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洛杉矶,空气黏稠,但快船的训练馆里,冷气开得十足。训练已经结束,场地空荡荡的,只有几个工作人员在收拾器材。汗水的味道还没散尽,混合着地板清洁剂刺鼻的气味。
更衣室的门虚掩着。里面没什么声音。
科比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没换衣服,只是把护肘慢慢卷下来,动作很慢,像是每个关节都在抗议。手腕上那一圈青紫在灯光下很扎眼,是和小牛缠斗留下的纪念。他盯着手腕看了几秒,然后拿起冰袋敷了上去,脸上没什么表情。
旁边,大本正费力地想把左脚从球鞋里拔出来。脚踝肿得像发面馒头,他试了几次,嘴里发出嘶的一声,最后还是放弃了,靠在柜子上喘气。汗从他剃光的头上滚下来,滴在肿胀的脚踝上。
昌西·比卢普斯在按摩床上趴着,理疗师的手每按一下,他的肩膀就绷紧一次。整个背脊都是僵硬的。
马里奥·埃利靠在门框上,看着这一切。他这个赛季上场时间寥寥,更像是个穿着西装的旁观者。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在寂静的更衣室里显得格外清楚。
“又他妈是篮网。”他说,语气里听不出是轻蔑还是别的什么。
没人接话。
埃利走了进去,挨个看着他的队友。“去年怎么揍他们的,还记得吗?”
“记得。”鲍比·杰克逊嘟囔了一句,他正用绷带缠着自己同样酸痛的小腿,“但今年……骨头好像不是自己的了。”
这话说出了很多人的心声。和国王的七场鏖战,抽干了技巧和耐心;和小牛的六场撕咬,磨掉了最后一点敏捷。现在全身上下,能用的只剩下一点惯性和更深处的、被疲劳掩盖着的东西。
“杰森·基德不会管你骨头是不是自己的。”埃利的声音平稳,带着老将特有的穿透力,“肯扬·马丁那小子,憋了一年劲,就等着把气撒在我们身上。他们比去年更想赢,因为我们赢过他们两次。”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科比,扫过大本,扫过每一张疲惫的脸。“外面的人都在说,三连冠,王朝。说得轻巧。他们不知道在这里面是什么感觉。但我要告诉你们,感觉就是他妈的累,累得想趴下。”
更衣室里依旧安静,只有空调的低鸣和冰袋融化的滴水声。
“但这也是为什么,”埃利压低了声音,像在说什么秘密,“他们永远只是外面的人。因为他们做不到。累?谁不累。但机会就在门口了,推开它,你们的名字后面,就不是‘冠军’,是‘王朝’。是以后所有人谈论篮球,都绕不过去的那几年。”
他拿起自己柜子上那个小小的、去年冠军游行时发的纪念徽章,在手里掂了掂。“这东西,我有两个。还缺一个。”
说完,他把徽章放回去,转身走出了更衣室。
门轻轻关上。
科比把冰袋拿开,开始缓慢地、仔细地重新缠他的护腕,一圈,又一圈,缠得很紧。大本终于把那只肿脚从鞋里解放出来,套上宽松的拖鞋,一瘸一拐地走向理疗室。比卢普斯从按摩床上坐起来,甩了甩胳膊。
没人谈论战术,没人讨论篮网的弱点。那些东西,斯隆和录像分析师会塞满他们的脑子。现在这个时刻,只属于身体和意志之间的谈判。
三连冠的机遇,像一个巨大而沉默的砝码,压在每个人的呼吸上。它不带来兴奋,只带来重量。一种必须扛起来,不能摔碎的重。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训练馆巨大的玻璃幕墙映出洛杉矶初上的灯火,璀璨,却遥远。更衣室里的灯还亮着,照着几张沉默的、伤痕累累的、准备再次走向战场的脸。
王座就在眼前,但通往它的最后几步路,地面似乎格外坚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