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林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和眩晕,仿佛灵魂被强行塞回一个狭小的容器,四周的景象从卡拉姆那冰冷奢华的书房骤然模糊、扭曲,最终被一片温暖的光晕和草木清香所取代。
他(玛格丽特)晃了晃还有些发懵的脑袋,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条开满紫藤花的长廊下。廊柱是洁白的石材,缠绕着茂盛而芬芳的紫藤花穗,如同紫色的瀑布垂落而下。阳光透过花叶缝隙,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这里似乎是城堡内部某个连接花园的休息廊道。
“嘿!哈!”
一个稚嫩却认真的呼喝声吸引了约林的注意。他循声望去,只见长廊尽头的一片空地上,一个看起来只有6岁左右的小男孩,正握着一把与他身高不太相称的木剑,有模有样地练习着基础的劈砍动作。
当约林看清那男孩的脸时,心中猛地一震——是马修!而且是非常年幼的马修!脸蛋还带着婴儿肥,棕色的头发软软地贴在额前,但那双黑色的眼眸已经显得格外明亮和专注。
小马修练了一会儿,似乎有些累了,他收起木剑,跑到约林(玛格丽特)所在的栖架旁(看来这里也是玛格丽特常待的地方),仰起小脸,眉头微微皱着,带着孩童特有的烦恼,对着约林小声嘟囔:
“玛格丽特,你说……我昨天刚刚觉醒的那个‘愿望’能力,是不是很厉害?”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带着一丝不安,“可是,为什么我今天感觉……感觉城堡里的好多大人,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好像……非常紧张?是不是……我威胁到大哥的地位了?”
(约林内心:6岁的马修……已经觉醒能力了?而且这么小就如此敏感,能察觉到周围气氛的变化?)
小马修似乎把七彩鸟当成了可以倾诉秘密的朋友,他歪着头想了想,突然眼睛一亮:“啊!我刚刚看到父亲大人和好多白胡子老爷爷一起去办事大厅了!他们是不是在讨论我的事情?玛格丽特,我们偷偷去看看好不好?”
不等约林(鸟)回应,小马修已经兴奋地伸出小手,轻轻握住了他的一只翅膀。约林只觉得一股奇异而温和的力量包裹住自己和小马修,周围的景物微微扭曲了一下,下一刻,他们竟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一个极其宏伟、肃穆的大厅的巨型石柱后面!
(约林内心:这是……隐身?还是短距离空间移动?这就是马修“愿望”能力在幼年时的应用吗?太不可思议了!)
他们躲藏的柱子需要两人合抱,雕刻着繁复的历史浮雕,很好地隐藏了两个(一人一鸟)小不点。大厅前方,是一座略高的平台,上面摆放着一张象征权力的巨大座椅,但目前空着。平台下,分两列站着十几位衣着庄重、大多头发花白的老者,他们神色严肃,空气中弥漫着凝重的气氛。坐在主位上的,是一位面容威严、与马修有几分相似、棕色头发中已夹杂银丝的中年男子,他穿着华丽的公爵礼服,应该就是马修和卡拉姆的父亲——佐兰·德·拉西拉公爵。
此刻,一位穿着深蓝色长袍、手持法杖的老臣正躬身发言,声音洪亮:“佐兰大人,您也看到了,小少爷马修昨日觉醒的能力,经过初步测试,其潜力和位阶……堪称神级!此等天赋,百年……不,千年难遇!我认为,为了拉西拉未来的强盛,下一任城主之位,理应传给能带领我们走向更高巅峰的小少爷!”
佐兰公爵捏着眉心,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和权衡,没有立刻表态。
另一位穿着文官服饰、眼神精明的参谋立刻出列反驳:“荒谬!城主继承岂能儿戏?马修少爷上面还有四位亲哥哥!尤其是卡拉姆少爷,身为长子,品性能力皆受认可。若贸然传位给幼子,必将引发兄弟阋墙,家族内乱!此乃取祸之道!”
他转向佐兰,语气恳切:“大人,我认为,对马修少爷,当以安抚和妥善安置为主。不如赐予他高阶职位,但不给予实际封地,例如,任命他为拉西拉城的终身荣誉外交官,让他有机会游历四方,锻炼能力。同时,将他即刻送往王都,接受最好的教育和‘保护’,让他远离权力中心。如此一来,既可保全他的天赋,又能避免内部纷争。况且,卡拉姆少爷近来已能为您分忧,正好可以让他跟在您身边,深入学习处理公务。这才是保全兄弟情谊、稳定大局的上策啊!”
这番话引起了一部分保守派老臣的赞同。
“一派胡言!”先前那位蓝袍老臣怒道,“继承人之位,强者为王!马修少爷不仅能力超凡,其容貌亦完全符合我拉西拉领导者之传统(棕发黑眼),而且老夫观察他平日虽活泼,却心思细腻,很会察言观色,是天生的领导者胚子!仔细培养,必成大器!反观卡拉姆少爷,虽勤勉,但在战略眼光和决断魄力上,确实稍逊一筹,更适合处理日常政务。岂能因畏惧内乱而埋没真正的明珠?!”
“没错!拉西拉需要的是能开拓未来的雄主!”
“糊涂!稳定才是根基!内乱一起,外敌必趁虚而入!”
两边人马各执一词,争论越来越激烈,声音在大厅内回荡,充满了火药味。佐兰公爵的头似乎更疼了,他猛地一拍座椅扶手,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好了!都安静!”
大厅瞬间鸦雀无声。
佐兰深吸一口气,揉了揉太阳穴,做出了决断:“此事,关乎家族稳定,非同小可。今日暂且议到这里。下一任城主,依旧以长子继承制为主,暂定卡拉姆。”他站起身,脸上带着疲惫,“我有些乏了,先去休息。接下来的议事,由卡拉姆代为主持。”
说完,佐兰公爵便在一众侍从的簇拥下离开了大厅。
一些明显不待见卡拉姆、或者纯粹是支持马修派系的老臣,见状也纷纷借口离开,脸上带着不满或失望。他们离去的背影,清晰地表达了对由卡拉姆主持议事的不屑与不合作态度。
(约林内心:原来在那么早的时候,围绕着继承权的斗争就已经如此激烈了。马修的能力和长相是优势,但也成了催命符。卡拉姆……他那时就已经被一部分老臣认为才能不足了吗?)
约林正听得入神,分析着这错综复杂的局势,忽然感觉到靠着的马修身体一软。他扭头一看,差点气歪了鸟嘴——年仅6岁的小马修,竟然听着这些决定他命运的争吵,靠着柱子睡着了! 小脑袋一点一点,嘴角甚至还有一丝可疑的晶莹。
就在这时,大厅侧门打开,一个约莫十六岁的少年走了进来。他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色礼服,棕发蓝眼,面容俊秀,气质沉稳,正是年轻的卡拉姆。他脸上带着符合礼仪的谦逊,但眼神深处却有着与年龄不符的冷静。
几位明显拥护卡拉姆的参谋和老臣立刻围了上去,低声而快速地将刚才激烈的争论内容,以及佐兰公爵的决定告知了他。
(约林内心:他果然一直躲在后面偷听!)
一位面容阴鸷的参谋压低声音对卡拉姆说:“卡拉姆少爷,情况不妙啊。马修少爷的能力威胁太大,那些老家伙们不会轻易放弃。依我看,不如就按刚才有人提议的,将他送往王都,但不是去学习,而是让他好好享乐,沉溺声色,让他不思进取!断了他的根基!”
另一个声音更低的谋士甚至做出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眼神狠厉:“……或者,干脆一劳永逸……以免后患!”
听到如此露骨的杀意,约林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年轻的卡拉姆眉头紧锁,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声音清晰而坚定:“不行。他毕竟是我的弟弟,年纪还小。谁知道他这个能力未来会如何发展,是否能稳定使用?现在谈这些为时过早。”他顿了顿,提出了自己的方案,“我认为,就按父亲同意的方案,派他去王都进修,远离这里的是非,对他,对拉西拉,都好。”
另一位看起来更稳重的参谋点头附和:“卡拉姆少爷仁厚。我觉得可行。先将他送走,待他成年后,再以任命外交官的名义接回,届时大局已定,他也掀不起风浪。明日我们便一同向佐兰大人陈明利害,促成此事。”
卡拉姆点了点头,算是默许了这个计划:“好吧。”
(约林内心:原来……在最初的时候,卡拉姆对马修的态度并非全然恶意,甚至还在一定程度上维护了他,反对了那些极端的提议。他只是选择了对自己最有利、也看似能避免直接冲突的道路——将马修送走。可为什么……后来会变成那样不惜下毒谋杀呢?这中间发生了什么?)
老臣和参谋们商议完毕,陆续离开了大厅,只剩下卡拉姆一人站在原地。
约林以为他也要走了,正准备想办法弄醒马修,却看到年轻的卡拉姆并没有立刻离开。他缓缓走到大厅中央,望着父亲空置的座位,又看了看那些离去老臣背影消失的方向,刚才在人前维持的沉稳和冷静渐渐褪去。
他抬起手,捂住了脸。肩膀微微耸动,压抑的、极其低微的啜泣声在空旷的大厅里隐约可闻。
(卡拉姆内心: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父亲……弟弟……我只是想做好我该做的……我不想和弟弟争……可是……他们都在逼我……)
他在哭泣。为了这突如其来的压力,为了兄弟之间可能出现的裂痕,为了那些质疑他能力的声音,也为了内心深处那份或许还未完全泯灭的手足之情。
约林看着这一幕,心情复杂。他看到了一个在权力漩涡中挣扎、尚且保留着一丝温情的少年卡拉姆。
然而,就在这时,马修维持的隐身魔法,因为小主人睡着,魔力无以为继,悄然消散了!
约林瞬间吓得魂飞魄散!(约林内心:完了完了!被发现了!)
他紧张地看着卡拉姆,生怕他转过头来。幸运的是,卡拉姆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悲伤情绪中,并未立刻察觉到柱子后面的异常。他哭了一会儿,用力擦了擦眼睛,深吸几口气,努力平复了情绪,重新恢复了那副沉稳的样子,然后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了大厅,似乎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自己失态的模样。
约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赶紧用喙用力去啄小马修的耳朵和头发。
“哎呦……玛格丽特……别闹……再让我睡会儿……”马修迷迷糊糊地挥手。
约林气得又啄又叫,扑腾翅膀拍打他的脸。好不容易,马修才不情愿地揉着眼睛醒了过来,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啊……结束了?好无聊啊……我们回去吧,玛格丽特。”
约林:“……”
次日,离别的汤药
第二天,命令果然下来了。佐兰公爵正式决定,将年仅6岁的马修·德·拉西拉送往王都,名义上是进行“深造和学习”。
前来传达具体安排并负责护送事宜的,正是昨天那个提议将马修送去享乐、面容精明的参谋。约林看到他就觉得不舒服,那双眼睛里充满了算计。
马修倒是非常乐观,他一边兴奋地收拾着自己喜欢的玩具和书本,一边对站在栖架上的约林(玛格丽特)说:“玛格丽特!我们居然可以去王都了!听说那里有好大好大的图书馆,还有好多好多没见过的好玩的东西!好开心啊!”
(约林内心:这个傻孩子……你还不知道自己是被人故意排挤走的吗?还这么开心……真是……唉。)
这时,那名参谋端着一个小碗走了过来,脸上堆着和蔼可亲的笑容:“马修少爷,这是公爵大人特意吩咐,为您准备的增强体质、有助于能力稳定的汤药。路途遥远,身体要紧,请您务必按时服用。”
马修看着那碗深褐色、散发着苦涩气味的药汁,小脸皱成了一团:“噢……好吧……”他虽然不喜欢,但对父亲和“长辈”的话还是很听从的,接过碗准备喝下。
就在这一刻,约林(玛格丽特)集中精神,或许是因为灵魂的特殊性,或许是因为马修无意识散发的“愿望”能力场的影响,他清晰地听到了那名参谋低头瞬间,内心深处一闪而过的念头:
(参谋内心:哼,卡拉姆少爷还是太心软。既然他不忍心动手,那就由我来帮他扫清障碍!推荐信我已经动了手脚,王都那边自有人‘照顾’你,让你天天沉溺享乐,荒废能力!至于这碗药……嘿嘿,据说里面加了料,能慢慢封印你的能力……看你以后还怎么靠着这‘神级’能力威胁卡拉姆少爷的地位!)
(约林内心:什么?!这药不是补药,是毒药!是用来封印马修能力的!而且推荐信也被篡改了!这个混蛋!)
约林急得在栖架上乱跳,发出尖锐的警告性鸣叫,想要阻止马修。
然而,马修只是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以为他又在闹脾气,还是捏着鼻子,“咕咚咕咚”地把那碗药喝了下去。
(约林内心:完了……他喝下去了!这个参谋是瞒着卡拉姆下手的?还是说……卡拉姆其实是知情的?他昨天的哭泣和回护,难道也只是演戏?不,不对,那情绪不像是装的。难道他默认了手下的行为?或者他根本不知道这药有问题?) 约林的大脑一片混乱。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索菲亚清脆又带着焦急的声音:“卡拉姆哥哥!你看到玛格丽特了吗?我刚刚好像把她忘在书房附近了!”
紧接着,是卡拉姆温和的回应:“哦,她啊,刚才在找我找不到,好像有点害怕,就慌慌张张地乱飞,不小心撞到墙上,晕过去了。我正想让人去找你呢。”
(约林内心:撞墙晕过去?明明是你把我摔晕的!这个谎撒得真是面不改色!)
索菲亚抱着一个铺着软布的小篮子跑了进来,篮子里正是“昏迷”的约林(玛格丽特)的本体。她看着篮子里羽毛凌乱、一动不动的七彩鸟,脸上写满了心疼和怀疑。她了解自己的大哥,知道他并不喜欢玛格丽特。
“大哥……玛格丽特她……”索菲亚欲言又止。
卡拉姆只是淡淡地瞥了篮子一眼,语气没有任何波澜:“带她去牧师那里看看吧,应该没什么大事。” 他说完,便转身去关注公文了。
索菲亚抱着篮子,看着里面“昏迷”的玛格丽特。
她低声对着篮子呢喃,声音带着一丝不符合年龄的悲伤和清醒:“大哥……他刚刚是在说谎,对不对?他其实……很不喜欢玛格丽特,也不喜欢……马修哥哥……”
她不再犹豫,抱着篮子,转身快步向城堡内的牧师塔楼跑去,希望能挽救这只无辜的鸟儿,也仿佛想抓住这宫廷华丽表象下,最后一丝真实的温情。
而在篮子里,约林的意识渐渐从那段深潜的“记忆回响”或“梦境”中彻底脱离,回归到现实这具鸟儿的身体,剧烈的疼痛和虚弱感再次清晰地传来。
刚刚经历的那一切,是梦吗?为何如此真实,仿佛亲身经历?那碗药……那个参谋的阴谋……年轻卡拉姆的眼泪与抉择……这一切,难道就是马修命运悲剧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