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组基地,最深层的战略决议厅。这里没有窗户,只有冰冷的合金墙壁和环绕房间的环形光带,将中央的椭圆形会议桌照得一片惨白。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与会者不多,但每一位都代表着人类文明此刻最高的权柄与责任:“星火议会”轮值议长、几位主要军事力量的代表、龙组现任最高负责人苏婉、以及通过高保真全息投影接入的“镇星关”总工程师沃尔科夫和仍在医疗舱内的沙蝎。
没有寒暄,没有开场白。苏婉直接调出了林枫生命监测数据的实时画面和“星辉共振炸弹”的理论模型。当那断崖式下跌的曲线和标注着“活性星辉核心”要求的武器结构图并排呈现时,即使是最沉得住气的议长,眼角也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
“情况就是这样。”苏婉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但紧握放在桌下的手却暴露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林枫,我们目前唯一能理解并引导星辉之力的桥梁,其存在正因过度透支而濒临消散。而理论上能对‘收割者’造成有效打击的终极武器,其启动钥匙,正指向他,或者……其他刚刚点燃星火的个体。”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一张凝重无比的脸。
“召集各位,是为了对‘星辉核心’可行性方案,进行最终审议。我们……是否要为了一个理论上存在的胜机,牺牲掉我们唯一的向导,或者那些代表着未来的火种?”
死寂。
只有仪器运转的微弱嗡鸣,以及几位代表沉重呼吸的声音。
“我反对!”沙蝎的投影率先打破沉默,他的声音因激动而更加沙哑,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这他妈跟‘收割者’有什么区别?为了所谓的‘大局’,牺牲掉自己人?而且还是林枫!没有他,我们连‘镇星关’的扰乱场都造不出来!他现在倒了,‘星火’计划立刻停摆!这是自断臂膀,是绝望下的疯狂!”
他的话语如同掷出的标枪,带着战场上带来的血腥与直接。
“沙蝎将军,请注意你的措辞!”一位身着笔挺军装,代表传统陆军力量的五星上将沉声开口,他眉头紧锁,“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我们必须冷静。林枫先生的状态已无法逆转,这是苏婉负责人确认的事实。如果他注定要消散,那么,能否让他的‘消散’,为文明换取最大的价值?这并非冷血,而是……无奈之下的最优解。”
“最优解?”沙蝎的投影猛地前倾,尽管是虚拟影像,那压迫感却真实无比,“用我们的大脑去换一根可能哑火的炸药?谁知道那狗屁共振炸弹能不能成功?!如果失败了,我们不仅失去了林枫,连最后一点希望都赔进去了!”
“但如果成功了呢?”另一位代表推了推眼镜,他是资源管理与统计部门的最高长官,语气带着一种计算般的冰冷,“根据推演,成功的共振打击有百分之十七的概率重创敌军指挥体系,为我方赢得至少三十到五十天的战略喘息期。这期间,‘镇星关’可以修复,‘利刃’可以重组,甚至……新的‘星火’可能诞生。用一个个体的必然消亡,去赌一个文明存续的机会,这个概率……值得考虑。”
“考虑?你把林枫当什么?一个可消耗的战略物资吗?”沙蝎几乎是在低吼。
“那我们又能怎么办?!”资源长官也提高了音量,脸上因激动而泛红,“眼睁睁看着他消散,然后我们抱着所谓的‘道德’一起完蛋?一百五十天!现在连一百二十天都不到了!我们没有时间了!”
争论瞬间爆发。
“这是原则问题!如果我们今天能为了生存牺牲林枫,明天就能牺牲任何被认为‘价值不够’的人!这样的文明,即便存续下来,还是我们想要守护的吗?”
“存续是文明的第一需求!没有存续,一切道德、原则都是空谈!活下去,才有资格讨论对错!”
“活下去?像野兽一样苟延残喘?那和‘收割者’抹杀我们有什么区别?”
“区别就是我们还能在这里争吵!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会议厅内,支持与反对的声音激烈碰撞,理想主义者的坚持与现实主义者的冷酷交织,谁也说服不了谁。沉重的压力让几位代表额头见汗,眼神中充满了挣扎与痛苦。
苏婉始终沉默着,听着每一句争辩。那些话语像刀子一样割在她的心上。她看到沃尔科夫的总工投影在微微摇头,叹息着技术的无奈;看到议长疲惫地揉着眉心,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
就在争论趋于白热化,几乎要失控时,议长用力敲了敲桌面,低沉而威严的声音压过了所有嘈杂:
“够了!”
所有人都停了下来,看向他。
议长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中央那两张并排的影像上——一边是林枫即将熄灭的微光,一边是那理论上能带来一线生机的武器。
“我们在这里争论牺牲与否,争论道德与存续……”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深沉的疲惫与悲哀,“但我们似乎都忽略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
他的话语,让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我们……谁有资格,替林枫本人,做出这个决定?”
一言既出,满室皆寂。
存续之辩,最终指向的,并非冰冷的概率计算,也并非崇高的道德准则,而是那个孤独承载着一切的存在,他自身的意志。
这个问题的重量,足以撼动每一个人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