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的洛杉矶难得下了场冷雨,训练馆里却闷热得像桑拿房。汗水、橡胶地皮和隐约的伤痛药膏气味混在一起,构成职业篮球最真实的底色。
拉加·贝尔弓着腰,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喘气。他刚被科比用一连串真假难辨的晃动过得干干净净,像一截被狂风扯断的树枝。
“起来!贝尔!” 杰里·斯隆的吼声不带任何怜悯,在场馆的水泥墙壁上撞出回音,“你的脚被钉在地板上了?要不要给你找个铲子?”
贝尔咬紧牙关直起身。他知道,在这里,同情是奢侈品。他是首轮末段秀,不像那些天之骄子有挥霍的资本。他得像块锈铁,被反复捶打,要么成钢,要么报废。
几天前对阵国王,他获得了些许真正的上场时间。佩贾·斯托亚科维奇,那个塞尔维亚射手,在他头顶连续命中两记三分。每一次,斯隆教练在场边的脸色就阴沉一分。第三次,当佩贾再次通过掩护绕出接球时,贝尔发了狠,几乎是撞开掩护,踉跄着扑到对方面前。佩贾的投篮节奏被打乱,球偏筐而出。
回防时,他听见科比在身后短促地喊了一声:“好球!”
就这两个字,让他差点没喘上气——不是累,是某种滚烫的东西堵住了喉咙。
老将马里奥·埃利在更衣室里把他拉到一边。“别指望他们把你当宝贝哄着,”埃利用毛巾擦着脖子,声音低沉,“你看到布鲁斯怎么做的吗?他不指望封盖每一个球,但他让对手每一次接球都像在烂泥里打滚。你只需要做到一点:让对位你的人今晚回去睡不着觉,琢磨为什么打个球这么费劲。”
贝尔默默点头。他开始像影子一样观察鲍文的每一个防守细节:如何利用手部微小的接触感知对手动向,如何卡住一半身位逼迫对方走陷阱区,如何在无球时不断进行身体对抗消耗对方耐心。这些都是球探报告里不会写的东西,是生存的技艺。
进攻端,他的世界简单得多。教练组给他的指令明确得残酷:待在底角,或者四十五度角。当科比或者埃弗里·约翰逊吸引包夹,球传到你手里,别犹豫,投。投不进,可以;不敢投,就滚蛋。
于是训练结束后,人们常常看到贝尔还留在场上,身边堆着一筐球。不是练什么花哨动作,就是最基础的接球投篮。从左侧底角到右侧底角,一遍,又一遍。球馆管理员有时会抱怨他走得太晚,关灯锁门麻烦。
“你说那小子,”有一次林凡问首席训练师迈克,“能打出来吗?”
迈克耸耸肩,“身体天赋也就那样。但你看他的眼睛,老板。那里面有种……嗯,怎么说,不甘心。这种人,要么把自己练废,要么练成一把别人不想碰的刀。”
一月中旬,一场普通的常规赛,对手是拥有史蒂夫·弗朗西斯的休斯顿火箭。弗朗西斯当晚状态火热,像一团跳跃的火焰,几次一对一强吃了对位的球员。
斯隆在场边踱步,脸色越来越难看。一次死球,他猛地转向替补席,手指一点:“贝尔!你上!缠住那个3号!”
贝尔猛地站起身,心脏像擂鼓一样撞着胸腔。他扯掉训练服,跑到技术台前。
上场第一个回合,弗朗西斯显然没把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新秀放在眼里,一个交叉步就想加速突破。贝尔没有失位,他侧着身,持续给着身体对抗,像牛皮糖一样黏在弗朗西斯身侧,手臂不断干扰。弗朗西斯的起跳空间被压缩,上篮偏出。
“就这样!贝尔!” 埃弗里·约翰逊在回防时冲他喊。
几个回合后,火箭队进攻停滞,球最后几经传导,到了被放空的贝尔手中。整个球场似乎安静了一瞬。弗朗西斯甚至懒得扑上来,只是象征性地伸了伸手。
贝尔接球,屈膝,起跳,出手。动作因为紧张而略显僵硬,但篮球划出的弧线很正。
唰!
空心入网。
他听到替补席上传来几声清晰的叫好。回防时,他看到科比朝他微微点了点头。
那场比赛,贝尔总共只得了那3分。但在技术统计无法体现的十五分钟里,他让风头正劲的弗朗西斯每一次得分都变得异常艰难。赛后,弗朗西斯在接受采访时不耐烦地打断了关于贝尔的问题:“下一个问题。我不想谈论他们的防守,打得真他妈难受。”
更衣室里,没人把贝尔当英雄。赢球是科比的35分,是大本的17个篮板。但鲍文在经过他身边时,用拳头不轻不重地捶了一下他的胸口。埃利则扔给他一罐功能饮料:“底角那个球,投得还挺不错。”
贝尔拧开饮料,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他知道,距离成为真正的“刀锋”还远得很。他依然会被科比打爆,依然会在复杂的防守轮转中偶尔迷失。
但至少今晚他不再是那块无人问津的锈铁。他让一个全明星级别的后卫感到了“难受”。
这就够了。在通往冠军的路上,需要科比那样的绝世神兵,也需要他这样能让对手“难受”的、不起眼的钝刀。他收起毛巾,走向淋浴间。明天等待他的依然是斯隆教练的吼声,和那仿佛永远也投不完的底角三分训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