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有点刺鼻,影山光皱着小鼻子,不安分地躺在白色的病床上。她额角贴着纱布,还有点隐隐作痛,但更让她难受的是这种被禁锢的感觉。她想回家,想回那个有院子、有排球声的家。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一个小脑袋探了进来。是飞雄。
他看起来比躺在床上的妹妹还紧张,小手紧紧攥着衣角,脚步迟疑地挪了进来。从妹妹被救护车送走那天起,他就没再见过她。爷爷让他留在家里,他就像个失去发条的木偶,在家里坐立不安,眼神总是空洞地望着院子。
现在,他终于看到妹妹了。小小的身子裹在宽大的病号服里,额角的纱布白得刺眼。他的嘴唇动了动,想叫“光”,却发不出声音。
影山光看到哥哥,眼睛瞬间亮了一下,但很快又想起什么似的,委屈地扁了扁嘴,把脸往枕头里埋了埋,只留给他一个后脑勺。
飞雄僵在原地,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他以为妹妹在生他的气,不想理他。一种比被及川彻嘲笑更难受的感觉攥住了他的心。
爷爷跟在后面进来,把带来的水果放在床头柜上,摸了摸小光的额头:“还有点低烧,不过医生说恢复得很好,很快就能回家了。”
飞雄还是站在原地,低着头,像棵被霜打过的小草。
爷爷看了孙子一眼,心里明白这孩子心里憋着多大的劲儿。他没多说,只是拿起一个苹果:“光,爷爷给你削苹果吃,好不好?”
影山光没回头,但小耳朵动了动。
爷爷熟练地削着苹果,飞雄就站在床边,一动不动。病房里只剩下刀刃与果皮摩擦的沙沙声。
苹果削好了,爷爷切成小块。飞雄看着爷爷手里的苹果块,又看看妹妹背对着他的身影,突然像是下定了决心。他走上前,从爷爷手里拿过一小块苹果,然后绕到床的另一边,蹲下身,视线与妹妹齐平。
他把苹果块递到妹妹嘴边,动作僵硬,眼神里却带着一种固执的、想要弥补的恳切。
影山光偷偷睁开一只眼睛,看到递到嘴边的苹果,和哥哥那张写满紧张和愧疚的脸。她其实早就不怎么生气了,更多的是想撒娇。现在看到哥哥这副样子,她心里那点小别扭一下子就散了。
她张开嘴,啊呜一口,把苹果块含进了嘴里,甜甜的汁水在嘴里化开。
飞雄看着妹妹终于肯吃他递的东西,紧绷的肩膀肉眼可见地松弛了一点点。他又赶紧拿起一块,继续递过去。
影山光来者不拒,一边嚼,一边用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哥哥。
吃了一小半,她摇摇头,表示不要了。飞雄放下苹果,却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他习惯性地想去摸排球,却发现两手空空。
影山光看着他无措的样子,眨了眨眼,忽然伸出没有打点滴的那只小手,指了指他空着的手,然后又指了指自己的额头,做了一个轻轻“吹吹”的动作。
这是他们之间的小暗号。以前她哪里磕了碰了,飞雄就会学着爷爷的样子,笨拙地给她吹吹。
飞雄看懂了。
他犹豫了一下,然后非常非常小心地凑近,对着妹妹额角纱布的边缘,轻轻地、认真地吹了两口气。
气息温热,带着点男孩特有的干净味道。
影山光感觉额角痒痒的,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
听到妹妹的笑声,飞雄愣了一下,抬起头,看到妹妹笑得眼睛弯弯的,像两枚小月牙。他怔怔地看着,一直紧抿着的嘴唇,终于非常非常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虽然弧度小得几乎看不见,但那双深蓝色的眼睛里,厚重的阴霾似乎被这笑声驱散了一点点,重新透出了一丝光亮。
爷爷在一旁看着,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把剩下的苹果递给飞雄:“陪妹妹说说话,我出去一下。”
爷爷离开后,病房里只剩下兄妹俩。飞雄依旧不太会说话,他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安静地看着妹妹。影山光也不闹了,玩着自己的手指,偶尔咿咿呀呀几句,像是在跟他分享病房里的见闻。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病床上,将妹妹柔软的发丝染成淡金色。飞雄看着阳光下妹妹恢复红润的小脸,心里那块沉重的大石头,好像终于被挪开了一点。
他悄悄伸出手,用指尖,极其轻柔地碰了碰妹妹放在被子上的小手。
影山光立刻反手抓住了他的手指,紧紧握住。
这一次,飞雄没有僵硬,也没有抽开。他任由妹妹抓着他的手指,感受着那小小的、温暖的力道。
病房里很安静,消毒水的味道好像也没那么难闻了。
影山光想,虽然医院不好玩,额头也有点疼。
但是,有哥哥陪着,好像也没那么糟糕。
她抓着哥哥的手指,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窗外,天空湛蓝,白云悠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