“议事厅”。
杜子腾兴冲冲地夹着一卷新画的“西市商户诚信公约”草图找来,脸上还带着被众人推崇的兴奋。
“承兄!您瞧瞧!”他哗啦一声在石桌上铺开图纸,上面用工整的楷书写着几条诸如“货真价实,童叟无欺”“公平竞争,不恶意压价”的条款,旁边还画着象征公平的斗秤。
“几位老掌柜牵头,响应陛下号召,想立这么个规矩!往后咱们西市商户,自己管自己!”
承宇看着图纸,点了点头,眼中却有深思:“子腾,这是好事。但规矩立起来容易,守起来难。”
话音刚落,前面大堂隐隐传来争执声。不一会儿,一个帮厨的小伙计气呼呼地跑进来:“东家!街对面新开了家‘回味楼’,学咱们的招牌菜‘三合炙肉’,价钱却便宜三成!这不明摆着抢生意吗!”
杜子腾一听就急了:“岂有此理!刚说要诚信,他们就……”
承宇似乎早有预料,摆摆手问那伙计:“你尝过他们的肉了?”
小伙计一愣,挠挠头:“那倒没有……不过闻着香味,跟咱们的秘制酱料挺像……”
“像,和是,是两回事。”承宇淡淡道,“他降价,是他的自由。咱们的肉,是精选羊羔,用二十八味香料腌制,小火慢烤。这是咱们的本事。客人舌头是灵光的,一次尝不出,两次还分不出么?”
他转头对掌柜吩咐:“去,在咱们门口立个水牌,就写‘三合炙肉,秘法慢烤,欢迎品鉴比较’。再把咱们腌制用的几样寻常香料摆出来几样,让客人看看用料。”
杜子腾若有所思:“承兄的意思是……用真东西说话?”
“没错。”承宇点头,“‘公允’给了我们讲道理和亮本事的机会,不是给了我们打上门去的棍子。这‘公’字,最终要靠市场和口碑来判。”
这时,许如梦(方知许意识主导)从工坊那边过来,听到此事,接口道:“而且,这只是开始。我担心的是另一件事。”
“树大招风。我们推动‘公允’,等于掀了某些人早已习惯了的水下桌子。”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傍晚,一个常年给“长安趣味阁”供应时蔬的老农,趁着送菜的空隙,悄悄拉住承宇,压低声音:
“承老板,您可得留点神。俺今早去‘永昌柜坊’后巷送菜,听见里头两个管事嚼舌根,说什么……‘泥腿子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商就是商,还想翻天?看他们能蹦跶几天!’……俺听着,像是冲着您来的。”
承宇眼神一凝,塞给老农几个钱:“老伯,多谢告知。”
老农叹口气:“承老板,您是好人,给价公道,从不拖欠。可这……您现在是咱们西市的一面旗,旗竖得高,风也就冲您来了。”
送走老农,承宇回到内室。许如梦正在查看“颜妆阁”的账目。
“担心了?”她头也不抬地问,语气是方知许式的冷静。
“意料之中。”承宇在她对面坐下,“王延礼不过是台前卒。他背后那些习惯了靠权势阴谋手段获利的人,怎能不恨?”
“所以我们现在更不能出错。”方知许放下账本,目光锐利,“‘长安趣味阁’的菜品、‘如梦坊’的绣工、‘颜妆阁’的脂粉,每一处都要做得堂堂正正,让人挑不出错处。我们要让所有人看到,遵循‘公允’,不仅能活下去,还能活得更好!”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西市方向。华灯初上,喧闹的市井笼罩在一片温暖的光晕里。
“这‘公’字,是陛下给的尚方宝剑,也是悬在我们头顶的利剑。用好了,我们能劈开一条新路。用不好,或者我们自己行差踏错……”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
许如梦走到他身边,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温婉:“承宇,我们走到今天,什么风浪没见过。既然选了这条路,那就走下去。双拳难敌四手,可我们现在,也不是孤身一人了。”
是啊,不是孤身一人了。西市里那些被点燃希望之火的商户,那些摩拳擦掌准备凭真本事吃饭的匠人,都是这“公允”新政下的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