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枫的话语如同审判，在理论物理实验室冰冷的空气中回荡，然后沉淀为一片死寂。那“具有活性的星辉核心”的要求，像一把淬毒的匕首，悬在了每个知情者的心头。
苏婉感到一阵眩晕，下意识地扶住了旁边的控制台边缘。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她看向林枫那愈发淡薄的投影，又仿佛透过他，看到了隔壁隔离区内，那些刚刚点燃微光的年轻学员们——尤其是李慕星，他眼中重燃的希望之火还未曾熄灭。
“这……这不就是……”那位戴厚重眼镜的老教授张了张嘴，没能把“活体献祭”四个字说出口，但惨白的脸色已经说明了一切。
“没有其他变量了吗？”女科学家不甘心地追问，声音尖锐，“提高能量输出？优化共振频率？或者……或者用更强大的非生物能量源模拟……”
林枫的投影缓缓转向她，那平静无波的目光却带着千钧重压。“……非活性的能量，无法理解‘秩序场’的排他性逻辑，无法在其内部引发真正的‘认知混乱’。就像……水流无法冲垮堤坝，但堤坝自身的裂缝，却能让其从内部崩塌。”他顿了顿，补充道，“……强行提升能量，只会导致……提前引爆，或……无效扩散。”
路径，被锁死了。唯一的钥匙，散发着令人心悸的血色。
苏婉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胸腔翻涌的情绪。她是龙组高层，是“星火”计划的直接负责人，她不能在此刻失态。“林枫，”她的声音尽量保持平稳，“如果……如果需要这样的‘核心’，其载体……会怎样？”
这是最关键的问题。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林枫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用词，又像是在进行某种复杂的推演。他的投影边缘泛起细微的涟漪，如同信号受到干扰。
“……承载核心的意识体……将成为共振的源头，与‘秩序场’进行最直接的对抗。”他的声音低沉而缓慢，“……成功的概率……基于核心的强度与稳定性。失败，则核心湮灭，载体意识……大概率随之消散。”
“……若成功，”他继续道，语气没有丝毫缓和，“共振冲击将优先通过核心释放……载体意识……将承受无法逆转的……冲击与损耗。最好的结果……也是意识的永久性沉睡，或者……结构的彻底崩解。”
没有生还的可能。最“好”的结果，也是意识的死亡。
实验室里有人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已不是牺牲，而是彻底的毁灭，是将其存在的痕迹都从宇宙中抹去。
“我明白了。”苏婉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决然的清明，尽管深处藏着无法言说的痛楚，“此事，列为最高机密。在找到替代方案，或最终决议下达前，禁止对任何‘星火’学员提及。”
她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位科学家，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众人沉重地点头。
命令下达后，实验室的人员默默散去，各自回到岗位，只是脚步比来时更加沉重。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苏婉，以及林枫那摇曳不定的投影。
“这就是……你看到的未来吗？”苏婉轻声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用少数人的毁灭，去换取多数人渺茫的生机？”
林枫的投影飘近了一些，他那非人的眼眸中，似乎也流转着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我看到的，是无数种可能性。这一条……是当前变量下，胜率……最高的路径之一。”他停顿了一下，声音更轻地补充道，“……并非……我愿意看到的路径。”
苏婉看着他，看着这个介于人类与林迦之间的存在，这个背负着两个文明记忆与期望的孤独灵魂。她忽然明白，将这样的抉择摆上台面，对他而言，同样是一种煎熬。
“我们会找到其他方法的。”苏婉像是在对林枫说，又像是在对自己宣誓，语气坚定，“一定会有……不需要牺牲‘星火’的方法。”
林枫的投影没有反驳，也没有赞同，只是静静地悬浮在那里，如同黑暗中一盏即将燃尽的心灯，映照出前路的残酷，也坚守着那微乎其微的可能。
星火已燃，但通往生机的道路，却需要他们用尽一切，包括自身的存续，去照亮。这份沉重的抉择，如同炽热的烙铁，烫在每一个知情者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