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测艇残骸如同宇宙垃圾,静默地漂浮在一片死寂的破碎星域中。舷窗外,是望不到尽头的战舰残骸、碎裂的小行星带和被撕裂的星体碎片,所有的一切都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宇宙尘埃,凝固在亿万年前的某个毁灭瞬间。远处那半颗气态巨行星的残骸,如同被啃噬过的骷髅,投下令人窒息的阴影。这里没有星光,只有永恒的黑暗和死亡的气息。
艇内,阿亮靠在扭曲的舱壁上,强光手电的光束在弥漫的灰尘中划出惨白的光柱。每呼吸一口,都带着金属碎屑和焦糊味的刺痛。李芸躺在一旁,依旧昏迷,额角的伤口已经凝结发黑。货舱里,江辰和“零”的维生舱表面裂纹狰狞,但生命监测仪上那微弱的曲线证明他们还活着。死里逃生的虚脱感和刺骨的寒意交织,但更令人心悸的,是这片绝对死寂的未知环境。
“回音……‘回音’!还能听到吗?”阿亮对着沉寂的通讯器嘶哑地呼唤,但只有电流的杂音回应。前哨站智能的意识,似乎在最后的跃迁中彻底消散了。他们彻底变成了聋子和瞎子,被困在这口宇宙棺材里。
能源耗尽,维生系统瘫痪,氧气在一点点消耗。绝望,如同舷窗外的黑暗,无边无际。
就在这时——
嘀……嘀……
那台功率极低、本应彻底报废的被动信号接收器,再次发出了微弱的、却异常清晰的提示音!屏幕亮起,干扰雪花中,一个极其微弱的绿色信号点,在远处一片密集的巨型残骸带中,固执地闪烁着!信号编码方式古老而奇特,与“方尖碑”接收到的信号有几分相似,但更加……急促?仿佛……垂死的呼救?
有信号!这里还有活物?或者是……自动运行的遗迹信标?
阿亮的心脏猛地一跳。这是黑暗中唯一的光。但也是可能致命的陷阱。在这片显然经历过惨烈战争的星域,任何未知信号都可能意味着致命的危险。
去,还是不去?
没有选择。呆在这里是等死。
他挣扎着爬起,检查探测艇。推进系统完全报废,但姿态调节喷口似乎还有一丝残存的压缩气体。也许……可以像在方尖碑那样,利用微弱的推力,像太空浮尸一样漂过去。
这是个疯狂的计划,成功率渺茫。但他必须试试。
几个小时后,阿亮用找到的工具和残存的气体,勉强让探测艇如同醉汉般,朝着信号源的方向开始了缓慢而危险的漂流。他必须时刻调整方向,避开巨大的残骸,每一次微小的碰撞都可能让这脆弱的棺材彻底解体。
李芸在颠簸中醒来,虚弱不堪,但意识清醒了。得知情况后,她没有反对,只是默默协助阿亮观察外界,照顾昏迷的两人。求生的意志支撑着他们。
漂流的过程漫长而煎熬。穿过一片片战舰墓场,那些断裂的炮管、撕裂的装甲、凝固的爆炸痕迹,无声地诉说着那场远古战争的惨烈。有些残骸巨大得超乎想象,风格也与人类或“守望者”的科技截然不同,充满了狰狞、扭曲的非自然感,仿佛是……“虚空之影”的造物?这里,是“守望者”与“虚空之影”的古战场?
这个猜测让两人不寒而栗。
终于,在耗尽最后一点压缩气体后,探测艇缓缓靠近了信号源所在区域——那是一片由无数巨大金属残骸堆积而成的、如同山脉般的废墟带。信号源,来自废墟深处一个相对完整的、如同梭镖状的巨大战舰残骸的腹部。那残骸规模堪比小型城市,表面布满了恐怖的贯穿伤和爆炸痕迹,但整体结构似乎奇迹般地保持了大致完整。
“就是那里……”阿亮的声音干涩,他看到了残骸腹部一个撕裂的、如同入口的巨大破口。
没有动力,他们只能利用最后一次惯性,让探测艇缓缓滑入那个破口。
内部一片漆黑,死寂。手电光照去,是扭曲的通道、烧焦的控制台、以及……凝固在太空服内的、早已碳化的尸骸。战争的惨状触目惊心。
他们沿着相对宽敞的主通道艰难前行,悬浮板托着江辰和“零”的维生舱。信号越来越强。最终,他们抵达了一个相对宽敞、似乎是舰桥或指挥中心的大厅。大厅中央,一个半埋在地板下的控制台,屏幕竟然还亮着微光!信号正是从这里发出!
控制台旁,一具穿着不同于“守望者”风格、更加厚重、带有尖刺装饰盔甲的尸骸,靠坐在墙边,它的头盔面罩破碎,露出里面已经石化的、非人形的狰狞面孔,一只手还死死按在控制台的一个按钮上。它显然不是人类,也不是“守望者”。
是“虚空之影”的士兵?它死前在发送求救信号?
阿亮和李芸瞬间警惕起来,举起了仅剩的武器。
但控制台屏幕上的内容,吸引了他们的注意。那并非攻击程序,而是一段不断循环播放的、由那种奇特符文构成的……日志记录?旁边还有简易的星图。
“……尝试……破译……”李芸凑近屏幕,凭借在“灯塔”和“方尖碑”接触过类似符号的经验,结合图像,艰难地解读着。
日志残缺不全,夹杂着大量无法理解的战斗数据和警报信息,但关键部分依稀可辨:
【……纪元……终末之战……第七舰队……阻击……‘影潮’……于……‘遗忘坟场’……】
【……寡不敌众……防线崩溃……‘影渊’级母舰……‘寂灭号’……重创……坠毁……】
【……发现……‘织网者’……背叛证据……它们……引来了……‘影潮’……】
【……启动……最后协议……‘沉默尖啸’……将……坐标……与……警告……封存……于……信标……】
【……愿……后来者……知晓……真相……警惕……阴影中的……背叛者……】
织网者?背叛?引来了“影潮”(虚空之影)?这艘战舰,是“守望者”的舰队?他们在与“虚空之影”决战时,被“织网者”从背后捅了刀子?
这个发现石破天惊!“织网者”并非单纯的“深渊”崇拜者,他们竟然是远古战争的背叛者?!是他们引来了“虚空之影”,导致了“守望者”文明的覆灭?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一直昏迷的江辰,身体再次剧烈抽搐起来!他手腕上的“星璇”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充满愤怒和悲伤的璀璨蓝光!光芒甚至穿透了维生舱!监测仪器疯狂报警!
同时,大厅深处,一个被尘埃覆盖的、如同石碑般的设备,仿佛被“星璇”的光芒激活,突然亮起!投射出一段模糊的、充满干扰的全息影像!
影像中,可见无数“守望者”风格的战舰正在与铺天盖地的、扭曲的“虚空之影”舰队血战!而在战场边缘,几艘标记着特殊符号(与“织网者”标志相似)的战舰,突然调转炮口,对准了“守望者”舰队的核心!
背叛!赤裸裸的背叛!
“星璇”的光芒更加炽烈,仿佛在共鸣着这段远古的悲壮与愤怒!
“辰哥……他感应到了……”李芸声音颤抖。
更令人震惊的是,旁边“零”的维生舱内,她也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周身的乳白色光晕变得极不稳定,仿佛在抵抗着某种源自本能的、巨大的悲伤和恐惧。她的意识深处,似乎也烙印着与这场背叛相关的记忆碎片?
“信标……不只是钥匙……也是……记录者……‘共鸣之核’……承载着……历史的回响……”阿亮喃喃道,明白了什么。
就在这时——
嗡!!!
整个战舰残骸猛地剧烈震动起来!远处传来金属被撕裂的巨响!
“不好!有东西过来了!是活的!”阿亮冲到破口处,用手电向外照去,脸色瞬间煞白!
只见远处的残骸阴影中,数个扭曲的、如同由阴影和破碎金属构成的、散发着冰冷恶意的身影,正如同蜘蛛般,朝着他们所在的残骸快速爬来!它们的眼睛部位,闪烁着嗜血的暗红光芒!
是“虚空之影”的残留单位!它们被信号或者“星璇”的爆发吸引过来了!
刚发现惊天秘密,致命的危险已至!
“快!找到有用的东西!准备防御!”阿亮嘶吼着,举起能量即将耗尽的手枪。李芸也抓起一根断裂的金属管,挡在维生舱前。
在这片埋葬了远古战争的坟场,新的战斗,即将爆发。而真相的重压,比死亡更令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