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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将残魂被白泽塞进汤锅摊,招牌挂上“差评整改中”。

食客们举着“魔气检测玉简”围观:“吃完不打坐逼出魔气就给差评!”

美食评论家刻薄道:“汤头寡淡,魔气稀薄,不及当年屠城万分之一!”

魔将气得魔焰乱窜,险些掀摊。

危急时,一个被魔气蚀骨的修士踉跄扑来:“求…求一碗最辣的!”

魔将鬼使神差舀了超量青焰底料。

修士痛饮后,蚀骨魔纹竟如退潮般消散。

全场死寂。

魔将看着空碗,残魂震颤:“原来…被需要是这种味道?”

归墟大排档的烟火气,是战后三界最熨帖的风景线。各色帐篷支棱着,灵膳的异香、鼎沸的人声、还有那永远飘在空中的、混杂着辣味星尘的薄雾,织成一张活色生香的网。而在这片喧腾的海洋里,最扎眼、也最让人忍不住驻足围观的,无疑是角落里那个画风清奇的摊子。

一口比寻常汤锅大了三圈不止、通体黝黑、隐隐有暗红纹路流转的巨锅,架在临时垒砌的简陋石灶上。锅盖半掩,里面翻滚着浓稠赤红的汤汁,咕嘟咕嘟冒着滚烫的气泡,散发出一种霸道绝伦、直冲天灵盖的辛辣异香,间或还有几缕凝而不散的青金色火苗调皮地窜出锅沿,又倏地缩回去。锅边,立着一块歪歪扭扭、饱经风霜的木板招牌,上面几个张牙舞爪、墨迹淋漓的大字,透着一股子不甘不愿又不得不低头的憋屈:

差评整改中!

本尊…从良了!

特色:青焰净世·灵魂辣锅!

(吃完不打坐逼出魔气,算本尊输!)

招牌底下,杵着摊主。

曾经的屠城魔将,如今只剩下一道稀薄得近乎透明的残魂。勉强凝聚出个人形轮廓,披着件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扒拉出来的、沾满油污的粗布围裙,那围裙套在他虚幻的身体上,显得空荡荡又滑稽。他脸上——如果那团模糊光影能称之为脸的话——每一道扭曲的光纹都写满了“生无可恋”和“老子不服”。他手里攥着一柄比他魂体还长的、同样虚幻的汤勺,有一下没一下地搅动着锅里沸腾的赤红岩浆,动作僵硬得像个关节生锈的木偶。每一次搅动,都带起几颗滚烫的红油点子,溅到他那虚幻的“围裙”上,发出“滋啦”一声轻响,冒起一小缕青烟,他残魂便跟着哆嗦一下,光影明灭不定。

“啧,真从良了?看着不像啊,这锅气…还带着股子煞气呢!”一个膀大腰圆的妖族汉子抱着胳膊,粗声粗气地嚷嚷,他另一只蒲扇般的大手里,赫然捏着一枚小巧玲珑、正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玉简——最新款的“魔气即时检测仪”。

“就是就是!招牌倒是挂得挺唬人,‘差评整改中’?我看是‘魔气超标中’吧?”旁边一个尖嘴猴腮的人族修士立刻附和,他手里的玉简更是夸张地闪烁着警示性的红光,对着那口巨锅的方向滴滴作响,引得周围一圈人纷纷举起自己手里的各色检测玉简,一时间白的、黄的、红的警示光此起彼伏,活像一片小型灯会。

“喂!那个…那个谁!”一个胆子稍大的年轻女修,隔着老远,用一根长长的树枝小心翼翼地戳了戳摊子前挂着的、写有“点餐须知”的破木板,“你这锅底…保熟吗?啊不,保…保干净吗?吃完真不用去净魔池泡三天?”

魔将残魂搅动汤勺的动作猛地一顿。那虚幻的汤勺柄在他“手”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锅里的汤汁像是感受到了主人的怒意,翻滚得更加剧烈,几缕青金色的火苗“噗”地窜起半尺高,锅底暗红的纹路骤然亮起,一股灼热的气浪猛地扩散开来,带着令人心悸的、属于深渊的硫磺与血腥混合的余韵。

“哼!”一声沉闷压抑、如同滚雷在胸腔里炸开的冷哼,从魔将残魂模糊的光影中迸出。周围的温度瞬间飙升,靠得近的几个食客只觉得呼吸一窒,皮肤灼痛,手里的魔气检测玉简更是疯狂闪烁,警报声连成一片刺耳的尖鸣!

“检测仪爆表了!快退!”

“我就说!魔性难改!”

“差评!必须差评!还没吃呢就放威压!”

人群一阵骚动,惊叫着后退,瞬间在摊子前清空了一大片。那魔将残魂周身光影剧烈波动,虚幻的围裙无风自动,锅里的汤汁咆哮着,仿佛下一秒就要掀翻这口承载着他“屈辱再就业”的巨锅!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时刻,一个慢条斯理、带着浓浓鼻音、腔调拿捏得极其刻薄的声音,像根冰冷的针,精准地刺破了紧张的氛围:

“啧,就这?”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一个穿着考究云纹锦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下巴微微抬着、眼神挑剔得能刮下二两油的中年男子,摇着一柄描金折扇,踱着方步走了过来。他胸前别着一枚小小的、却异常醒目的徽章——一只被咬了一口的灵果,周围环绕着五颗黯淡的星星。正是三界美食圈里以毒舌着称、能让无数大厨闻风丧胆的“一果居士”!

他根本没看那处于暴走边缘的魔将,径直走到摊前,用扇子尖嫌弃地拨了拨那块“差评整改中”的招牌,然后目光落在翻滚的汤锅上,鼻翼翕动,眉头立刻拧成了个死疙瘩。

“汤头寡淡!”他尖刻地下了第一个评语,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全场,“闻着唬人,实则虚有其表!这辣味,浮于表面,毫无底蕴!差评!”

魔将残魂搅动汤勺的“手”猛地攥紧,虚幻的勺柄发出“咔嚓”一声脆响,竟被硬生生捏碎了一角!锅里的青焰“轰”地窜起老高。

“魔气?”一果居士嗤笑一声,掏出一枚镶嵌着七颗细小灵钻、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顶级检测玉简,对着汤锅晃了晃。玉简光芒稳定,毫无波动。“稀薄!驳杂!如同隔夜馊水!想当年,阁下屠戮北原冰城,那冲天魔煞,凝如实质,万里冰封化为污沼,那才叫一个‘醇厚’!那才叫一个‘够劲道’!回味无穷啊!”他摇头晃脑,仿佛在回味某种绝世美味,脸上露出一种令人作呕的陶醉,“再看看现在?啧啧,这点稀汤寡水,连给本居士漱口都嫌寒碜!不及当年万分之一!差评中的差评!”

“——嗷!!!”

魔将残魂再也无法忍受!那一声“屠戮北原冰城”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残存意识最敏感、最不愿触碰的疮疤上!积压的屈辱、愤怒、还有那被强行按头“从良”的憋闷,瞬间被彻底点燃!

一声非人的、混合着无尽怨毒与狂暴的咆哮,撕裂了他勉强维持的人形轮廓!虚幻的围裙炸裂成漫天光点!那口巨大的汤锅剧烈震颤,锅盖被狂暴的气浪掀飞!里面赤红滚烫、混杂着青金色魔焰的汤汁,如同被激怒的熔岩巨兽,咆哮着冲天而起!炽热的气浪和恐怖的魔能威压如同海啸般席卷开来!

“不好!魔头发狂了!”

“快跑!”

“差评师联盟!护驾!护驾啊!”

人群彻底炸锅,哭爹喊娘,抱头鼠窜。各种防护法器的光芒疯狂亮起,又被那狂暴的魔焰威压冲击得明灭不定。一果居士那刻薄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惊恐,手里的顶级检测玉简“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眼看一场惨剧就要在这烟火缭绕的大排档上演,那沸腾的魔焰汤柱即将无差别地吞噬周围的一切!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让…让开!求…求求你们…让开!”

一个嘶哑、破碎、仿佛从喉咙深处硬生生抠出来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绝望和不顾一切的疯狂,从混乱人群的外围猛地响起!

这声音不大,却像一把生锈的钝刀,狠狠刮在所有人的耳膜上,竟奇迹般地让混乱的奔逃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

只见一个身影,跌跌撞撞、踉踉跄跄地分开人群,朝着那魔焰滔天的摊子扑来!

那是一个年轻修士,身上的青色道袍早已破烂不堪,沾满了泥污和暗红色的、已经干涸发黑的血迹。他的脸色是一种死气沉沉的青灰,嘴唇干裂发紫,眼窝深陷,瞳孔涣散,只有深处还燃烧着两簇微弱却执拗的、名为“求生”的火焰。最触目惊心的是他的手臂和脖颈裸露的皮肤——上面布满了蛛网般蔓延的、不断蠕动的漆黑魔纹!那些魔纹如同活物,贪婪地吮吸着他的生命力,散发出浓烈的不祥与腐朽气息,甚至盖过了魔将掀起的魔焰余波!

“蚀…蚀骨魔纹!是战场遗毒!”

“天啊!都侵蚀到心脉了!没救了!”

“快离他远点!会传染的!”

认出那恐怖魔纹的人群发出更大的惊呼,如同躲避瘟疫般惊恐地后退,瞬间在他周围清出了一片更大的真空地带。

那年轻修士对周围的惊呼和躲避恍若未闻。他全部的意志,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了对抗那蚀骨的剧痛和不断吞噬他神智的魔气上。他像一具被无形丝线操控的破烂木偶,每一步都摇摇欲坠,却又无比坚定地朝着那口正在喷发魔焰的巨锅挪去。他的眼睛死死盯着锅里翻滚的、混杂着青金色火苗的赤红汤汁,那眼神,如同沙漠中濒死的旅人看到了海市蜃楼中的甘泉,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孤注一掷的贪婪。

“锅…辣锅…”他喉咙里嗬嗬作响,破碎的音节艰难地挤出,“求…求您…给…给我一碗…最…最辣的!求…求求…”

他扑到了摊子前,几乎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双手死死扒住了滚烫的锅沿!那灼热的高温瞬间将他手掌的皮肤烫得“滋啦”作响,冒起青烟,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用那双涣散又执拗的眼睛,死死地、哀求地盯着那光影扭曲、处于暴走边缘的魔将残魂。

“要…最辣…的…”他重复着,声音微弱下去,身体因为剧痛和魔气的侵蚀剧烈地颤抖,扒着锅沿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指甲几乎要嵌进滚烫的金属里。那蚀骨的魔纹,已经如同活过来的藤蔓,狰狞地爬上了他的半边脸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冲天而起的魔焰汤柱,诡异地悬停在半空,翻滚咆哮,却不再下落。魔将残魂那狂暴扭曲的光影,也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他那双由纯粹怨毒和毁灭意志凝聚的“眼睛”,第一次,真正地、清晰地“看”向了锅沿边这个渺小、脆弱、濒临彻底魔化的人类。

不是看蝼蚁,不是看血食,不是看敌人。

而是看到了什么他完全无法理解、却又莫名被攫住了心神的东西。

那是什么?

是那双眼睛里,哪怕被魔纹侵蚀、被剧痛折磨、被死亡阴影笼罩,也未曾熄灭的,对“生”的渴望之火?

是那不顾一切扒住滚烫锅沿、宁愿承受皮肉灼伤也要靠近这口“魔锅”的,近乎自毁的疯狂?

还是那句破碎的、带着血沫的哀求——“要最辣的”?

魔将残魂的核心,那一点由万劫恶念和魔神意志糅合而成的本源,剧烈地震颤起来。一种从未有过的、陌生的、冰冷却又灼烫的感觉,像电流般窜过他那由纯粹负面能量构成的残魂。这感觉让他极度不适,甚至感到一种源自本能的恐惧——对未知的恐惧。

但鬼使神差地,他那虚幻的、刚刚捏碎了汤勺的“手”,动了。

没有狂暴的魔焰,没有毁灭的冲动。那只虚幻的手,有些笨拙地、迟疑地,重新凝聚起一点稀薄的光影,幻化出一个新的、同样虚幻的汤勺。

然后,在无数道惊骇、恐惧、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下,那只虚幻的汤勺,伸向了那口依旧在沸腾咆哮、魔焰吞吐的巨锅深处!

不是锅面翻滚的红油,而是径直探向了锅底!

那里,沉淀着最浓稠、最炽烈、也最危险的精华——是白泽亲手调配、融入了净世青焰本源的、足以焚灭寻常魔躯的超级辣度底料!平时售卖,一锅汤里只敢勾兑薄薄一层!

虚幻的汤勺,在锅底那如同熔岩般粘稠、散发着恐怖能量波动的青金色浆液中,狠狠地、满满地、舀起了冒尖的一大勺!

赤红如血,粘稠似岩浆,表面还“噼啪”跳跃着细密的青金色电火花!仅仅是那逸散出的气息,就让靠得稍近的几个修士感觉神魂灼痛,皮肤如同被针扎般刺痛!

“他…他要干什么?!”

“那东西能直接喝?!”

“疯子!都是疯子!”

惊呼声再次响起。

魔将残魂对周围的喧嚣充耳不闻。他那虚幻的“手”端着那勺足以让元婴修士爆体而亡的“超级熔岩”,缓缓地、有些僵硬地,递到了那个扒着锅沿、眼神已经开始涣散的年轻修士嘴边。

年轻修士的瞳孔已经有些扩散,蚀骨魔纹几乎爬满了他的整张脸,死亡的灰败气息浓郁得化不开。然而,当那勺散发着极致辛辣与恐怖能量波动的“熔岩”靠近时,他那涣散的瞳孔深处,那点微弱的求生之火,竟然猛地跳动了一下!

他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意识,张开了干裂发紫、甚至渗出黑血的嘴唇,喉咙里发出一个模糊的、渴望的音节。

魔将残魂虚幻的手腕,似乎极其轻微地、难以察觉地颤抖了一下。然后,他手腕一倾。

哗啦——

那勺粘稠、滚烫、跳跃着青金色火花的赤红“熔岩”,被一股脑地灌入了年轻修士的口中!

“呃——嗬!!!”

年轻修士的身体猛地绷直!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他双眼瞬间瞪大到极致,眼球布满血丝,几乎要凸出眼眶!脖颈和手臂上青筋根根暴起,如同扭曲的蚯蚓!一股肉眼可见的、混杂着赤红与青金色的恐怖热流,顺着他干瘪的喉咙汹涌而下!

他的皮肤,在刹那间变得通红!如同煮熟的虾子!无数细密的汗珠瞬间涌出,又在恐怖的高温下瞬间汽化,在他周身形成一层氤氲的白雾!更可怕的是,那些原本在他皮肤下如同活物般蠕动的漆黑魔纹,在接触到那恐怖热流的瞬间,如同被投入滚油中的水蛭,疯狂地扭曲、挣扎、鼓胀起来!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冒出缕缕带着恶臭的黑烟!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到极点的惨嚎,从年轻修士的喉咙深处爆发出来!他再也无法支撑,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从滚烫的锅沿上滑落,重重地摔倒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身体蜷缩成虾米状,剧烈地、痛苦万分地抽搐着、翻滚着!

每一次翻滚,都伴随着骨骼摩擦的“咯咯”声和肌肉撕裂般的痉挛!他身上的衣物在高温和挣扎中迅速化为飞灰,露出下面更加恐怖的景象——那些鼓胀扭曲的魔纹,在赤红皮肤的映衬下,如同一条条疯狂扭动的黑色毒蛇,拼命地想要钻回他的体内,却又被那股霸道绝伦的、由内而外爆发的炽热能量死死地顶住、焚烧、净化!

“杀…杀了我!求…求你们…杀了我!”年轻修士在极致的痛苦中断断续续地嘶嚎,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

周围死寂一片。

所有人都被这惨烈到极致的一幕彻底震住了。惊恐、不忍、骇然…种种情绪凝固在每一张脸上。连那刻薄的一果居士,都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魔将残魂静静地悬浮在巨锅旁,虚幻的光影似乎比刚才更加稀薄了一些。他“看”着地上那个痛苦翻滚、生不如死的身影,看着那些疯狂挣扎却不断被焚烧、变淡的魔纹。残魂核心深处,那股陌生的震颤感,更加剧烈了。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惨嚎中缓慢流逝。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个年轻修士会被那恐怖的“熔岩”由内而外烧成灰烬时——

异变再生!

年轻修士身上那赤红如烙铁的颜色,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那如同毒蛇般疯狂扭动、鼓胀的漆黑魔纹,在青金色火光的持续焚烧下,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颜色也以惊人的速度变得暗淡、虚化!

“滋…滋滋…”

细微却清晰的灼烧声变得密集。一缕缕更加浓郁、更加污秽的黑气,被强行从他周身的毛孔、七窍中逼了出来!这些黑气刚一离体,就被环绕在他体表的那层青金色火光瞬间捕捉、缠绕、焚烧殆尽!化作更加稀薄、最终彻底消散的黑烟!

他翻滚抽搐的幅度,在减小。

那撕心裂肺的惨嚎,在减弱。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却逐渐平稳下来的喘息。

当最后一丝污秽的黑气被青焰净化,当皮肤上最后一道狰狞的魔纹如同被阳光晒化的冰雪般彻底消失无踪——

年轻修士紧绷如弓的身体,骤然松弛下来。

他停止了翻滚,停止了抽搐,只是仰面躺在冰冷的地上,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汗水如同小溪般从他身上淌下,在身下积成一小滩水渍。他的皮肤恢复了正常的色泽,虽然依旧苍白虚弱,却再也没有了那种死气沉沉的青灰和令人心悸的魔纹!脸上痛苦扭曲的表情消失了,只剩下一种近乎虚脱的平静,和一种劫后余生的茫然。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一只手,有些不敢置信地、颤抖着抚摸着自己光滑的脸颊,脖颈,手臂…那里,曾经被蚀骨魔纹占据、带来无尽痛苦和绝望的地方,此刻只剩下新生的、带着微微红晕的皮肤。

“没…没了?”他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却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和一种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巨大庆幸,“真的…没了?!”

他猛地抬起头,涣散的眼神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清澈的、充满了生命力的光芒!他看向依旧悬浮在巨锅旁、光影明灭不定的魔将残魂,嘴唇哆嗦着,巨大的情绪冲击让他一时失语,只有滚烫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混合着汗水,在他脏污的脸上冲出两道清晰的痕迹。

“谢…谢谢…”他哽咽着,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魔将的方向,深深地、无比郑重地,磕了一个头!额头重重地撞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咚!

这一声闷响,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每一个围观者的心上,也砸在了魔将残魂那由纯粹负面能量构成的核心深处!

死寂。

比刚才更加彻底、更加沉重的死寂,笼罩了整个归墟大排档的角落。所有的喧嚣、议论、玉简的警报声,全都消失了。只剩下巨锅里汤汁依旧在“咕嘟咕嘟”翻滚的单调声响,以及地上那个年轻修士压抑的、劫后余生的啜泣声。

无数道目光,如同实质的探照灯,聚焦在那口依旧魔焰吞吐的巨锅上,聚焦在那锅旁虚幻、沉默的魔将残魂身上。

震惊!无以复加的震惊!

怀疑!颠覆认知的怀疑!

还有一丝…连他们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悄然滋生的…希望?

“蚀…蚀骨魔纹…真的…被那锅汤…给治了?”一个修士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

“那…那可是战场遗毒!连药王谷长老都束手无策的绝症啊!”另一个修士失声叫道,手里的魔气检测玉简早就忘了举,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那汤…那汤里…是净世青焰?”有人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目光死死盯着锅里跳跃的青金色火苗,“白泽魔尊的…本源之火?!”

“魔将…他…他刚才…”有人回想着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魔将舀起锅底熔岩时那笨拙又决绝的动作,眼神变得无比复杂。

所有的目光,最终都汇聚到了魔将残魂身上。这个曾经带来无尽恐惧和毁灭的象征,此刻却完成了一个连最顶尖医修都难以企及的“神迹”!

魔将残魂依旧沉默着。

他那虚幻的光影在年轻修士磕头道谢的瞬间,剧烈地闪烁了一下,仿佛风中残烛。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虚幻的“目光”落在了自己那只刚刚舀起“熔岩”的“手”上。

那只手,此刻空空如也。

但他残魂的核心,却仿佛还残留着那滚烫汤勺的触感,残留着将那勺足以焚灭魔躯的“熔岩”递到绝望者唇边的…感觉。

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的暖流,伴随着那核心剧烈的震颤,悄然在他冰冷的、由怨毒和毁灭构成的残魂深处弥漫开来。很微弱,却无比清晰,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灵魂战栗的…熨帖?

他缓缓地抬起头,那模糊的光影“面孔”转向地上那个泪流满面、死里逃生的年轻修士。又缓缓地,扫过周围那一张张写满了震惊、怀疑、复杂乃至一丝…敬畏的脸。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口依旧在沸腾咆哮、散发着霸道辛辣气息的巨锅上。

赤红的汤汁翻滚着,青金色的火苗跳跃着。

他残魂深处,那点由万劫恶念和魔神意志糅合而成的、冰冷坚硬的核心,仿佛被那跳跃的青金色火焰,灼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缝。

一个微弱、干涩、带着浓浓困惑和难以置信的意念波动,如同初生婴儿的呓语,在他残魂深处无声地回荡,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原来…被需要…是这种…味道?”

这念头如同投入死水的一颗石子,在他冰冷的意识里漾开一圈微澜。他下意识地抬起那只虚幻的手,不是去凝聚魔焰,也不是去抓取什么,而是有些笨拙地、迟疑地,重新抓向那柄被他捏碎过、又被他重新凝聚的汤勺。

这一次,动作似乎…顺畅了那么一丝丝?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哭腔、却异常响亮的声音猛地打破了死寂:

“魔…魔将大人!我也要!我也要一碗最辣的!”

众人愕然回头。

只见人群外围,一个瘦骨嶙峋、脸色蜡黄、同样挽起袖管露出手臂上几道虽不致命却顽固不散、如同附骨之疽般缓慢侵蚀着血肉的浅淡魔纹的老妇人,正奋力地拨开人群,跌跌撞撞地朝摊子扑来!她浑浊的老眼里,此刻燃烧着和刚才那年轻修士一模一样的、孤注一掷的疯狂光芒!

“我…我儿子!他还在战场上!他…他也染了魔气!求求您!给我一碗!我带回去!带回去给他!”老妇人扑到摊前,枯瘦如柴的手死死抓住摊位的木架,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声音嘶哑地哀求着,泪水顺着她沟壑纵横的脸颊滚滚而下。

这声哭求,如同点燃了引线的炸药桶!

“还有我!魔将大人!我道侣被魔气侵蚀了灵根!”

“我!我这条胳膊!求您看看!”

“我爹!我爹快不行了!求您发发慈悲!”

“魔将大人!救救我!”

刹那间,无数带着同样绝望、同样渴望、同样孤注一掷的声音,如同决堤的洪水,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刚才还惊恐后退的人群,此刻如同看到了唯一的救星,疯狂地向前涌来!一张张或苍老、或年轻、或布满风霜、或稚气未脱的脸上,都写满了同样的哀求与希望!他们伸着手,挥舞着,试图靠近那口翻滚的巨锅,靠近那个刚刚创造了“神迹”的魔将残魂!

场面瞬间再次失控!比刚才魔将发怒时更加混乱!无数双手伸向摊位,无数个声音在哭喊哀求,绝望与希望交织成一片令人窒息的狂潮,几乎要将那小小的摊子和悬浮其上的魔将残魂彻底淹没!

“肃静!”

一声清冷平静,却蕴含着无上威严、瞬间压过所有嘈杂的声音,如同九天落下的寒泉,清晰地响彻在每一个人的耳边和神魂深处!

沸腾的人群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瞬间僵住。所有伸出的手,所有张开的嘴,所有狂乱的眼神,都凝固在了原地。

一道墨发玄袍的身影,不知何时已悄然出现在那口巨锅旁。白泽负手而立,身姿挺拔如孤峰,深邃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下方黑压压、如同凝固雕塑般的人群,最终落在了那悬浮着、光影明灭不定、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狂热浪潮冲击得有些茫然的魔将残魂身上。

“排队。”白泽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法则之力,清晰地烙印在每个人的意识里,“秩序,是生者应守的底线。”

无形的威压弥漫开来,躁动狂热的人群如同被泼了一盆冰水,瞬间冷静下来。那些伸出的手讪讪地收了回去,狂乱的眼神中多了一丝敬畏和羞愧。人群开始自发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肃穆,缓缓向后退开,在摊子前排成了一条歪歪扭扭、却异常安静的长龙。每一个人的目光,都无比灼热地聚焦在那口巨锅和锅旁的魔将身上。

白泽的目光重新落回魔将残魂,那深邃的眼眸中,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期许?他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了一下那口依旧在沸腾的巨锅和那柄虚幻的汤勺。

魔将残魂的光影剧烈地闪烁了一下。他缓缓低下头,虚幻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口巨锅上。赤红的汤汁翻滚着,映照着他扭曲的光影。锅底沉淀的青金色浆液,如同沉睡的熔岩。

被需要…被如此多、如此炽热的“需要”所包围的感觉,如同汹涌的潮水,持续不断地冲击着他冰冷残魂深处那道细微的裂缝。

他沉默着。

时间仿佛再次凝固。排成长龙的人群屏住了呼吸,连心跳声都清晰可闻。所有的目光都死死盯着那虚幻的身影和他手中的汤勺。

终于,在令人窒息的漫长等待后,魔将残魂动了。

他那只虚幻的手,再次握紧了汤勺。这一次,动作不再有丝毫的迟疑和僵硬。汤勺探入锅中,没有犹豫,径直沉向锅底那最浓稠、最炽烈的青金色熔岩!

哗啦!

满满一大勺粘稠、滚烫、跳跃着青金色火花的赤红“熔岩”,被稳稳地舀起,倒入旁边一个厚实的、铭刻着简单防护符文的陶碗中。

赤红的浆液在碗中微微荡漾,青金色的火苗在表面跳跃、明灭,散发出毁灭性的能量波动,也散发着…令人心安的、名为“希望”的霸道气息。

魔将残魂端着那碗足以焚灭寻常魔躯的“希望”,虚幻的手臂似乎极其轻微地、难以察觉地…稳了那么一丝丝?

他将陶碗,递到了排在队伍最前面的、那个枯瘦老妇人颤抖的、布满老茧和污垢的双手前。

老妇人浑浊的双眼爆发出惊人的亮光,她伸出枯枝般的手,无比虔诚、又无比急切地,想要接过那碗滚烫的“熔岩”。

然而,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滚烫碗壁的瞬间——

“且慢。”

白泽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老妇人的手猛地僵在半空,脸上瞬间血色尽褪,眼中充满了巨大的惊恐和绝望,以为魔尊要收回这救命的希望。

魔将残魂端着碗的动作也顿住了,虚幻的光影转向白泽,似乎带着一丝不解和…不易察觉的紧张?

只见白泽并未看那老妇人,而是目光平静地落在魔将身上,语气平淡无波,却清晰地传遍全场:

“此锅汤,乃你‘再就业’之根本。”

“此碗底料,乃你亲手所舀。”

“它叫什么?”

白泽的目光,带着一种无形的力量,穿透魔将虚幻的光影,仿佛直达他那震颤的核心,“你,想好名字了吗?”

名字?

魔将残魂端着那碗跳跃着青金色火苗的“熔岩”,虚幻的光影在氤氲的热气中微微扭曲。他残魂深处那道被陌生暖流和无数炽热目光冲击出的裂缝,似乎又扩大了一丝。

叫什么?

他“看”着碗中那赤红与青金交织、翻滚着毁灭与新生力量的粘稠浆液。

“差评…整改中”的招牌在余光中晃动。

年轻修士死里逃生后那清澈的、充满感激泪水的眼睛在意识中闪过。

老妇人枯瘦双手的颤抖和眼中孤注一掷的疯狂清晰无比。

排成长龙的人群,那一道道灼热的、仿佛能将他这冰冷残魂都点燃的期盼目光…

无数破碎的、混乱的意念碎片在他残魂中冲撞。

最终,一个干涩、嘶哑、仿佛砂石摩擦、却又带着一种奇异执拗的声音,艰难地从他那虚幻的光影中挤了出来,断断续续,却异常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广场上:

“…归…墟…烬…火…”

“…渡…厄…汤…”

归墟烬火,渡厄汤!

六个字,如同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瞬间烙印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烬火,是毁灭的余烬,亦是新生的火种。

归墟,是万物的终点,亦是轮回的起点。

渡厄,是强横的净化,亦是慈悲的引渡!

这名字,既是对那霸道青焰底料的描述,又何尝不是对他自身这缕残魂、这段被迫“再就业”的荒诞命运,最精准、最直白、也最…无奈的注解?

白泽深邃的眼眸中,似乎有极淡的星芒一闪而逝。他微微颔首,不再言语。

魔将残魂似乎也因为这六个字的出口,残魂深处那剧烈的震颤,奇异地平复了一丝。他端着碗的手,似乎更稳了。他将那碗翻滚着“归墟烬火”的“渡厄汤”,稳稳地放入了老妇人枯瘦却坚定伸出的双手中。

“拿…拿稳。”一个极其生硬、带着浓浓不习惯的嘶哑声音,从光影中挤出,“烫…小心。”

老妇人浑身一颤,难以置信地抬头看了一眼那模糊的光影,随即死死抱住那滚烫的陶碗,如同抱着世间最珍贵的瑰宝,枯瘦的脸上老泪纵横,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朝着魔将和白泽的方向,深深地、深深地弯下了佝偻的腰,然后转身,用最快的速度、最稳的步伐,抱着那碗“希望”,挤开人群,朝着家的方向狂奔而去!

队伍,无声地向前挪动了一步。

魔将残魂再次转身,虚幻的汤勺,又一次坚定地、沉向锅底那青金色的熔岩。

“归墟烬火,渡厄汤!一碗!”

嘶哑生硬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似乎顺畅了那么一丝丝。

排在后面的一个断了腿、拄着拐杖、腿上缠绕着顽固魔气的汉子,颤抖着接过陶碗,看着碗中跳跃的火光,这个铁打的汉子竟也红了眼眶,哽咽着:“谢…谢谢魔将大人!”

“归墟烬火,渡厄汤!一碗!”

汤勺起落,动作似乎…流畅了一分?

一个抱着昏迷不醒、浑身笼罩着淡淡黑气孩童的母亲,泪流满面地接过碗,小心翼翼地、如同捧着易碎的珍宝,将碗沿凑到孩子唇边…

“归墟烬火,渡厄汤!一碗!”

声音依旧嘶哑,却似乎…少了些许生硬,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

一碗碗跳跃着青金色火苗的“渡厄汤”,从魔将虚幻的手中递出,落入一双双或粗糙、或稚嫩、或颤抖、或坚定的手中。

那口巨大的黑锅,如同连接着无底深渊,锅底的青金色熔岩仿佛永不枯竭。

魔将残魂悬浮在锅旁,重复着舀汤、递出的动作。他的光影在持续的输出下,似乎变得更加稀薄透明,每一次动作都仿佛消耗着他残存不多的本源。然而,他那虚幻的身影,却在这单调重复的动作中,透出一种奇异的…凝实感?

不再是暴戾扭曲的怨毒,不再是憋屈不甘的麻木。

而是一种…找到了某种锚点的、笨拙的、却异常坚定的…“存在”。

他不再看那些接过汤碗后千恩万谢、或抱着希望狂奔而去的背影。他的“目光”,似乎只专注于手中的汤勺,专注于那口翻滚的巨锅,专注于每一次汤勺沉入锅底、舀起那赤红与青金交织的粘稠浆液的动作。

“归墟烬火,渡厄汤!一碗!”

“归墟烬火,渡厄汤!一碗!”

“归墟烬火,渡厄汤!一碗!”

嘶哑的声音,一遍遍重复着那六个字,如同某种单调的咒语,回荡在渐渐被暮色笼罩的归墟大排档上空。

排成长龙的人群,安静而有序。每一个接过汤碗的人,脸上都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肃穆和感激。

不知何时,那块歪歪扭扭写着“差评整改中”的招牌旁边,被人用烧焦的木炭,添上了一行同样歪歪扭扭、却异常醒目的小字:

接受差评…

努力整改…

暮色四合,归墟大排档的灯火次第亮起,如同散落人间的星辰。那口翻滚着“归墟烬火”的黑锅旁,魔将残魂虚幻的身影在火光与蒸汽中明灭,依旧在一勺、一勺地,舀着那承载着毁灭与新生的“渡厄汤”。

一个刚领到汤碗、匆匆离去的中年修士,在跑出几步后,又猛地停下脚步。他转过身,对着那锅旁沉默舀汤的虚幻光影,用尽力气大喊了一声:

“魔将大人!汤…汤很好!下次…下次少放点辣行吗?我…我嘴麻了三天了!”

这带着浓浓烟火气的抱怨,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锅旁,那虚幻的、专注于舀汤的身影,似乎极其轻微地…顿了一下。

紧接着,一个更加嘶哑、更加生硬、却仿佛带着一丝极其细微、难以察觉的别扭和…尝试性回应的声音,从翻腾的闷闷地传了出来:

“…知…知道了…”

“…下…下次…备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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