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毅号”的毁灭残骸在远方的病态天幕下燃烧,拖拽着浓黑的烟柱缓缓坠落,如同为这片炼狱献上的最后祭品。而此刻,巴尔行星地表,最核心的祭坛,便是眼前这座高耸、冰冷、散发着死亡气息的病毒炸弹发射井。
巨大的发射井塔矗立在修道院外围一片被彻底夷平的开阔地上,周围环绕着层层叠叠的废墟、燃烧的虫尸堆和临时构筑的、由扭曲金属、焦黑岩石及人类与虫族尸体堆砌而成的简陋工事。发射井本身由厚重的精金和陶钢铸造,表面布满了能量导管和冷却装置,此刻正发出低沉而充满威胁的嗡鸣。井口上方,一枚长达数十米、通体漆黑、表面覆盖着危险生物危害标志的圆柱形弹体,如同死神的权杖,被复杂的机械臂牢牢固定在发射架上,弹头直指污浊的天空。
空气灼热、粘稠,充斥着浓烈的焦糊味、臭氧、血腥以及病毒炸弹燃料特有的、带着甜腻金属气息的化学药剂味道。天空被虫巢舰队的残骸和不断坠落的燃烧碎片割裂,基利曼带来的希望之光已被更深的绝望阴影笼罩——虫巢舰队的主力,那遮天蔽日的真正阴影,正从星系边缘的黑暗中缓缓逼近!
“葬送者!这里是最后的防线!这里是你们的坟墓!”尤根政委的声音在公共通讯频道中炸响,冰冷、嘶哑,带着一种走向终点的平静。他那张皮革般的脸在防毒面具下看不清表情,仅存的猩红义眼扫过身边仅存的十几名伤痕累累的克里格士兵,包括林恩和濒死的01-γ。“用你们的骨头卡住齿轮!用你们的血润滑炮栓!在炸弹升空前,一只虫子也不准放过去!为了克里格!为了帝皇!葬——送——!!!”
“葬送!”低沉、沙哑、整齐划一的回应响起,如同送葬的挽歌。士兵们沉默地检查着仅存的武器,将刺刀卡上枪口,眼神空洞地望向那片正被无边无际的虫海淹没的地平线。没有恐惧,没有犹豫,只有程序化的赴死。
林恩靠在一段由虫族生物舰厚重甲壳堆砌的掩体后,沉重的动力拳套撑在地上。深蓝色的拳套表面布满了新的裂痕和焦黑的灼痕,指关节处力场发生器彻底暗淡,巨大的金属指节扭曲变形,几道深深的裂口边缘,粘稠的橙黄色高能凝胶燃料正缓慢地渗出、滴落,散发着刺鼻的气味。每一次微小的动作都带来关节内部刺耳的摩擦声和肩部焊接点撕裂般的剧痛。右腿被脉冲光束熔穿的伤口虽然被01-γ用战场废料和密封胶粗暴处理过,但每一次移动都牵扯着灼痛,鲜血浸透了裤腿。
01-γ瘫坐在林恩脚边,状态更加凄惨。他的绿光义眼彻底熄灭,只剩下两个焦黑的孔洞。面罩完全碎裂,露出下面被严重烧蚀、如同融化的蜡像般的金属脸庞,破碎的管线裸露着,不时迸溅出微弱的电火花。他的左臂齐肘而断,仅存的右臂无力地垂在身侧,手指神经性地抽搐着。数据板被他自己死死抱在怀里,如同抱着最后的圣物,屏幕早已碎裂,但内部的指示灯还在极其微弱地闪烁。断断续续、充满杂音的合成音从他破损的发声器里溢出:“…发射…倒计时…能量…节点稳定…数据…必须…上传…归档…”每一次喘息都伴随着润滑液和粘稠有机物的渗出。
科兹靠在林恩另一侧,他的肩甲被彻底撕裂,露出下面血肉模糊、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染红了半边身体。他的脸色如同死灰,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防毒面具下仅露出的眼睛布满血丝,眼神却异常平静,仿佛早已接受了结局。他手中紧握着一把满是缺口的刺刀,枪早已打光了能量。
呜——!!!
虫群的嘶鸣汇成毁灭的狂潮,如同黑色的海啸,瞬间淹没了地平线!这一次,不再是零星的冲击,而是总攻!无数形态各异的泰伦生物汇成无边无际的浪潮,刃虫、武士虫、喷火虫、甚至几只庞大的虫族重炮单位,在低沉的、如同战鼓般的心跳嗡鸣(虫巢意志的残余驱动)下,以排山倒海之势,朝着发射井这最后的孤岛猛扑而来!大地在它们的脚步下颤抖!
“为了帝皇!开火!!!”尤根的咆哮如同点燃炸药桶的火星!
瞬间,发射井周围所有残存的火力点同时喷吐出最后的怒火!重爆弹枪的沉闷轰鸣!激光炮的尖锐嘶鸣!士兵们手中激光枪射出的稀疏但精准的红光!交织成一片绝望的火网!
林恩巨大的动力拳套猛地抬起,仅存的右手死死抓住拳套的支撑架,将沉重的武器对准了汹涌虫潮的前锋!他无法再喷射火焰,但拳套本身,就是最原始的毁灭工具!
轰!砰!咔嚓!
每一次沉重的挥击,都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巨大的铁拳砸碎刃虫的头颅,砸断武士虫的节肢,砸进喷火虫臃肿的腹部!墨绿色的虫血、破碎的甲壳和粘稠的内脏如同暴雨般泼洒!拳套表面的裂口在剧烈的冲击下不断扩大,更多的燃料渗出,滴落在滚烫的地面上,发出“滋滋”的声响,散发出危险的白烟!每一次攻击都让肩部的焊接点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仿佛下一秒整个手臂就会从身体上脱离!
科兹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刺刀狠狠捅进一只试图爬上掩体的刃虫复眼!墨绿色的浆液喷溅了他一脸!但另一只武士虫的巨大骨刃横扫而来!科兹躲闪不及,只能用残破的肩甲硬抗!
咔嚓!
骨刃劈碎了肩甲,深深嵌入血肉!科兹发出一声闷哼,身体被巨大的力量带飞出去,重重摔在掩体后方,鲜血从破碎的肩部狂涌而出!他挣扎着想爬起来,但力量迅速流逝。
“科兹!”林恩的机械眼捕捉到这一幕,冰冷的理性中闪过一丝波动。他想去救援,但一只体型庞大的喷火虫已经冲到近前,布满倒刺的喷口对准了他和掩体后的01-γ!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吼——!!!”
一声充满无尽痛苦与狂怒的、非人的咆哮从侧翼炸响!一道金红色的身影如同失控的列车,猛地撞入了喷火虫和周围的虫群之中!
是黑色狂怒的圣血天使!
不止一个!十几名挣脱了最后束缚、彻底被诅咒吞噬的死亡天使,如同复仇的恶鬼,挥舞着咆哮的链锯剑和战斧,冲入了进攻发射井的虫群侧翼!他们不分敌友,眼中只有毁灭!链锯的咆哮声撕裂空气,爆弹在虫群中炸开!瞬间在汹涌的虫潮中掀起一片混乱的血肉漩涡!被他们攻击的虫子惨叫着倒下,但附近的克里格士兵也同样遭殃!一名狂战士的链锯斧在劈开一只武士虫的同时,余势不减地扫过旁边一名克里格士兵的腰部!士兵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上半身便与下半身分离!
混乱!绝对的混乱!狂战士的加入虽然暂时搅乱了虫群的攻势,但也让本就摇摇欲坠的防线瞬间崩溃!虫群和疯狂的死亡天使不分彼此地杀戮着!
“拦住他们!别让他们靠近发射井!”尤根政委目眦欲裂,爆弹手枪朝着一名冲向发射井基座的狂战士连续射击!子弹打在厚重的动力甲上,只留下浅浅的凹痕!
但丁的身影出现在一处较高的废墟上,他的黄金盔甲上布满了新的伤痕,背后的“凋零之翼”喷口闪烁着不稳定的光芒。他看着下方陷入疯狂、屠杀着同胞和虫子的子嗣们,眼中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悲怆。
“兄弟们!清醒过来!圣吉列斯在注视着我们!”但丁的声音通过扩音器响彻战场,带着原体的威严和深入骨髓的悲伤,试图唤醒那些被诅咒吞噬的灵魂。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狂战士们更加狂暴的咆哮和毫无理智的攻击!一名陷入最深狂怒的战士,甚至将链锯剑对准了但丁的方向!
“不!”但丁发出一声痛彻心扉的低吼。
就在那名狂战士即将冲向但丁的瞬间,林恩的机械眼捕捉到了他头盔侧面一个特定的、被血污覆盖的圣血天使徽记!智库芯片带来的冰冷知识和圣血天使的记忆碎片瞬间在脑海中翻腾!一个清晰的、代表该战士所属子团特定基因频率的灵能波动模型被“逻辑飞地”瞬间构建出来!
没有时间思考!林恩猛地抬起仅存的右手,按在自己颈间的染血玫瑰念珠上!他强行驱动左臂接口处那枚与神经束紧密相连的智库芯片,将“逻辑飞地”构建的灵能频率模型,通过念珠作为媒介,混合着自身芯片微弱的灵能,朝着那名冲向但丁的狂战士,猛地模拟、发射出一道短暂的灵能共鸣脉冲!
嗡——!!!
一股无形的、带着特定频率的灵能波动瞬间扫过那名狂战士!
奇迹发生了!
那名狂战士狂暴的动作猛地一滞!猩红的目镜后,疯狂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般剧烈闪烁、明灭!他发出一声混杂着痛苦与茫然的嘶吼,链锯剑高举的动作僵在半空!他似乎认出了眼前的但丁,认出了那金色的翅膀!
“战…团长…?”一个沙哑、扭曲、仿佛不属于他的声音从头盔中挤出。
就在这短暂清醒的瞬间!
轰——!!!
一发从虫族重炮单位射出的、带着粘稠生物酸液的孢子炮弹,如同陨石般精准地砸在了但丁和那名狂战士所在的位置!刺目的绿色爆炸光芒瞬间吞噬了一切!恐怖的冲击波夹杂着强腐蚀酸液和破碎的骨片横扫而出!
“但丁大人!”林恩的机械眼忠实地记录着爆炸中心,数据流瞬间紊乱!
烟尘和酸雾缓缓散去。废墟上,但丁的金色身影半跪在地,他的胸甲被炸开一个巨大的凹痕,边缘焦黑卷曲,暗红色的血液从裂缝中汩汩涌出!他背后的“凋零之翼”一个喷口彻底损毁,冒着黑烟。而那名刚刚恢复一丝清明的狂战士,已在爆炸中粉身碎骨,只剩下几片燃烧的陶钢碎片。
但丁艰难地抬起头,染血的目光穿过弥漫的硝烟,落在了发射井掩体后,那个颈挂染血念珠、动力拳套滴着燃料、机械眼中数据流疯狂闪烁的身影——林恩。那目光极其复杂,带着痛苦、一丝感激,以及……最后的托付。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无力地垂下头,被赶来的极限战士护卫迅速拖离了危险区域。
“发射井能量充能98%!倒计时3分钟!”冰冷的机械合成音在通讯频道中响起,如同死神的倒计时。
虫群利用狂战士造成的混乱,已经突破了外围防线!几只巨大的武士虫挥舞着骨刃,冲破了最后的尸体路障,朝着发射井基座猛扑过来!一名克里格士兵试图用身体阻挡,瞬间被骨刃劈成两半!尤根政委的爆弹手枪怒吼着,将一只武士虫的复眼打爆,但它依旧疯狂地冲撞着基座的防护装甲!
防线崩溃了!最后的时刻来临!
“下士!”尤根政委的声音在林恩耳边响起,出奇地平静。他猛地抓住林恩残破的肩甲,将他从掩体后用力拽起,推向后方一架引擎正在预热、舱门开启的小型运输机!那架飞机停在发射井塔基旁一处相对完好的平台上,是最后的逃生工具。
“上去!”尤根的声音斩钉截铁,猩红的义眼死死盯着林恩冰冷的机械眼,里面没有任何温情,只有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命令。“带着机油佬的破烂!带着你看到的一切!活着离开这里!”
“政委!那你…”科兹挣扎着想站起来,鲜血从口中涌出。
“闭嘴!”尤根猛地转头,看向科兹和地上仅存的两名还能喘气的士兵(包括奄奄一息的01-γ),又看向那几只即将撕开基座装甲的武士虫和更远处汹涌的虫海。“克里格的葬送者,死也要死得其所!为帝皇尽忠的时刻到了!”
他一把将林恩推进运输机敞开的舱门,力量大得惊人!同时,他仅存的左手飞快地从腰间扯下两枚圆柱形的热熔炸弹!拔掉保险栓的清脆声响在引擎的轰鸣中异常刺耳!炸弹的引信装置亮起危险的红光!
“见证者比牺牲者更有价值!记住我们!记住巴尔!”尤根最后看了一眼林恩,那张皮革般的脸上似乎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神色,但瞬间便被绝对的冰冷所覆盖。他猛地转身,不再看运输机,不再看林恩。
“跟我来!葬送者!用我们的血,为帝皇的怒火铺路!”尤根咆哮着,高举着嘶嘶作响的热熔炸弹,如同举着火炬,义无反顾地冲向了那几只正在破坏发射井基座的巨大武士虫!仅存的几名克里格士兵,包括重伤的科兹,没有任何犹豫,如同被点燃的火炬,沉默地、决绝地跟随着他们的政委,发起了最后的冲锋!
“为了克里格!!!”
林恩被重重摔在运输机冰冷的金属地板上。他挣扎着抬起头,仅存的右手死死抓住舱门边缘。
视野中,尤根政委那冰冷的、扑向火焰的背影,在燃烧的废墟和狰狞的虫影中,被无限拉长、定格。
下一秒,刺目的白光在发射井基座下猛烈爆发!
轰隆隆隆——!!!
两团巨大的热熔爆炸火球瞬间吞噬了尤根、科兹、幸存的士兵,以及那几只巨大的武士虫!恐怖的高温冲击波将附近的虫群瞬间汽化!灼热的气浪夹杂着金属碎片和燃烧的残骸,狠狠拍打在运输机的外壳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在爆炸的烈焰和浓烟升腾而起、遮蔽一切的瞬间,林恩的机械眼捕捉到了爆炸中心一个极其短暂、如同幻觉般的景象——在尤根政委被烈焰吞噬的轮廓旁,一个更加模糊、穿着破烂帝国卫队制服、手持断刀的残影(卡尔)一闪而逝,随即被彻底吞没。
“警告!发射程序最终确认!病毒炸弹升空!”冰冷的提示音在机舱内响起。
引擎的轰鸣达到顶点!运输机猛地拔地而起!
林恩趴在舱门边,冰冷的机械眼倒映着下方急速远离的地狱图景:升腾的烈焰与浓烟中,那枚漆黑的死神之杖,拖着长长的尾焰,如同逆行的流星,冲破污浊的天幕,射向巴尔行星那病态的核心。
而在那燃烧的虫尸血海之上,一片印着滴血翅膀的、破碎的金红色圣血天使披风碎片,正在热浪中无助地翻滚、飘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