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地上一片狼藉,却也弥漫着一股奇异的兴奋。
工人们擦着汗,拄着手里的“兵器”,脸上又是解气又是后怕,但更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聚力。
他们看着那个站在棚屋门口,始终未曾挪动一步的年轻公子,眼神里充满了敬畏。
乱哄哄的场面渐渐平息下来,王玄策和周文快步走到郑闲身边,脸上的神情却不像工人们那般轻松。
“小少爷……”
王玄策的眉头紧紧锁着,声音里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虑,“这下……麻烦大了。清河崔氏,范阳卢氏,太原王氏,现在又加上一个陇西李氏……这几乎是把五姓七望得罪了一大半啊。”
五姓七望,这四个字就像七座大山,压在每个唐人的心头。
哪怕是当朝的皇族李氏,在这些传承数百年的世家大族面前,也时常要礼让三分。
周文也抹了把脸上的汗,闷声道:“公子,那姓钱的王八蛋回去一告状,陇西李氏那帮孙子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他们明着不敢乱来,暗地里下黑手,咱们防不胜防啊!”
他倒不是怕打架,刚刚一棍子下去,他痛快得很。
但他担心的是,对方是庞然大物,而他们,终究只是一个刚刚起步的郑家庄。
人家动动小指头,就能掀起滔天巨浪。
郑闲转过头,看了看两人紧张的脸,忽然笑了。
“怕了?”
他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喜怒。
王玄策和周文对视一眼,没有作声。
说不怕是假的,那可是陇西李氏,天下李姓的根源,门生故吏遍布朝野,实力深不可测。
郑闲收起笑容,目光扫过远处那些渐渐安静下来,竖着耳朵听这边动静的工人们,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我问你们,我们把崔明远赶走的时候,示弱了吗?”
众人摇头。
“那范阳卢氏的人来找茬,我们退缩了吗?”
众人齐声吼道:“没有!”
“那今天,陇西李氏的狗上门来狂吠,想抢我们的地,我们是该跪下求饶,还是打断他的狗腿?”
“打断他的狗腿!”
这一次,吼声震天,连棚屋上的灰尘都簌簌落下。
郑闲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回头看向王玄策和周文,眼神锐利如刀:“你们记住,也让所有人都记住。对付豺狼,你越是表现得像只绵羊,它就越是会毫不犹豫地扑上来咬断你的喉咙。你只有变成比它更凶更狠的猛虎,把它打怕了,打残了,它才会夹着尾巴滚远。”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霸道:“得罪?早就得罪透了。从我决定要在这长安城站稳脚跟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把他们全都得罪了。现在再来想这些,有什么用?难道把地契双手奉上,跪在地上磕头认错,他们就会放过我们?做梦!”
“他们只会觉得我们软弱可欺,然后变本加厉,把我们连皮带骨都吞下去!”
这一番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王玄策和周文瞬间醍醐灌顶,脸上忧虑的神色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点燃的决绝。
是啊,事已至此,退缩就是死路一条!
“那……小少爷,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王玄策深吸一口气,拱手问道。
“怎么办?”
郑闲嘴角一撇,“他们想玩,我们就陪他们玩。但前提是,我们得有玩的本钱。”
他指向热火朝天的工地:“老王,西市这间铺子,我要你在一个月之内,全部给我建好!钱不够就说,人手不够就招,我只要速度!我要让全长安的人都看看,我们郑家,不是谁都能捏的软柿子!”
“是!”王玄策重重点头,眼中燃起熊熊烈火。
郑闲又转向周文:“你,立刻带一批信得过的人回庄子。我要在庄子里建两个新坊,一个酿酒,一个做花露水。图纸我晚上给你,记住,这件事要绝对保密,特别是酿酒坊,给我围起来,任何人不得靠近!”
“是,公子!”周文挺直了腰杆,大声应道。
郑闲的目光最后落在了那群工匠身上,他缓步走过去,拍了拍一个刚才冲在最前面的壮汉的肩膀:“大家今天都辛苦了,也受了惊。所有今天在场的人,工钱翻倍!晚上,杀猪宰羊,管够!”
“哦!东家英明!”
工人们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
什么陇西李氏的威胁,瞬间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工钱翻倍和吃肉才是最实在的!
安排完这一切,郑闲又从怀里掏出几张画得密密麻麻的图纸,递给了一个看起来像是木工头的老师傅。
“老师傅,这是我琢磨出来的新式纺纱机,还有一些织染的新法子。你找几个手艺最好的师傅,先照着图纸做几台样品出来试试。这东西,才是我们以后真正安身立命的本钱。”
老师傅颤抖着手接过图纸,只看了一眼,便被上面精巧绝伦的构造给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他是个老木匠了,一辈子跟木头打交道,从未见过如此巧妙的设计!这要是能做出来,纺纱的效率何止提升一倍?
“公子……这……这真是神物啊!”
郑闲只是淡淡一笑,没再多言。
他要做的,不仅仅是打退几个上门挑衅的奴仆,他要做的,是在这些所谓的世家大族最引以为傲的领域,用他们无法理解,更无法模仿的方式,将他们彻底击垮。
布匹、美酒、香水……这些看似不起眼的民生之物,一旦被他用超越这个时代的知识武装起来,将会变成最锋利的武器,一点一点地,挖空这些千年世家的根基。
看着重新变得喧嚣繁忙的工地,郑闲的眼神深邃而冰冷。
来吧,尽管来。
看看是你们这些腐朽的门阀先倒下,还是我这个被逐出家门的弃子,先被你们碾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