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喜讯传来
十几日时光,在灵茶的温养与纸人分身不间断的探查中,悄然而过。
这日午后,林言正于屋内静坐,一道经由纸人传来的声息,引起了他的注意。
是村东头李大树家。
院子里人来人往,几个妇人正忙活着将褪了色的旧窗纸撕下,换上崭新的红纸。
李大树则站在梯子上,小心翼翼地往门楣上挂着一截红布。
那平日里总是不苟言笑的他,也咧开了嘴角,脸上带着掩不住的喜气,
“兰花那丫头,总算定好了人家。”
赵寡妇一边干活,一边说话,声音里带着过来人的感叹。
李婶一边剪着红纸窗花,一边点头接话:
“是隔壁赵家村那后生,听说是个踏实能干的。”
她手上剪窗花的剪刀,在红纸边缘稍稍顿了一下:
“就是家里有点穷,又只有他一个人。”
“不过他愿意入赘过来我们家,只要他对兰花儿好就行。”
“可不是嘛!他对兰花丫头好就行,”
“半个月后就是好日子,可得抓紧准备……”
胖婶麻利地刷着浆糊,声音爽利。
赵寡妇、李婶和胖婶几个,一边剪着窗花,一边低声笑谈,话语声混杂着浆糊的味道,随风飘入纸人分身的感知中。
林言端坐屋内,指节在膝上轻轻敲击了一下。
婚事……
红绸,窗花,忙碌的人群,洋溢的喜气……
这一切与林言院中的清冷,以及山中那无声蔓延的死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林言心念微转,关于李大树家女儿,李兰花的零星信息便浮上心头。
那是个手脚勤快、性子温顺的姑娘,年岁不小,婚事却一直蹉跎,如今总算觅得良缘,确是村中一桩喜事。
林言的目光落在,李家院中那片喧闹的红色上。
易容术……
这个盘桓心头多时,却苦苦寻求抛出谎言的契机,终于出现了。
人心浮动,喜忧交织之时,往往最易植入念头。
尤其是当这喜中,意外混入一丝难以忽视的忧时。
一个需要改头换面,或者说至少需要遮掩瑕疵的理由,便显得顺理成章。
还需需要一个意外,一个足够引人注目伤痕,却又不会真正造成严重伤害的意外。
念头既定,林言不再犹豫。
李大树院子外的纸人,隐入角落里,紧紧的盯着院子。
纸人连续三日隐藏李兰花家院外,目光始终追随着,李兰花那道蓝布衣衫的身影。
清晨看她推开院门打水,晌午见她坐在门槛上做针线,傍晚瞧她端着木盆去溪边洗衣。
纸人记下她每日必经的小径,常去的溪涧,甚至她偏爱在何处驻足。
李兰花这两天,每日未时都会去后山,采些野花。
又到了未时,李兰花准时出门,独自前往后山采花。
纸人始终保持着百米的距离,缀在李兰花身后。
纸人随着她的移动调整位置,始终将她置于视野中央。
利用地形起伏和植被掩护,时而在树后静止,时而借草丛挪移。
当李兰花在溪边驻足时,纸人便隐于对岸柳枝后。
当她弯腰采花时,纸人借着灌木丛的掩护稍稍靠近。
李兰蹲在草丛间,花采花的动作轻柔细致。
专注地挑选着,那些开得最艳的雏菊和牵牛花,偶尔会对着朵花露出羞涩的笑意。
纸人始终保持着最佳观察位置,枝叶的缝隙间,李兰花的身影清晰可见。
她每采下一朵花,都会仔细端详,轻轻放入篮中。
纸人隐匿在,一丛茂密的灌木之后,静静地观察着。
林言的心神如同绷紧的弦,精确计算着距离、角度,以及可能引发的动静。
时机稍纵即逝。
当李兰花探身去采,一株开在石缝旁的雏菊时,她额前几缕碎发垂下,恰好遮住了部分视线。
就是此刻。
纸人屈指一弹,一颗石子精准地击中了李兰花侧前方一根半枯的荆条末端。
那荆条受力猛地条了起来,粗糙的枝条末梢擦过她光洁的额头。
“啊!”
李兰花痛呼一声。
李兰花只觉得额角一阵刺痛,像是被火燎了一下。
她下意识地捂住额头,指尖触及一片湿润滑腻。
摊开手,一点殷红赫然映入眼帘。
李兰花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她慌忙起身,跌跌撞撞跑到溪边,俯身看向清澈水面倒映出的自己。
一道寸许长的血痕,斜斜划在她右侧额头靠近发际线的位置。
伤口不深,血珠慢慢渗出来,在白皙皮肤的映衬下,却显得格外刺眼。
嗡——
李兰花的脑子顿时一片空白。
破相了……
大婚前夕,我竟然破相了!
一阵冰冷的恐惧瞬间捏住了她的心脏,方才采花时的所有欢欣与期待,此刻都化作了无边无际的恐慌。
姑娘家脸上有了瑕疵,还是在这种时候……
夫家会怎么想?
会不会觉得不吉利?
会不会……退婚?
村里人会怎么说?
会不会在背后指指点点,说我李兰花没福气?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模糊了水中的倒影。
李兰花徒劳地,用袖子去擦拭额头的血痕,可那抹红色却像是刻在了皮肤上,越擦越是清晰。
她失魂落魄地站起身,低着头,脚步虚浮地往家跑去。
那些精心挑选的野花,被丢在了原地。
一路上遇到相熟的婶子打招呼,她也只是含糊应了一声,脚步更快了些,恨不得立刻钻进屋里,再不让人看见。
回到家,李婶见李兰花脸色煞白,魂不守舍,关切地问:
“兰花儿,这是怎么?”
“脸色这么难看?”
李兰花再也忍不住,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指着自己的额头,泣不成声。
李婶凑近一看,脸色也跟着变了。
“哎哟!这……这是怎么弄的!”
她心疼地想去碰,又不敢碰,只能围着女儿干着急。
“就是……就是摘花的时候,不小心被树枝划了一下……”
李兰花抽噎着,断断续续地解释。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小心!”
“这眼看就要办事事了,脸上带了伤,可怎么是好……”
李婶子又是心疼又是发愁。
李大树看着女儿额头那碍眼的伤痕,蹲在门槛上,一口接一口地抽着旱烟,眉头拧成了疙瘩,唉声叹气。
原本洋溢着喜气的院落,仿佛被一层无形的阴云笼罩。
往后几日,李兰花更是终日躲在房里,不肯见人,对着铜镜垂泪。
那一道小小的伤痕,在她眼中却如同天堑,隔断了她对未来的所有憧憬。
井台边,钱老六打上来半桶水,却没急着提走,反而凑近正在洗菜的赵寡妇。
他压低声音,眼睛往李大树家方向瞟。
“听说了吗?李家闺女脸上划了道口子。”
“可不是,多水灵的姑娘,偏偏在这节骨眼上……”
赵寡妇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叹了口气。
大槐树底下,周老三和几个汉子蹲在阴凉里歇脚。
孙老五用草根剔着牙,含糊不清地嘀咕:
“赵家村那后生要是反悔,这婚事可就黄了。”
王老汉拄着拐杖路过,听见这话直摇头。
“破相不吉啊……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
“要不,让大树去求求仙师?”
周老三搓着手,语气间透露着底气不足。
“仙师神通广大,他老人家要是愿意帮忙,这点小事必定是手到擒来。”
“可是,仙师会管这事吗?”
钱老六忧心的看了一眼,李大树家。
几个半大孩子追打着跑过,其中一个胖墩儿皱起眉头。
“兰花姐脸上有疤,以后是不是没人要了?”
瘦猴儿赶紧捂住他的嘴。
“别瞎说,让你娘听见非得揍你。”
傍晚时分,几个妇人聚在李家院墙外探头探脑。
“隔着窗户瞧见兰花丫头在抹眼泪呢。”
“换谁不难受?”
“好好的喜事,闹成这样。”
“赵家村那边,还不知道消息,知道了,指不定弄成啥样。”
这些话语,一字不落地传入林言耳中。
林言端起茶碗,指尖在温热的陶壁上轻轻摩挲。
茶汤清澈,映出他平静无波的眉眼。
这几日通过纸人听到的闲言碎语,都在意料之中。
李兰花额上那道浅痕,成了村中最热闹的话题。
林言放下茶碗,碗底与木桌相触,发出轻响。
时机差不多了。
接下来该去李家走一趟了。
那家人此刻应当正愁眉不展,需要一个解围之人。
他理了理道袍袖口,起身时唇角微不可察地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