蝗灾总算是过去了。
折腾了个把月,田里被祸害得不轻,今年饿肚子是免不了的。
好在人心没散。这天下,总算没乱。
论功行赏的旨意下来了。承宇和许如梦的名字,赫然在列。
再次走进皇城,两人心里都揣着事儿。
跟上回当阶下囚那会儿比,脚步稳当多了。
引路的内侍把他们带到一处偏殿,里头,李世民正跟几个大臣商量灾后怎么放粮赈济,脸上带着倦色,眼神却像深潭的水,沉静得很。
见他们进来,李世民让大臣们先退下,目光在两人身上打了个转,开了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承宇,许氏。这回蝗灾,你俩献策出力,有功。朕今天召你们来,就是问问,想要什么赏赐?是金银布匹,还是想谋个一官半职?但说无妨,只要不过分,朕准了。”
殿里一下子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恩典,一句话,可能就改换门庭,平步青云。
承宇和许如梦对视一眼,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撩起衣袍,端端正正跪了下去。
“草民叩谢陛下天恩!”承宇的声音在安静的殿宇里格外清朗,“只是……草民就是做点小买卖的,不敢因为出了点主意就贪图厚赏。若陛下真要问草民想要什么……”
他顿了顿,抬起头,目光清正,一字一句道:
“草民斗胆,不求为自己谋利,只想替天下跟草民一样的商贾,向陛下讨一个字——一个‘公’字!”
“为天下商贾?”李世民被勾起了兴趣,“仔细说说,怎么个‘公’法?”
承宇眼神澄澈,话像打开了闸门的水,恳切又实在:
“陛下!草民从洛阳到长安,一路走来,深感商人做买卖的,难啊!难的不是路上辛苦,也不是行情涨落,而是……办事不公!”
“有权有势的,能靠着关系垄断市场,压得老实人喘不过气;那些衙门里的小吏差役,常借着收税收费的名头,变着法地盘剥;还有地方保护,门户之见……让许多本分诚信的商人,寸步难行!”
他越说越激动,声音也扬了起来:“长此以往,好东西卖不出去,需要的买不进来,老百姓也得不到实惠!就算东市西市看着再热闹,里头规矩要是黑的,多少人的心血和巧思都得被埋没!这……这绝不是朝廷的福气,更不是百姓的福气啊,陛下!”
他再次叩首,语气带着炽热的期盼:“草民恳请陛下,能把‘商道’还于公平。要是能整顿市场,除掉这些弊病,让律法清清楚楚,管他是南方商人还是北方商贩,管他出身高贵还是低微,都能站在同一条‘公平’的线上,凭货好不好、信誉硬不硬来竞争,那天下的商人肯定归心,市场肯定更繁荣,朝廷的税收也必然更丰厚!这才是利国利民的长远之计!”
说完,他伏下身,不再言语。
大殿里静得可怕。
李世民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牢牢锁在承宇身上。
这个商人……要的不是自己的荣华富贵,是替整个行当求一个“公平”?!
过了许久,李世民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几乎听不出的赞叹和深思:
“承宇,你求的,很大,也很远。”他顿了顿,“‘公允’二字,确实是国家的基石,商事也不例外。积攒的弊病不是一天形成的,革新的事,得一步一步来。”
他沉吟了一下,做出了决断:“好,朕就依你所请。朕会下旨给户部和雍州牧,让他们着手查访市场里的不公之事,整顿吏治,力求买卖公平,税赋合理。”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落在承宇身上:“朕也应你所请,从今天起,就朝着这个‘公’字,推动天下商事发展。”
“至于你……”李世民看着承宇,“你有这份公心,难得。朕就赐你一道手谕。以后如果再遇到明显不公的事,地方官府又处置不力的,你可以拿着这手谕,直接到御史台,或者,到朕的面前来陈情!朕许你一个直达天听诉说冤屈的机会!这,就是朕给你,也是给天下诚信商人的——那一个‘公’字!”
内侍恭敬地捧过来一卷黄绫,上面已经写好了皇帝的口谕和承诺。
承宇和许如梦心中巨震,再次深深拜下:“草民(民妇)代天下商贾,谢陛下隆恩!陛下圣明!”
他们明白,这是一个无比强大的信号,一个来自帝国最高处的承诺和开端!
这“一线光”,或许微弱,却真有可能,照亮一条通往更清明商道的路!
退出宫殿,承宇握着那黄绫,感觉它比千金还重。
许如梦轻声问:“我们……真能改变什么吗?”
承宇望着宫墙外广阔的天空,目光坚定。
他们没求独善其身,而是求一个天下为公的经商环境。
这份胸怀和远见,打动了李世民,也为他们自己,赢来了一份超越金银的护身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