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社区体育馆回来的路上,影山飞雄显得有些沉默。他抱着自己的排球,步子迈得又急又冲,把提着婴儿篮的爷爷都甩开了一小段距离。
影山光躺在篮子里,随着爷爷稳健的步伐轻轻晃悠,心里跟明镜似的。她哥这模样,活像只打架输了、耷拉着尾巴的小狗。八成是在刚才的练习里,被及川彻那个恶劣家伙用技术和垃圾话双重“教育”了。
啧,可怜见的。她咂咂嘴,残留的米饼甜味还在舌尖。
回到家,爷爷系上围裙开始准备晚饭,厨房里很快传来切菜的笃笃声和酱汁的香气。飞雄把球往墙角一放,就盘腿坐在廊下,对着院子里爷爷打理过的几盆绿植发呆,背影都透着一股“我不高兴”的低气压。
影山光被放在他身后的榻榻米上,努力地尝试爬行。她像只笨拙的小乌龟,四肢并用,屁股一撅一撅,费了半天劲,才堪堪挪动了一小段距离,目的地明确——她哥那个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背影。
“啊…咿…”她伸出小胖手,抓住了飞雄后腰的衣角,轻轻拽了拽。
飞雄身体一僵,没回头。
影山光不放弃,继续拽,嘴里发出更急促的“啊啊”声,像是在说:“别不开心啦,理理我嘛。”
就在她锲而不舍的骚扰下,飞雄终于慢吞吞地转过身。他低头看着趴在自己腿边、仰着脑袋看他的妹妹。她眼睛亮晶晶的,因为刚才的“长途跋涉”,小脸泛着红晕,鼻尖还有层细密的汗珠。
他看了她几秒,忽然伸出食指,像在体育馆里那样,轻轻戳了戳她软乎乎的脸颊。这一次,力道比以往都轻,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影山光心里一软,正准备用她有限的婴儿语安慰几句,肚子却抢先“咕噜”叫了一声,响亮又清晰。
飞雄戳她脸的动作顿住了。
他眨了眨眼,像是接收到了某种紧急信号。脸上的郁闷瞬间被一种“任务来了”的专注取代。他“腾”地站起来,跑到厨房门口,扒着门框,对里面忙碌的爷爷喊:“爷爷!妹妹饿了!”
爷爷头也没回:“饭快好了,你先冲点奶粉给她垫垫。”
飞雄得了指令,立刻行动起来。他跑到放奶瓶和奶粉的柜子前,表情严肃得像在研究发球路线。他记得步骤,拿奶瓶,放水,舀奶粉……但比例和顺序显然在他脑子里打了架。
影山光看着他手忙脚乱地把奶粉勺磕得到处都是,热水差点溅出来,内心疯狂呐喊:“哥!冷静!是先放水再放奶粉!不是一起放!摇晃!对!盖紧盖子摇晃!不是用勺子搅!”
一番兵荒马乱后,一杯看起来还算正常的奶冲好了。飞雄拿着奶瓶,如释重负地走回来,再次盘腿坐下。他把奶嘴递到妹妹嘴边,动作依旧带着点僵硬。
影山光饿坏了,迫不及待地含住奶嘴,用力吮吸起来。
飞雄就保持着递奶瓶的姿势,一动不动,深蓝色的眼睛专注地看着她喝奶。看着她鼓动的腮帮子,听着她满足的吞咽声,他脸上那点残留的不高兴,不知不觉就像阳光下的薄冰,慢慢融化了。
喝到一半,影山光有点累了,松开奶嘴,打了个小小的奶嗝。
飞雄立刻紧张起来,以为她呛到了,下意识地想学着爷爷的样子拍她的背,手抬到一半又不知道该怎么落下去,僵在半空。
影山光被他这笨拙的关心逗笑了,虽然笑出来的是一个大大的奶泡,“噗”地一下破了。
飞雄看着那个破碎的奶泡,愣了一下,然后,非常非常轻微地,嘴角向上弯了一下。那不是一个笑容,更像是一个放松的弧度。
傍晚的风带着夏末的微凉,吹动廊下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叮咚声。厨房里是锅铲碰撞的声响和食物的香气,院子里是渐沉的暮色。
飞雄不再执着于摆弄那个奶瓶,他学着妹妹的样子,也放松下来,就那样安静地坐在她旁边。过了一会儿,他似乎觉得妹妹趴着可能会累,又笨手笨脚地把她扶起来,让她靠在自己盘起的腿弯里。
影山光靠着哥哥不算宽厚但很温暖的小腿,继续抱着奶瓶,小口小口地喝着。她能感觉到飞雄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稳悠长。
他没有再看她,而是抬起头,望着院子里被夕阳染成金红色的天空,不知道在想什么。或许是在想那个讨厌的及川彻,或许是在想明天要怎么练习,或许,什么都没想。
但影山光知道,那股笼罩着他的低气压已经散了。
她喝完了最后一口奶,满足地松开了奶瓶。飞雄低下头,接过空奶瓶,看了看,确认她喝干净了,脸上露出一种类似于“完成了一次完美一传”的满意表情。
他伸出空着的那只手,没有再去戳她的脸,而是用指尖,非常轻地,碰了碰她因为喝饱而微微鼓起的小肚子。
影山光被他这小心翼翼的动作弄得有点痒,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小手小脚欢快地舞动着。
飞雄看着她笑,眼睛微微睁大,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新大陆。他又轻轻碰了一下。
影山光笑得更响了。
于是,傍晚的廊下,没有了排球的“砰砰”声,只剩下婴儿清脆的笑声,和一个男孩偶尔发出的、带着点新奇和笨拙的、气音般的轻笑。
爷爷端着饭菜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夕阳的余晖把相依偎的兄妹俩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把饭菜轻轻放在桌上。
生活的滋味,有时候,就是饥饿时的一瓶奶,委屈时一个笨拙的陪伴,和夕阳下,依偎在一起的两个小小身影。
简单,却足够真实,足够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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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