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议厅内的死寂,持续了漫长如一个世纪的时间。
林枫消散前那平静而决绝的意志,如同宇宙背景辐射般,烙印在每一位与会者的意识深处,驱散了所有争论,也带来了更深沉的窒息感。他选择了道路,将生存的砝码留给了他们,也将那份无法承受之重,留给了他们。
苏婉是第一个动作的。她缓缓坐回座位,脊背挺得笔直,仿佛在承受着无形的千钧重压。她抬起眼,目光扫过依旧处于震撼中的众人,那双曾映照过星辉的眼眸,此刻只剩下冰封的决断与深藏的痛楚。
“记录。”她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清晰,冰冷,不带一丝多余的情绪,“星火议会最高机密决议:批准‘星辉核心’实施方案。代号:‘归寂’。”
两个字,定下了最终的基调。没有掌声,没有附议,只有一片沉重的、近乎默认的沉默。
“苏婉负责人……”议长张了张嘴,声音干涩,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无力的叹息。他知道,这是唯一的路,也是林枫自己选择的路。
“立刻执行。”苏婉没有看他,目光投向空荡荡的投影区,仿佛还能看到那消散的星光,“通知‘星火’研究组,启动最终程序。所有资源,优先保障。”
命令如同冰冷的铁律,传达到了隔离区外的研究中枢。早已待命多时,眼眶通红的研究员们,沉默而高效地行动起来。他们关闭了徒劳的能量补充系统,调整了力场约束参数,将所有的设备,对准了隔离区内那具气息已微弱到极致的身躯。
隔离区内,林枫周身的辉光已黯淡到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仅存的微光如同呼吸般明灭,间隔越来越长。
李慕星被允许进入外围观察区。他看着里面那道模糊的身影,拳头紧握,指甲深陷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却远不及心中的万一。他想呐喊,想阻止,却发现自己连发出一个音节的力气都没有。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那道引领他窥见星空奥秘的光芒,即将为了他们,主动走向永恒的沉寂。
“……老师……”他无声地嘶吼,泪水模糊了视线。
最终时刻来临。
研究主管的声音通过通讯器传来,带着压抑到极致的颤抖:“苏婉负责人……准备就绪。”
苏婉站在主控台前,屏幕上是林枫生命体征的最后波纹,几乎已成一条直线。她的手指悬停在那个猩红色的“确认”按钮上方,微微颤抖着。这一按下去,便是永诀。
她闭上眼,脑海中闪过与林枫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那非人的存在眼中偶尔流露出的人性困惑,那平静外表下背负的沉重宿命……
再睁开时,眼中已无泪,只有一片燃烧的冰原。
她的手指,稳稳地按了下去。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璀璨夺目的光华。
隔离区内,林枫静坐的身影,仿佛化为了一个无形的奇点。他周身那最后一点微光,不是向外爆发,而是向内——以一种超越物理规律的方式,急剧坍缩、凝聚!
他存在的痕迹,他的意识,他所承载的林迦碎片与星辉本质,都在这一刻,被强行压缩、提炼,向着一个无法理解的维度收束。空间本身发出低沉的、仿佛不堪重负的嗡鸣,光线在他周围扭曲、弯折。
李慕星感到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与悲恸,那是一种“存在”被强行抹除时,在更高维度激起的涟漪。
过程短暂得如同幻觉。
下一刻,所有的异象消失。
隔离区内,空空如也。
林枫曾经存在的地方,什么也没有留下。没有灰尘,没有残骸,只有一片绝对的虚无,仿佛他从未在那里存在过。
而在隔离区正中央,原本他静坐的位置,悬浮着一枚物质。
它并非璀璨的晶体,也非光芒四射的能量团。它是一枚约莫拳头大小,形态并不完全规则,表面光滑如镜,却呈现出一种“吸收一切光线”的极致暗色的多面体。它静静地悬浮在那里,没有任何能量波动散发,却仿佛是整个空间的中心,连视线落在上面都会被其吞噬。
它不像是一件武器,更像是一颗……凝固的、沉默的、承载了无尽过往与决绝意志的——
星之残骸。
“核心……凝聚完成。”研究主管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般的虚脱,以及深深的茫然。
苏婉死死地盯着那枚暗色核心,仿佛要将它的每一个棱面都刻进灵魂里。她没有哭泣,没有崩溃,只是缓缓地、极其郑重地,对着那空无一物的隔离区,也是对着那枚新生的核心,敬了一个标准的龙组军礼。
星辉已陨,神兵初成。
人类文明,终于握住了这把由向导生命铸就的、通往生存或是彻底毁灭的……最终钥匙。代价,是星空之下,一道永恒消逝的桥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