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铜匣就在案几上轻轻震动,匣盖缝隙里透出的光丝在墙上投出株珊瑚的轮廓,枝桠分明,像在招手。林默揉着惺忪的睡眼走过去,指尖刚触到匣身,就被烫得缩了缩手——这匣子竟带着点灼手的温度,比昨日红树林带回的海泥还要暖。
“看来是等不及要去珊瑚礁了。”周砚拎着工具箱跟进来,里面的小锯子、砂纸还沾着昨天的红树林泥,“我查了潮汐表,今儿晌午退潮,正好能露出来大半片礁盘,赶早去能捡着带活珊瑚虫的碎枝。”
丫丫背着个藤编小篓跑进来,篓里垫着湿纱布:“阿福伯说活珊瑚得用纱布裹着才不会干,我还带了海水瓶呢!”
铜匣突然“咔嗒”弹开条缝,里面的罗盘指针正对着渔港方向,光丝顺着指针缠上林默的手腕,像在牵他出门。林默笑着把铜匣放进特制的藤编筐里,又往筐里塞了块浸过海水的海绵——这是昨晚特意准备的,免得路上颠簸磨花了匣面新长出的绿纹。
小舢板刚驶出渔港,就见远处海面泛着奇异的粉紫色。阿福伯掌舵时眯起眼:“是‘珊瑚雾’!老话说这种雾里藏着礁神的影子,能让铜器长出灵纹。”
果然,铜匣在藤筐里躁动起来,光丝从筐缝里钻出来,在雾里织出张网,网住那些粉紫的雾珠。雾珠落在光丝上,竟凝成细小的珊瑚状结晶,顺着光丝滑进匣缝里,听得见“叮叮当当”的轻响,像有人在里面撒珍珠。
“快看!”丫丫突然指向船舷,只见海水里浮着些半透明的胶状小块,阳光透过雾照过去,竟显出淡淡的粉色,“是珊瑚虫脱的壳!”
周砚用小网捞起一块,放在手心:“这东西胶原蛋白多,掺进颜料里能让颜色更亮。回头给铜匣画花纹时试试?”
铜匣像是听懂了,光丝突然缠上周砚的手指,往他掌心塞了片新掉的铜屑——这铜屑边缘卷着圈绿,显然是昨夜刚从匣身“长”出来的。周砚赶紧掏出小刻刀:“得嘞,这就给它刻上珊瑚纹!”
驶近珊瑚礁时,雾正好散了。退潮后的礁盘像块巨大的彩色地毯,红的、粉的、黄的珊瑚枝丫从礁石缝里探出来,有的还粘着没退尽的海水,在阳光下闪着水润的光。几只小螃蟹举着螯,正往珊瑚丛里钻,被丫丫的藤篓一扣,成了“俘虏”。
“先找活珊瑚。”林默蹲在礁盘上,手指避开尖锐的珊瑚枝,“铜匣要的是活气,得挑那种顶端泛着白边的——那是刚长出来的新枝,灵气最足。”
铜匣从藤筐里跳出来,光丝在礁盘上扫来扫去,最终停在一丛紫珊瑚前。这丛珊瑚半浸在浅水里,枝桠间还缠着条小鱼,见人来“嗖”地钻进珊瑚缝,惊得珊瑚虫微微收缩,枝端的白边颤了颤。
“就是它了。”林默拿出小铲子,小心翼翼地在珊瑚根部铲了块带沙的土,连带着几缕珊瑚虫的丝足一起装进陶罐,“别伤着根,咱们只要点‘气’,让铜匣认认味就行。”
铜匣突然敞开盖,光丝卷着陶罐往匣里送。刚碰到匣底的海泥,就见那些紫珊瑚的虚影顺着光丝爬满了匣壁,原本的绿纹上顿时缀满了紫色小点,像撒了把紫水晶。
“它在学珊瑚的样子!”丫丫拍着手,突然发现自己的藤篓在动,低头一看,刚才扣住的小螃蟹正用螯钳着块碎珊瑚,往篓外拖,“哎呀,你还想带礼物走?”
周砚正在给铜屑刻花纹,闻言抬头笑:“这礁盘上的东西都通灵性,连螃蟹都知道往家捎礼。”他举着刻好的铜屑给众人看,上面的珊瑚枝桠刻得极细,连虫洞都没落下,“等嵌回铜匣,说不定能长出真的珊瑚纹。”
林默用海绵蘸了点礁盘上的海水,轻轻抹在铜匣的绿纹上。海水里的盐粒遇热融化,在纹路上析出层细白的结晶,倒像珊瑚礁上常见的盐花。“这样一来,它就记着这礁盘的味道了。”
正说着,远处传来“轰隆”声,是涨潮的浪头撞在外侧礁石上。阿福伯在船上喊:“该回了!再不走就得等下一波退潮了!”
众人赶紧收拾东西,却发现铜匣不见了。丫丫急得转圈:“刚才还在这儿呢!是不是被螃蟹拖走了?”
周砚突然指着一丛最高的红珊瑚:“在那儿!”
只见铜匣被光丝吊在珊瑚顶端,匣身的绿纹正顺着珊瑚枝往上爬,像在“啃”珊瑚似的,每爬过一寸,珊瑚枝就浅淡一分,匣身上的紫点却更亮了。光丝还缠着朵刚开的海葵,正往匣盖里塞,海葵的触手在匣面上印出圈圈淡紫的印子。
“这是在‘吃’珊瑚的颜色呢!”林默又气又笑,举着藤筐去接。铜匣像是玩够了,光丝一松,“咚”地落进筐里,还不忘把那朵海葵卷进来,在匣盖上压出朵半开的花印。
回程的船上,铜匣安安静静地躺在藤筐里,匣面上的绿纹已经变成了珊瑚枝的形状,紫点缀在枝桠间,像结了果。周砚把刻好的铜屑嵌进匣底,刚碰到匣身,就见铜屑“滋”地融进纹路里,竟长成了片完整的珊瑚叶。
“它真的在长!”丫丫把脸贴在筐边,“你看这片叶子,刚才还没有呢!”
林默摸着匣身,触感比早上更温润了些,像块浸了水的玉石。“阿福伯,这珊瑚礁的水,是不是比别处更养器物?”
阿福伯掌舵的手顿了顿,望着渐渐远去的礁盘:“老辈人说,珊瑚是海的骨头,礁石是海的牙,铜器在这儿沾了气,就像长了骨头,往后再怎么磕碰,都不容易散架。”
暮色漫上来时,船靠了岸。林默抱着藤筐往祠堂走,铜匣突然轻轻震了震,光丝从筐里钻出来,在暮色里画出条细细的线,一直连向祠堂的方向——那里,周砚早上钉的新钉子正等着挂它呢。
刚进祠堂,就见案几上摆着碗热气腾腾的姜茶,旁边压着张字条,是苏先生的字:“珊瑚性凉,喝碗茶暖暖手。”
丫丫端起茶喝了一大口,咂咂嘴:“甜的!里面放了红糖呢。”
铜匣在藤筐里动了动,光丝卷过茶碗边缘,沾了点糖汁,回匣里竟在珊瑚纹上画出颗小小的糖粒印。众人看着都笑了,祠堂里的灯光映着匣面上的新纹,暖融融的,像把珊瑚礁的暖意都收了进来。
林默将铜匣挂在新钉子上,调整角度时,发现匣盖的海葵印正好对着窗外的月亮。月光落在印子上,竟透出淡淡的紫,与匣里罗盘指针的微光交相辉映。
“明天,”林默轻声说,像是对铜匣,又像对自己,“该去看看北边的盐场了。阿福伯说,海盐能让纹路更清透,就像给珊瑚上了层釉。”
铜匣轻轻晃了晃,光丝在墙上投出个模糊的“好”字,像个害羞的应答。窗外的潮声伴着祠堂里的暖意,把这一夜的时光泡得又软又甜,仿佛连铜器的纹路里,都藏着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