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城的晨光总带着点温润的潮气,像被揉软的棉絮,从百年商业街的青石板缝里渗出来,漫过小巷食堂的木门槛,在后厨的瓷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古月站在操作台旁,灰色纯棉t恤的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结实流畅的肌肉线条——那是雇佣兵生涯和常年颠勺练出的弧度。藏青底色的围裙上绣着“小巷食堂”四个米白小字,边角被洗得有些发毛,却干净得没有一丝油星。
他手里捏着一把尖细的镊子,正专注地给五花肉去毛。指尖的力度控制得极好,镊子尖精准地夹住肉皮上的细毛,手腕轻轻一挑,细毛便应声脱落,连带着极小的一点肉屑都不会带下。这是他在鹰翼国当雇佣兵时练出的本事,拆炸弹时要稳,处理食材时这份稳劲便成了匠心。五花肉是今早刚从巷口王屠户那里订的,粉红的肉色里夹着雪一样的脂肪层,纹理规整得像幅工笔画。
后厨里飘着淡淡的肉香——昨晚卤的牛肉还剩一小块,被他切了片放在蒸屉上,借着蒸馒头的热气温着,香气混着酵母的甜,在晨光里酿得愈发醇厚。墙上的石英钟“滴答”走着,刚指向八点,前厅那台复古座机突然响了起来,老式的“叮铃”声穿透后厨的抽油烟机声,在安静的清晨格外清亮。
古月放下镊子,在围裙上蹭了蹭指腹的肉汁,快步穿过前厅。阳光刚好落在座机的铜制听筒上,反射出细碎的光。他拿起听筒,声音带着刚醒透的沉稳:“您好,小巷食堂。”
听筒里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接着传来一个略带迟疑的男声,港城口音的尾调很明显,像被岁月磨过的沙纸,有点涩:“请问……是古老板吗?我、我想问问,能不能做猪头焖子?”
古月的指尖顿了顿。猪头焖子这东西,费工又费时,现在很少有餐馆愿意做——光是处理猪头就得耗上大半天,还得守着砂锅慢炖,利润却薄得很。他刚要开口,就听见对方急忙补充:“我知道这菜麻烦,要熬很久,得去毛、拆骨,还得压成型……要是不方便,我、我就再找找别的地方。”
男人的声音里藏着期待,还有点不易察觉的失落。古月想起前几天去采购时,刚好碰到屠宰场送新鲜猪头,个头大,猪皮厚实,他想着或许能做卤猪头,就留了一个放在冷柜里。“巧了,”他放缓了语气,“刚进了新鲜猪头,今天下午能做好。您几点来?我留份足量的。”
听筒那头瞬间传来一声明显的吸气声,接着是抑制不住的激动:“真的?太好了!古老板您真是帮大忙了!我五点半来,带一个同事,两个人够吃吗?”男人报上姓名,“我叫周明,十年前从港城搬去羊城的,这次是出差回来,就想尝尝小时候的味道。”
“够了。”古月应着,指尖在前台的便签纸上记下“周明,猪头焖子,17:30”,“您放心,味道差不了。”挂了电话,他走到前厅的黑板前,拿起白色粉笔,在角落添了行小字:“今日特供:猪头焖子(预订)”。粉笔划过黑板的“吱呀”声,像在给这寻常的一天添上了特殊的注脚。
“阿月,在写什么呢?”门口传来清脆的女声,苏沐橙拎着一个竹编菜篮走进来,鹅黄色的针织连衣裙被晨光染成了暖金色,外搭的白色短款风衣下摆扫过门槛,带起一阵栀子花香——她今早路过花店,特意买了一小束插在菜篮的缝隙里。长发用一枚珍珠发夹别在耳后,露出纤细的脖颈,发梢随着走路的动作轻轻晃动。
她走到黑板前,一眼就看到了那行小字,转头看向刚走进后厨的古月,笑着扬了扬下巴:“猪头焖子?这菜可是个功夫活,谁这么有口福订到了?”说着放下菜篮,从里面拿出一把水灵的菠菜和两个冬瓜,“刚在巷口买的,菠菜嫩得能掐出水,冬瓜也新鲜,够做今天的凉拌菠菜和冬瓜丸子汤了。”
古月正从冷柜里搬出那个猪头,冻得硬邦邦的,表面结着一层薄霜,放在操作台上“咚”地一声轻响。“一个老港城客人,搬去羊城十年了,回来寻味的。”他用指关节敲了敲猪头的猪皮,声音沉闷,“这猪头皮厚,炖出来的焖子才q弹。”
苏沐橙凑过去,指尖轻轻碰了碰猪头,冰凉的触感让她缩了缩手,笑着捶了下古月的胳膊:“你这冷柜温度也太低了,小心冻着手。”她看着猪头,“要怎么处理?我帮你搭把手。”
“先泡去血水,”古月转身拿过一个比洗脸盆还大的不锈钢盆,将猪头放进去,“得泡两个小时,中间换三次水。你帮我找块纱布,再去买两根大葱,香料柜里的八角桂皮都够,就是少了点去腥的葱。”他翻开操作台抽屉里的食材记录本,指尖划过纸面,“昨天刚进的冰糖还有,等会儿炒个糖色,卤出来的颜色更亮。”
苏沐橙应着,从储物柜里翻出一块干净的医用纱布——还是古月上次处理伤口剩下的,质地细密,刚好用来包香料。“我这就去买葱,顺便给林悦那小馋猫发个消息,不然她晚上来看到特供菜,又要闹着蹭吃。”她掏出手机,对着猪头拍了张照片,配文:“今日隐藏款:猪头焖子,限一份,猜猜是谁的?”
消息刚发出去,手机就震了一下。林悦的秒回带着一串抓狂的表情:“房东老板偏心!凭什么只有一份?我不管,我要蹭一口!哪怕就一小块!”苏沐橙把手机递给古月看,古月无奈地摇头,指尖划过屏幕上林悦的头像——一个卡通的烧杯小人,“留三分之一给她,别让她抢客人的。”
苏沐橙笑着把手机揣回兜里,拿起钱包:“知道啦,我的小管家。你泡着猪头,我去买葱,顺便带两屉巷口的小笼包当早餐,你早上还没吃东西呢。”她走到门口,又回头叮嘱,“泡第一遍水的时候加点料酒和姜片,去去腥味。”
古月已经倒好了清水,没过猪头大半,正往里面放姜片,闻言点点头:“放心,忘不了。”他看着苏沐橙的身影消失在巷口,阳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青石板路上,像一幅温暖的速写。操作台上的猪头在清水里慢慢解冻,水面渐渐浮起细小的冰碴,和姜片一起安静地躺着。
两个小时过得很快,古月定的手机闹钟响了三次,每次都准时换水。第一遍水已经变成了淡粉色,像加了稀释的胭脂;第二遍水他加了半勺白醋,水色清亮了些;第三遍换了温水,猪头的表皮已经软化,用指尖能轻轻按出小坑。
他戴上加厚的橡胶手套,从墙角拿起一个专用的钢丝球——不是刷碗的那种粗硬款,是特意买的细钢丝球,不会刮伤猪皮。他蹲在操作台前,左手按住猪头,右手握着钢丝球,顺着猪皮的纹理细细擦拭。猪皮褶皱里的细毛被钢丝球勾出来,随着擦拭的动作落在盆里,他擦得格外仔细,连猪耳朵后面的小绒毛都没放过。
“猪皮是焖子的灵魂,”他自言自语,像是在跟猪头对话,又像是在回忆以前学厨时师傅说的话,“处理不干净,炖出来有腥味,口感也差。”擦完一面,他费力地把猪头翻过来,猪头上的血水顺着指缝流进盆里,染红了他的手套。阳光从后厨的天窗照下来,落在他专注的侧脸上,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苏沐橙提着小笼包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古月正蹲在地上擦猪头,额角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流,滴在操作台上,晕开一小片水渍。“你怎么不坐着擦?蹲久了腿麻。”她快步走过去,把小笼包放在旁边的小桌上,从兜里掏出纸巾,踮起脚尖给古月擦汗。
古月侧过头,鼻尖蹭到苏沐橙的手腕,带着淡淡的栀子花香。“坐着不好使劲。”他握住苏沐橙的手腕,让她别再踮脚,“小笼包买的是鲜肉馅的?”
“嗯,知道你爱吃。”苏沐橙把纸巾塞给他,“快擦完了吗?我把香料都包好了。”她指了指旁边的小碗,里面放着一个纱布包,八角、桂皮、香叶、草果、丁香都在里面,扎得紧紧的,“丁香只放了两颗,怕味太重,抢了肉的香。”
古月点点头,最后擦了一遍猪头的下巴处,才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发麻的膝盖。“差不多了,现在焯水。”他把猪头放进一口大号的不锈钢锅里,加入葱段、姜片和三勺青稞酒——还是上次扎西大哥送的,度数高,去腥效果好。“焯水一定要冷水下锅,才能把血沫都逼出来。”他往锅里倒冷水,直到没过猪头,然后开火。
火开得不大,水慢慢升温,表面开始浮起细小的泡沫,像一层细密的雪花。古月站在灶台前,手里拿着一把长柄漏勺,眼睛紧紧盯着锅里的变化。苏沐橙坐在旁边的小凳上吃小笼包,咬开一个小口,汤汁溅出来,烫得她吸了吸鼻子。“阿月,你也吃一个,刚出锅的,还热乎。”她用筷子夹起一个小笼包,递到古月嘴边。
古月张嘴咬了一半,肉汁在嘴里爆开,鲜得他眯了眯眼。“好吃。”他含糊地说,手里的漏勺却没停——锅里的泡沫已经变成了灰褐色,带着点腥气,正不断往上冒。“该撇沫了。”他用漏勺轻轻贴着锅壁,把浮沫一点一点撇出来,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易碎的玻璃,连细小的泡沫都不放过。
苏沐橙放下小笼包,凑过去帮他递碗——撇出来的浮沫要放在空碗里。“这浮沫真多,难怪要提前泡血水。”她看着碗里堆起来的灰褐色浮沫,皱了皱鼻子,“幸好你处理得干净。”
水开的时候,锅里的浮沫已经撇得差不多了,汤面清亮,只有猪头的颜色。古月关了火,用漏勺把猪头捞出来,放进温水里冲洗。水流过猪头,把残留的浮沫冲干净,猪皮的颜色变得鲜亮起来,呈淡淡的粉色。“接下来就卤了。”他把猪头放进一口深褐色的砂锅——这是他从川蜀老家带来的,用了十几年,锅壁上结着厚厚的油膜,炖肉特别香。
苏沐橙已经把炒糖色的锅准备好了,小火加热,里面放了少许油。“冰糖来了。”她递过冰糖罐,古月抓了一小把冰糖放进锅里,用锅铲慢慢搅动。冰糖渐渐融化,从白色变成淡黄色,再变成琥珀色,冒着细小的泡泡,空气里飘起甜甜的焦香。“差不多了。”古月快速加入生抽和老抽,酱油的香气瞬间炸开,和糖色混合在一起,颜色红亮诱人。
他把炒好的糖色倒进砂锅里,加入足量的热水,放进香料包,然后把猪头轻轻放进去。“砂锅保温好,小火炖两个半小时,肉才能烂透。”他用筷子轻轻按压猪头,确保每一块都浸在卤汁里,然后盖上砂锅盖,留了一条小缝,让蒸汽慢慢溢出来。
卤汁在砂锅里“咕嘟咕嘟”地响着,像一首温柔的小夜曲。古月坐在灶台边的小凳上,守着砂锅,时不时掀开锅盖看看。苏沐橙在旁边处理冬瓜丸子汤的食材,把冬瓜切成薄薄的片,放在清水里泡着,防止氧化变色。“阿月,红烧肉什么时候做?”她转头问,“黑板上的荤菜可是红烧肉,别让熟客们等急了。”
“等猪头炖到一个半小时的时候再做。”古月看了眼手机,“现在才十一点,不急。”他掀开锅盖,一股浓郁的卤香扑面而来,混杂着肉香和香料的味道,差点让苏沐橙手里的菜刀掉在地上。“好香啊。”苏沐橙吸了吸鼻子,“比上次做的卤牛肉还香。”
古月笑着,用勺子舀起一勺卤汁,淋在猪头朝上的一面。“盐还没加,等会儿加了盐味道更浓。”他凑近砂锅闻了闻,“肉已经有点软了,再炖一个小时就差不多了。”
时间在砂锅里的咕嘟声和苏沐橙切菜的“笃笃”声中慢慢流逝。十二点半的时候,古月开始做红烧肉,把提前腌好的五花肉放进锅里,用小火慢慢煸炒出油脂,然后加入糖色和香料,炖在另一口砂锅里。前厅的时钟“当”地敲了一下,巷口传来街坊张大爷的吆喝声:“古老板,今天做什么好吃的?香得我家小孙子都闹着要过来。”
苏沐橙笑着从后厨探出头:“张大爷,今天有特供猪头焖子,晚上来尝尝?”
“猪头焖子?”张大爷的声音拔高了些,“那可是好东西,我晚上一定来!”
一点半的时候,古月再次掀开炖猪头的砂锅盖。筷子轻轻一戳,就能轻松穿透猪皮,肉已经炖得软烂。他关火,用漏勺把猪头捞出来,放在一个大漏盆里沥干卤汁。猪头的颜色已经变成了深褐色,油光锃亮,肉皮微微颤动,看起来就格外诱人。“该拆骨了。”他戴上隔热手套,拿起一把锋利的菜刀,小心翼翼地从猪头的缝隙处下刀。
拆骨是个细致活,古月的动作精准得很,刀和筷子配合着,轻轻一挑,骨头就和肉分离开了。他的指尖带着温度,能准确地摸到骨头的位置,不会浪费一丝肉。苏沐橙站在旁边,手里拿着一个干净的大碗,把拆下来的肉放进碗里。“这肉真多,够做一大盒焖子了。”她看着碗里堆得像小山一样的猪头肉,“比我想象的多不少。”
“这猪头大,肉多。”古月把最后一块骨头挑出来,扔进旁边的垃圾桶,“把肉切成小块,放回砂锅里收汁。”他擦了擦额头的汗,刚才拆骨费了不少劲,后背的t恤都被汗浸湿了。
苏沐橙应着,把猪头肉切成核桃大小的块,块块都带皮,看起来格外扎实。古月把肉块倒进砂锅里的卤汁中,开大火收汁。“卤汁要收得浓稠,才能挂在肉上,压成型后才有味道。”他用锅铲不断翻炒肉块,让每一块都均匀裹上卤汁。肉块渐渐变得越来越油亮,卤汁也收得越来越稠,空气里的香味浓得化不开,连路过的蝴蝶都停在了后厨的窗台上,不肯飞走。
“差不多了。”古月关火,砂锅里的卤汁还在“滋滋”地冒着泡,裹在肉块上,像一层琥珀色的膜。苏沐橙已经提前准备好一个长方形的保鲜盒,内壁刷了一层薄油,防止焖子粘住。“用这个压刚好,大小合适,冷却后也好切块。”她把保鲜盒递过去。
古月把裹满卤汁的猪头肉倒进保鲜盒里,用勺子轻轻压实,确保没有空隙。肉块之间的卤汁慢慢渗透,把肉块黏合在一起。“剩下的卤汁都浇上去。”他接过苏沐橙递来的勺子,把砂锅里剩下的卤汁均匀地浇在肉块上,“这是焖子的黏合剂,少了它就压不成型。”
浇完卤汁,古月在保鲜盒上盖了一块干净的纱布,放上一个大小合适的白瓷盘,盘子里压了一块洗得干干净净的鹅卵石——这是他上次去河边钓鱼时捡的,分量足,刚好用来压焖子。“得压两个小时,让肉和卤汁充分融合。”他把保鲜盒放在阴凉的角落,“现在可以准备下午的菜了,凉拌菠菜和冬瓜丸子汤都得提前备好。”
下午四点半,距离客人到店还有一个小时。古月把压好的猪头焖子从保鲜盒里取出来,已经凝固成型,呈深褐色,质地紧实。他用刀把焖子切成厚薄均匀的方块,每一块都带着漂亮的纹理,卤汁的香味从切口处散发出来,馋得刚进门的林悦差点扑上来。
“房东老板!我的猪头焖子!”林悦穿着一件印着卡通实验室图案的卫衣,搭配浅蓝色的牛仔裤,背着一个双肩包,书包上挂着的烧杯挂件晃来晃去。她一路小跑进来,头发都跑乱了,额角带着细密的汗珠。“我特意提前下班的,就为了这口焖子!”
苏瑶和赵雪跟在她身后,笑着走进来。苏瑶穿了一件粉色的碎花连衣裙,手里拿着一杯刚买的珍珠奶茶,吸管上还沾着点奶油;赵雪则穿了一件米色的风衣,提着一个画具箱,风衣口袋里露出半截画笔,笔杆是她最喜欢的红色。“林悦,你慢点跑,没人跟你抢。”苏瑶无奈地摇摇头,“老板都给你留好份了。”
林悦已经冲到了操作台前,盯着盘子里的猪头焖子,眼睛都看直了。“哇!这颜色也太好看了吧!油光锃亮的,看着就q弹。”她伸手就要去抓,被古月用筷子敲了下手背。“洗手去,刚从实验室回来,手上全是化学试剂味。”
林悦委屈地噘了噘嘴,却还是乖乖地跑去洗手。苏瑶和赵雪走到她们常坐的靠窗位置坐下,苏瑶把奶茶放在桌上,“沐橙姐,今天的特供菜就是这个猪头焖子啊?看着就好吃。”
苏沐橙端着凉拌菠菜走过来,放在桌上:“是啊,一个老客人特意回来寻味的,你们等会儿尝尝,古月的手艺绝对差不了。”她刚放下盘子,就听见前厅的门被推开,杨思哲牵着苏瑶的手走了进来。
杨思哲穿了一件藏蓝色的休闲西装,里面是白色的衬衫,没系领带,显得格外随意。他刚从码头办公室赶来,换下了工装,身上还带着点海风的味道。“老板,今天有什么硬菜?”他走到龚建身边坐下——龚建穿着治安所的制服,刚下班,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一颗,脸上带着些许疲惫,手里拿着一杯热茶,正慢慢喝着。
“今天有特供猪头焖子,”古月从后厨探出头,“等会儿给你们留份尝尝。”
“猪头焖子?”杨思哲眼睛一亮,“这可是好东西,我在部队的时候,炊事班偶尔会做,不过没你做的香。”他转头看向苏瑶,“等会儿你多吃点,补补身子。”
苏瑶脸颊微红,轻轻点了点头。旁边的林悦刚洗完手回来,听到这话,立刻插了一句:“杨大哥,你可别跟我抢,房东老板已经答应给我留三分之一了!”
众人都笑了起来,前厅的气氛瞬间热闹起来。没过多久,周强和李风勾肩搭背地走了进来,周强穿了一件黑色的印花t恤,肚子圆滚滚的,t恤都被撑得有点紧;李风则穿了一件白色的polo衫,瘦高个,两人一胖一瘦,格外显眼。“老板!今天有什么好吃的?”周强一坐下就拍着桌子喊,声音洪亮,震得桌上的筷子都动了动。
“今天有红烧肉、凉拌菠菜、冬瓜丸子汤,还有特供猪头焖子。”古月从后厨走出来,手里端着一盘刚做好的红烧肉,色泽红亮,香气扑鼻。
“猪头焖子?”周强眼睛都直了,“那可是我的最爱!老板,给我来一大份!再加上3L啤酒!”
“啤酒最多3L,记着规矩。”古月把红烧肉放在桌上,“猪头焖子是特供,只有一份,客人订的,给你们留了点尝鲜。”
周强刚要哀嚎,就被李风推了一把:“有的尝就不错了,别不知足。”他笑着对古月说,“老板,先给我们上两碗冬瓜丸子汤,解解腻。”
古月应着,转身回了后厨。这时,门口又走进来两个人——陈宇轩穿着一件驼色的大衣,戴着一顶黑色的贝雷帽,手里拿着一根文明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抹了点发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不少;楚凝则穿着一件黑色的舞蹈服,外面套着一件粉色的羽绒服,拉链没拉,露出里面的舞蹈服,头发扎成高高的马尾,发尾有点乱,脸上带着运动后的红晕。
“小凝,快坐。”陈宇轩牵着楚凝的手,走到苏瑶她们旁边的位置坐下,“我听沐橙说今天有特供猪头焖子,特意带你过来尝尝。”他转头对苏沐橙说,“沐橙,老板的手艺越来越好了,上次做的清炖牦牛肉,我现在还想着呢。”
楚凝点点头,从包里拿出一瓶矿泉水,喝了一口:“刚练完舞,正好饿了。陈叔,你说这猪头焖子真的有那么好吃吗?”
“等会儿你尝了就知道了。”陈宇轩笑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巧克力递给楚凝,“先垫垫肚子,别等会儿菜上来了抢不过林悦。”
正说着,王岛和宋玲也走进来了。王岛穿着一件军绿色的钓鱼马甲,马甲上的口袋都装得鼓鼓的,手里提着一个小桶,里面装着几条刚钓的小鱼,活蹦乱跳的;宋玲则穿了一件蓝色的连衣裙,外面套着一件米白色的针织开衫,温柔贤惠。“老板,沐橙。”王岛把小桶递给古月,“今天钓的小鱼,新鲜得很,明天给你做汤。”
“谢谢王哥。”古月接过小桶,放在后厨门口,“快坐,菜马上就好。”
五点半的时候,周明带着同事张磊准时走进了小巷食堂。周明穿了一件灰色的商务休闲装,戴了一副黑框眼镜,气质儒雅;张磊则穿了一件蓝色的工装外套,手里拿着一个公文包,看起来有些拘谨。两人站在门口,看着满屋子热闹的客人,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是周先生吧?”古月迎上去,脸上带着温和的笑,“预订的猪头焖子已经做好了,这边请。”他引着两人走到靠近杨思哲的空桌旁,“坐这里吧,离空调近,凉快。”
周明连忙道谢,拉着张磊坐下。张磊小声对周明说:“周哥,这餐馆看着挺热闹的,味道应该差不了。”
周明点点头,目光落在墙上的黑板上,看到“今日特供:猪头焖子(预订)”那行小字,眼神瞬间变得柔和起来。“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小巷食堂,味道很正宗,我也是听老街坊说的。”
这时,古月和苏沐橙开始上菜。红烧肉、凉拌菠菜、冬瓜丸子汤依次摆上桌,最后端来的是一个白瓷盘——里面的猪头焖子被切成整齐的方块,深褐色的肉上淋了少许卤汁,撒了翠绿的葱花点缀,颜色对比鲜明,格外诱人。卤汁的香味瞬间弥漫开来,整个前厅都安静了一瞬,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盘猪头焖子上。
“周先生,您的猪头焖子。”古月把盘子放在周明面前。
周明盯着盘子里的焖子,眼神渐渐变得悠远。他拿起筷子,轻轻夹起一块,焖子q弹紧实,筷子一夹,还能看到微微的颤动。他凑近闻了闻,一股熟悉的卤香扑面而来,和记忆里张阿婆做的味道渐渐重合。“跟张阿婆做的样子差不多……”他轻声说,咬了一口。
肉汁在嘴里爆开,醇厚的卤香混合着肉香,口感软烂却不失嚼劲,q弹的猪皮在齿间滑动,带着浓郁的香味。周明的眉头先是微蹙——古月的焖子里加了点丁香,比张阿婆的多了一丝醇厚;随即又舒展开来,眼眶微微发红。“味道很像……太像了。”他放下筷子,声音带着点哽咽,“张阿婆的会加些陈皮去腥,您的加了丁香,更醇厚,但这口感,这香味,和我小时候吃的一模一样。”
张磊好奇地夹起一块尝了尝,眼睛瞬间亮了:“好吃!比我在羊城吃的卤味香多了,肉质软烂,味道也浓,太绝了!”
林悦早就按捺不住了,凑到周明桌旁,睁着一双大眼睛,可怜巴巴地说:“叔叔,我能尝一小块吗?我房东老板说这是特供,我就想尝尝是什么味道。”她的手指紧紧攥着衣角,看起来格外委屈。
周明被她的样子逗笑,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夹了一块焖子递给她:“小姑娘吃吧,尝尝老港城的味道。”
林悦接过焖子,塞进嘴里,眼睛瞬间亮得像星星:“哇!qq弹弹的,好香!肉汁特别多,顺着喉咙往下流,暖乎乎的!房东老板,你明天还做吗?我要订一份!”
“明天不做了,”古月笑着说,“这菜太费工,得提前预订。”
苏瑶也凑过来,夹了一小块尝了尝,点头道:“口感真好,卤得很入味,猪皮q弹,瘦肉也不柴。”杨思哲紧随其后,也夹了一块,“确实好吃,比我在部队吃的还香。”
一时间,周明桌旁围了好几个人,大家都想尝尝这特供的猪头焖子。周明笑着说:“大家都尝尝,难得古老板手艺这么好,让我找回了小时候的感觉。”
众人尝过之后,都赞不绝口。周强拍着桌子喊:“老板,下次做猪头焖子一定要提前通知我!我要订一大份!”
周明看着热闹的众人,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他放下筷子,缓缓说道:“张阿婆的小摊就在我小学门口,她无儿无女,靠卖猪头焖子过活。我那时候家里穷,爸妈都在工厂上班,经常没时间给我做午饭,有时候没带钱,阿婆就偷偷给我塞一块焖子,说‘孩子长身体,不能饿着’。”他的声音带着回忆的温柔,“后来我考上了羊城的大学,临走前,阿婆给我装了一大罐猪头焖子,用玻璃瓶装着,塞在我的行李箱里,说‘想家的时候就吃一块,就像阿婆在身边一样’。”
他擦了擦眼角,“我到了羊城之后,每次想家就吃一块,那罐焖子我吃了一个月。后来我工作、结婚、生子,再想回来看看阿婆,却听说她已经不在了,小摊也拆了。”他看向古月,“这次回来出差,我本来没抱希望能再吃到猪头焖子,没想到古老板您真的会做,还做得这么好吃。”
苏沐橙的眼眶也红了,她轻声说:“我小时候最怀念的是外婆做的糖糕。用糯米粉做的,里面包着豆沙馅,外面裹着一层芝麻,炸得金黄酥脆。每次我放学回家,外婆都站在门口等我,手里拿着刚出锅的糖糕,烫得直甩手,却还是硬塞给我。”她看向古月,“外婆走了之后,我再也没吃过那个味道,有时候做梦都会梦到外婆递糖糕给我的样子。”
古月放下手里的勺子,声音低沉:“我是孤儿,在川蜀的福利院长大。院长妈妈每年过年都会做川蜀腊肉,她把腊肉挂在福利院的屋檐下,风吹日晒,肉香能飘满整个院子。我那时候最盼着过年,不是为了新衣服,也不是为了压岁钱,就是为了吃院长妈妈做的腊肉。”他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院长妈妈做的腊肉,肥而不腻,瘦而不柴,蒸好之后切片,淋上点酱油,香得能吃三碗饭。”
“我最怀念的是考研时吃的泡面!”林悦突然举手,一本正经地说,“那时候我在实验室待到凌晨,师兄师姐也陪着我。我们就泡泡面吃,加个鸡蛋,再煮根火腿肠,汤都喝得干干净净。现在想想,不是泡面好吃,是那时候一起奋斗的日子太难忘了,连带着泡面都变得特别香。”
众人都笑了起来,气氛轻松了不少。赵雪拿出画具,快速地画着速写,一边画一边说:“我小时候学画画,妈妈总在我旁边放一盘自己烤的黄油饼干。我画累了就吃一块,饼干带着浓浓的黄油香,甜而不腻。现在我每次画画,都习惯在旁边放一盘饼干,好像妈妈还在身边陪着我一样。”
楚凝轻轻说:“我练舞受伤的时候,脚踝肿得像个馒头,疼得哭。陈叔每天都给我煮红糖水,加几颗红枣和桂圆,甜甜的,暖乎乎的。喝一口红糖水,就觉得有力量了,再疼也能坚持下去。现在每次跳完舞,我都想喝一碗红糖水,好像陈叔还在旁边看着我一样。”
陈宇轩笑着拍了拍楚凝的手:“傻孩子,陈叔一直都在。”
杨思哲放下酒杯,眼神坚定:“我在部队的时候,最怀念的是炊事班的馒头。那时候训练特别累,每天跑五公里,做一百个俯卧撑,一顿能吃五个馒头,就着咸菜都觉得香。不是馒头有多好吃,是跟战友们一起吃的日子太难忘了,大家抢着吃,笑着闹着,那才是最香的。”
龚建点点头,附和道:“没错,我也怀念部队的日子。那时候的馒头,比现在的山珍海味都好吃。”
周强拍着肚子,大声说:“我最怀念的是小时候巷口的烤串摊!五毛钱一串,老板用炭火烤得滋滋冒油,撒上辣椒粉和孜然,香得能把魂勾走。我那时候每天省下零花钱,就为了买两串烤串。现在虽然能吃得起山珍海味,但再也没吃过那个味道了。”
“还有玻璃瓶的冰汽水!”李风补充道,“喝完还能退两毛钱,我和周强经常用退的钱再买一串烤串。”
宋玲温柔地说:“我最怀念的是妈妈包的韭菜鸡蛋馅饺子。我每次放假回家,妈妈都提前和好面,拌好馅,等我进门就开始包饺子。饺子煮好后,蘸着醋吃,一口一个,暖到心里。现在我也学妈妈包饺子,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大概是少了妈妈的味道吧。”
王岛握住宋玲的手,轻声说:“以后我学包给你吃,多练几次,总能做出妈妈的味道。”
周强看着桌上的啤酒瓶空了,刚要喊“老板,再来一瓶啤酒”,就被古月拦住了。“啤酒已经到3L了,不能再点了。”古月从后厨拿出一瓶米酒,“尝尝这个,125ml一杯,配猪头焖子刚好,解腻又暖胃。”
周强眼睛一亮:“好啊!听老板的!”
古月给每个人都倒了一杯米酒,米酒的醇香混合着猪头焖子的卤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周明端起酒杯,对着古月举了举:“老板,谢谢您,让我找回了小时候的味道,也找回了回忆。这杯我敬您。”
古月也端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应该的,味道能留住回忆,这就是我开这家餐馆的意义。”
夜色渐深,小巷食堂的灯光却依旧温暖。客人们吃得酒足饭饱,脸上都带着满足的笑容。周明和张磊起身告辞,周明特意加了古月的微信:“古老板,以后我想吃猪头焖子了,能不能寄一份到羊城?我付双倍运费。”
“没问题。”古月笑着点头,“真空包装,保证新鲜。”
林悦摸着圆滚滚的肚子,瘫在椅子上,有气无力地说:“太满足了,房东老板,你下次做猪头焖子一定要提前通知我,我第一个预订!”
苏瑶笑着戳了戳她的肚子:“就知道吃,下次要提前交定金。”
赵雪把一幅刚画好的速写递给周明:“周先生,这是我画的猪头焖子,送给您留作纪念。”速写纸上,猪头焖子被画得栩栩如生,旁边还有小巷食堂的招牌,暖黄色的灯光洒在上面,格外温馨。
周明接过速写,连声道谢:“太谢谢了,我一定好好珍藏。”
客人们陆续散去,杨思哲牵着苏瑶的手,苏瑶回头喊:“阿月,明天我要吃你做的糖糕!”龚建和唐婉清一起走,唐婉清对古月说:“老板,下次做猪头焖子记得通知我们。”周强和李风勾肩搭背,哼着小曲,嘴里还念叨着米酒的香味;陈宇轩和楚凝一起走,楚凝还在和他讨论新的舞蹈动作;王岛和宋玲提着古月给的红烧肉,笑着说:“谢谢老板,今晚的菜太香了。”
古月和苏沐橙一起收拾前厅,古月擦桌子,苏沐橙洗碗。水龙头里的温水流淌着,苏沐橙一边洗碗一边说:“今天周先生的故事真让人感动,原来味道真的能记住这么久,能把人拉回过去。”
古月擦完最后一张桌子,走到苏沐橙身边,从身后轻轻抱住她:“味道是有记忆的,它比照片更真实,能记住温度,记住情感,记住那些温暖的人和事。”
两人收拾完后厨,坐在前厅的椅子上,桌上放着剩下的半杯米酒和一小块猪头焖子。苏沐橙靠在古月的肩膀上,看着窗外的红灯笼,灯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斑驳的墙面上。“你看,一道猪头焖子,连接了周先生的过去和现在,也让我们想起了自己的回忆。”她拿起筷子,夹起一小块焖子,递到古月嘴边,“这就是小巷食堂的意义,不止是吃饭,更是让大家找到情感的寄托。”
古月张嘴咬住焖子,肉香和苏沐橙指尖的栀子花香混合在一起,格外温暖。他握住苏沐橙的手,轻声说:“嗯,这就是小巷食堂的意义。”
苏沐橙看着桌上的猪头焖子,眼神温柔,轻轻念道:“记忆中的味道,如同老照片的黄边,虽已褪色,却依然能勾起心底最深处的感动与怀念。”
古月点点头,抬头看向窗外。巷子里的路灯亮着,照亮了青石板路,远处传来街坊的笑声,小巷食堂的灯光温暖依旧,将这份旧味与温情,传递到每一个角落。他起身关上前厅的门,将外面的夜色隔绝在外。后厨的砂锅里还残留着卤汁的香味,米酒的酒香在空气中弥漫,墙上的时钟滴答作响,记录着这充满回忆的夜晚。
小巷食堂,等待着下一个寻味者,下一段温暖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