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星,奥林匹斯山脉深处。机械神教最古老、最隐秘的考古圣殿之一——“万机深渊”的核心实验室。
这里没有熔炉的轰鸣,没有齿轮的咬合,只有一种近乎死寂的、被精心过滤的绝对静谧。空气冰冷干燥,弥漫着臭氧、防腐剂和古老金属氧化物的混合气味。巨大的空间被分割成无数层悬浮的平台,由透明的能量通道连接。平台下方,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仿佛通往火星熔融的地核。墙壁并非岩石,而是由层层叠叠、不断缓慢移动的伺服颅骨和刻满二进制祷文的金属板构成,无数微小的机械眼在黑暗中闪烁着冰冷的红光,如同星辰。这里是知识的坟墓,也是禁忌研究的温床。
在实验室最核心的悬浮平台上,巨大的全息屏幕如同瀑布般流淌着冰冷的数据流。屏幕中央,正反复播放、解析着一份来自遥远星域、残缺不全的信号记录——正是“坚毅号”在萨尔贡星云最终撞击前发出的、那饱含干扰的破碎信息。
“…侦测到…核心…目标…”“…能量过载…协议…启动…”“…为了…未见的…黎明…”
贝利撒留·考尔那由金属、仿生组织和冰冷逻辑构成的高大身躯,如同雕像般矗立在数据瀑布前。他覆盖着复杂机械义眼的头颅微微转动,义眼内部的光学镜头不断变焦、调整,精确捕捉着信息流中每一个细微的波动、每一个异常的谐波、每一个被干扰淹没的底层编码。他的意识如同最精密的逻辑引擎,在浩如烟海的数据中穿行、分析、剥离冗余、寻找模式。
“记录:目标载体‘坚毅号’,最终信息流结构分析完成。” 考尔的合成音在静谧的实验室中响起,冰冷、精确,毫无波澜,“信息核心:非标准哥特语指令碎片,逻辑混乱,符合人类驾驶员(林恩)思维崩溃末期特征。信息载体:钛族脉冲引擎核心过载信号残余波形…混合…异常量子纠缠态扰动。”
他的机械手指在悬浮控制台上轻轻一点。全息屏幕的一角被放大,显示出对那份“异常量子纠缠态扰动”的深度频谱分析图。图谱上,代表“坚毅号”钛族引擎信号的蓝色波形旁边,极其微弱地、如同幽灵般缠绕着一道淡紫色的、不断变幻形态的波形。
“关键发现:淡紫色波形特征…与数据库中‘灵族精魂网络’理论模型预测的集体意识波动…存在高度吻合性(吻合度:87.3%±2.1%)。” 考尔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如同发现稀有矿石般的兴趣,“推论:目标载体驾驶员林恩的濒死意识碎片,在特定能量冲击(钛族引擎过载)与极端环境(萨尔贡黑石力场崩溃)下,与当时爆发的灵族精魂网络产生了…非预期的量子层级纠缠。”
他的目光离开屏幕,转向实验室深处一个被厚重力场屏障隔绝的独立区域。区域内部,复杂的机械臂正围绕着一个固定在金属基座上的、不断脉动着微弱灵光的物体工作——那是从“坚毅号”最坚固的龙骨残骸中回收的、几乎熔毁的舰船核心黑匣子。
“目标:逆向工程‘灵能-机械’量子纠缠接口。” 考尔的意念驱动着实验指令,“提取‘坚毅号’黑匣子核心数据,构建纠缠态模拟模型。启动…‘精魂共鸣’实验序列。”
在“万机深渊”下层,一处充满冰冷铁锈味和微弱痛苦呻吟的附属实验场,考尔的命令正被忠实地、残酷地执行着。
实验场中央,矗立着一个巨大、复杂的装置。它由精密的伺服骨架、闪烁着幽蓝光芒的能量导管、不断旋转的灵能增幅水晶阵列以及布满尖刺的神经探针组成。装置的基座上,固定着几个身影。
他们是灵族俘虏。来自不同方舟世界,在之前的战役中被机械教部队捕获。他们身上的灵骨护甲早已被剥除,只穿着单薄的囚服。苍白的面容因长期的监禁和灵能抑制而憔悴不堪,紫色的眼眸中充满了屈辱、愤怒和深入骨髓的恐惧。他们的四肢和头颅被冰冷的金属拘束具牢牢锁住,无数细小的神经探针深深刺入他们的太阳穴、脊椎和灵骨节点位置。
“实验体编号:theta-4,灵能评级:Gamma+。接入‘精魂共鸣器’主回路。”
“实验体编号:psi-7,灵能评级:beta-。接入次级增幅节点。”
“实验体编号:omicron-1,灵能评级:Alpha-。接入核心干扰阵列。”
穿着红袍、戴着呼吸面罩的机械神甫操作员用冰冷的合成音报告着。随着指令,装置上的能量导管亮起,灵能增幅水晶发出低沉的嗡鸣。刺入灵族俘虏身体的神经探针瞬间通入强大的、非自然的灵能电流!
“呃啊啊啊——!!!”
凄厉到非人的惨叫瞬间撕裂了实验场的死寂!被强行接入装置的灵族俘虏们身体剧烈地抽搐、弓起!他们的皮肤下,血管如同紫色的蚯蚓般凸起、蠕动!灵能电流粗暴地冲击着他们敏感的灵能感知,将他们作为活体导线和放大器,试图强行激发、捕捉、模拟那份在黑匣子数据中发现的、与“灵族精魂网络”的量子纠缠态!
“共鸣器能量输出:30%… 40%… 50%…”
“检测到实验体theta-4灵能过载!生理指标急剧恶化!”
“无视!继续提升输出!目标:突破理论阈值,建立稳定纠缠通道!” 负责实验的高级技术神甫声音狂热。
装置中央,一个悬浮的、由灵骨碎片和精金导线强行拼凑而成的粗糙接口原型,在狂暴的灵能灌注下,开始闪烁起不稳定的、忽明忽暗的淡紫色光芒!光芒中,隐约有扭曲的、非人类的意识碎片和痛苦的尖啸杂音泄露出来!
“记录:接口原型检测到微弱非逻辑意识流…符合‘精魂网络’污染特征…尝试解析…”
“警告!实验体psi-7灵骨节点出现异常能量反冲!”
“压制!注入神经镇定剂!加大…”
技术神甫的命令尚未说完,异变陡生!
被固定在核心干扰阵列上的灵族俘虏——omicron-1,一个来自伊扬登的年轻游侠——他那双因剧痛而翻白的紫色眼眸,在狂暴灵能电流的冲击下,骤然爆发出一种无法形容的、混合着极致痛苦、无边愤怒以及…某种遥远呼唤的奇异光芒!他的身体停止了抽搐,仿佛所有的痛苦都化作了燃料!
“不…不是…工具…” 他沾满血沫的嘴唇翕动着,发出破碎而嘶哑的灵族语,声音却仿佛来自遥远的虚空,“…精魂…在…燃烧…在…呼唤…复仇!”
随着他灵魂深处的最后呐喊,他体内残存的、被机械教强行压榨的纯净灵能,以及那被装置粗暴引动的、与遥远精魂网络的微弱联系,在绝望的顶点发生了剧烈的逆转!
嗡——!!!
一股强大、纯粹、饱含着灵族文明所有悲伤、愤怒与不屈意志的灵能洪流,并非被装置抽取,而是以omicron-1的身体为原点,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反向爆发出来!这股力量瞬间冲垮了装置内部脆弱的能量回路!
嗤啦——!
刺耳的电流爆鸣声中,连接omicron-1的神经探针瞬间熔断、汽化!束缚他的金属拘束具如同被无形巨力扭曲的麻花!他身体周围固定装置的灵骨碎片,如同被赋予了生命般剧烈震颤!这些碎片在反向爆发的纯净灵能冲刷下,非但没有被摧毁,反而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共鸣光芒!
“灵骨反噬!快切断…” 技术神甫的惊呼被淹没!
那些被强行嵌入装置、作为接口原型的灵骨碎片,此刻成为了灵能洪流最致命的导体!纯净的灵能沿着精金导线疯狂倒灌,瞬间冲入了装置的主能量核心!
轰——!!!
剧烈的爆炸在实验场中心爆发!狂暴的灵能混合着失控的物理能量,如同无形的风暴般席卷开来!离得最近的几名操作机械神甫,身上的红袍瞬间被点燃,金属躯体在灵能冲击下扭曲变形,内部的精密零件如同爆米花般喷射出来!辅助的伺服颅骨如同被重锤击中的瓷器般纷纷爆裂!
整个实验装置在连锁殉爆中化为一团燃烧的金属与灵能风暴!omicron-1的身影在爆炸的中心点瞬间汽化,只留下一个短暂的、由纯净灵能构成的、仿佛在无声呐喊的虚影,随即被火焰吞没!
刺耳的警报瞬间响彻整个“万机深渊”!
实验室核心平台,考尔的全息屏幕瞬间被刺眼的警报红光和爆炸现场的实时监控画面覆盖。他看到了omicron-1最后的灵能爆发,看到了灵骨的反噬,看到了装置的毁灭。
“记录:实验序列‘精魂共鸣’遭遇不可控变量(实验体意志突破临界点),引发灵骨能量逆流反噬,实验场…损毁。” 考尔的合成音依旧平稳,但覆盖着金属甲壳的手指在控制台上微微收紧,“数据损失:87%。接口原型…被毁。初步结论:灵族精魂意识存在强烈排他性与不可控性,强行建立‘灵能-机械’接口风险等级…超越阈值。”
他的分析冰冷而迅速,仿佛刚才毁灭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实验样本,而非一场惨烈的失败。然而,他覆盖着复杂光学镜片的义眼,却死死锁定了爆炸画面中,那由omicron-1灵能爆发形成的、短暂存在的纯净虚影。那虚影的形态…与黑匣子数据中纠缠的淡紫色波形有着惊人的相似性。
“关键数据片段已上传至核心保密数据库。” 他冰冷的意念驱动着指令,“启动次级协议:抹除所有实验现场物理痕迹及关联数据链。授权代码:欧姆弥赛亚之影。”
指令瞬间被执行。爆炸现场的监控画面被强行切断。所有关于“精魂共鸣”实验的底层数据流被加密、粉碎、覆盖。实验场内部的灭火与隔离系统启动,试图掩盖一切。
然而,太迟了。
刺耳的警报和剧烈的能量波动,如同黑夜中的灯塔,瞬间引来了不速之客。
“万机深渊”那由伺服颅骨构成的厚重闸门,被一股强大而暴力的能量强行轰开!灼热的高能粒子流融化了金属门框!
一群身披漆黑动力甲、肩甲上烙印着燃烧的“I”字徽记的身影,如同索命的死神般涌入!审判庭!为首的是一名身材高大、面容隐藏在带有审判庭标志的兜帽阴影下的审判官,他手中巨大的爆矢枪枪口还冒着青烟。他身后是数名全副武装的战斗修女和手持重型武器的审判庭风暴兵,冰冷的枪口指向实验室内的每一个机械教人员。
“以神圣审判庭之名!” 为首的审判官声音如同寒冰,穿透了实验室的警报噪音,“贝利撒留·考尔!你被指控进行最高级别的异端技术研究!亵渎性使用异形灵能造物(灵骨)!非法拘禁并虐杀异形灵能者!企图复现并融合异端异形意识网络!证据确凿!立刻停止一切研究!交出所有相关数据与样本!接受净化审查!”
实验室内的机械神甫和护教军瞬间陷入混乱与戒备。伺服颅骨的红眼锁定了闯入者,能量武器充能的嗡鸣声响起。
考尔缓缓转过身,面对审判官。他高大的机械身躯在实验室冰冷的光线下投下巨大的阴影。覆盖着金属的脸庞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有那复杂的机械义眼平静地注视着审判官兜帽下的阴影。
“审判官阿斯塔特·维勒,” 考尔的合成音毫无波澜,直接道出了对方的名字,“你的指控…缺乏逻辑基础。此间进行的是对异形威胁的防御性逆向工程,符合《火星条约》第…”
“收起你那套异端逻辑,考尔!” 维勒审判官厉声打断,爆矢枪直指考尔的核心躯干,“你亵渎的不仅是异形的尸体,更是人类灵魂的纯洁性!与异形意识纠缠?你想制造什么?新的憎恶智能?还是把自己也变成那些水晶怪物的同类?!立刻交出数据!否则,此地将被宣布为异端巢穴,予以彻底净化!” 他身后的战斗修女举起了燃着圣焰的链锯剑,风暴兵的重武器充能完毕。
剑拔弩张!机械教的逻辑与审判庭的狂热信仰,在这知识的坟墓中激烈碰撞,一触即发。
考尔的机械义眼微微闪烁了一下,内部的数据流加速流转。他似乎在瞬间评估了无数种应对方案的成功率与代价。最终,他覆盖着金属的手指,在身后悬浮控制台上,输入了一串极其复杂的、由二进制和古老机械语混合的指令。
“逻辑判断:当前冲突…非最优解。接受指令:数据销毁协议…最终序列…启动。”
随着他无声的指令,实验室深处,那存放着“坚毅号”黑匣子残骸的隔离区域内部,以及考尔个人意识深处某个绝对加密的数据节点,同时启动了最高级别的物理与逻辑销毁程序!
存放黑匣子的基座下方,微型热熔炸弹瞬间引爆!幽蓝的火焰瞬间吞没了那块几乎熔毁的金属残骸,将其连同内部可能残留的任何物理数据痕迹彻底化为分子级的灰烬!
与此同时,考尔意识深处,所有关于“坚毅号”量子纠缠分析、“灵能-机械”接口模型、以及“精魂共鸣”实验的核心数据流,被一股强大的逻辑病毒瞬间覆盖、搅碎、化为无法复原的乱码!
“数据…已销毁。” 考尔平静地对审判官说道,仿佛只是丢弃了一件无用的工具,“依据《火星条约》及与审判庭的古老协议,涉及机械教核心研究机密…在受到武力威胁时…有权进行最终保全。审判官阁下,你…来晚了。”
维勒审判官兜帽下的阴影剧烈地波动了一下,爆矢枪握得更紧,指节发白。他能感觉到考尔话语中冰冷的嘲弄。摧毁证据!这无异于对审判庭权威的赤裸裸挑衅!
“你以为销毁数据就能掩盖你的异端行径?!” 维勒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这些实验场残留的亵渎能量痕迹!这些灵能污染!还有…” 他的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下层实验场入口,“…那些异形的尸骸!都是你罪行的铁证!考尔!我以帝皇之名…”
他的咆哮被一声更加震耳欲聋的爆炸打断!
轰——!!!
爆炸并非来自审判庭或机械教,而是来自刚刚被封锁的下层实验场内部!
一道无法形容的、纯净到极致却又饱含毁灭性愤怒的灵能光柱,如同压抑了万年的火山,猛地从实验场破碎的穹顶处冲天而起!光柱轻易撕裂了厚重的金属隔层和能量屏障,直冲“万机深渊”那由伺服颅骨构成的最高穹顶!
光柱的核心,隐约可见omicron-1最后那无声呐喊的灵能虚影!但这虚影被放大了千万倍!它不再是模糊的人形,而是化为一个由纯粹灵能火焰构成的、巨大无比的、扭曲而悲怆的——笑神西乐高的面具轮廓!
这灵能面具覆盖了大半个实验室穹顶!它那永远凝固的狂笑表情,在此刻由纯净的灵能火焰构成,却散发着无尽的悲伤、愤怒以及对亵渎者的最终审判意志!
“为了…被亵渎的…安眠!” 一个混合了omicron-1与无数灵族精魂哀鸣的意念,如同风暴般席卷了整个“万机深渊”!
灵能光柱狠狠撞击在实验室的最高穹顶!
构成穹顶的、数以百万计的伺服颅骨和金属祷文板,在这蕴含灵族文明最后悲怒的纯净灵能冲击下,如同被投入炼钢炉的雪花,瞬间熔融、汽化!厚重的金属穹顶被硬生生撕裂、掀开一个巨大的、不规则的破口!外界火星那暗红色的、布满尘埃的天空暴露出来!
但这并非结束!那灵能光柱在撕裂穹顶后并未消散,而是如同最锋利的刻刀,在裸露的、滚烫的、流淌着熔融金属的巨大破口边缘,蚀刻、灼烧!
嗤——!!!
刺耳的灼烧声伴随着炫目的灵能光芒!一个巨大无比、线条粗犷、却无比传神的浮雕,在破口边缘的滚烫岩壁和熔融金属上迅速成型!
那正是笑神西乐高那标志性的狂笑面具!面具的双眼处,流淌着由熔岩构成的、如同血泪般的痕迹。面具的嘴角咧开,凝固在一个既像狂笑又像终极悲鸣的诡异弧度上。整个浮雕散发着强烈的灵能余波和一种深入灵魂的、混合着嘲讽与悲悯的奇异威压,俯瞰着下方实验室中惊骇的众生——无论是审判庭的狂热者,还是机械教的逻辑奴仆。
灵能光柱在完成这最后的“创作”后,终于耗尽了力量,连同那巨大的面具虚影一同消散。只留下火星的狂风裹挟着红色的尘埃,从被撕裂的穹顶破口处呼啸灌入,吹拂着那巨大的、散发着微弱灵光与余热的笑神面具浮雕。
实验室内部一片死寂。警报声不知何时停了。只有火星风沙灌入的呼啸声,以及熔融金属滴落、冷却的噼啪声。
审判官维勒和他的手下,震撼地仰望着头顶那巨大的、散发着不祥灵光的浮雕,感受着其中残留的、令他们灵魂战栗的精魂意志。爆矢枪不自觉地垂下了几分。
考尔覆盖着金属的面孔转向那巨大的破口和浮雕。他那复杂的机械义眼,内部的透镜飞速调整焦距,精确地扫描、记录着浮雕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丝能量残留。冰冷的数据流在他意识核心中无声奔涌。
“记录:未知高能灵能爆发形态…具象化为异形神只符号…蕴含强烈意识污染特性…能量消散模式…与‘精魂网络’理论存在…潜在关联…” 他的合成音在死寂中响起,如同在为这场机械的挽歌,谱写着冰冷的终章。火星的尘埃落在他冰冷的金属肩甲上,那巨大的笑神浮雕,在暗红色的天幕下,如同一个永恒的、无声的嘲讽与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