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兰西东部的边境线上,初升的朝阳勉强穿透连日阴雨积累的浓厚晨雾,却无法带来丝毫暖意。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味和一种冰冷的、金属摩擦般的肃杀。
刑天站在一处新搭建的前沿观察哨上,猩红的目光穿透迷雾,望向远方那片被普鲁士人称为“萨克森磨盘”的平坦地带。他巨大的身躯像一尊铁铸的雕像,与脚下匆忙加固的土木工事形成鲜明对比。
他的神罚军团主力已连夜急行军至此,与前期布防的少量边境守军汇合,依托几处低矮的丘陵和一片稀疏的树林仓促构建了防线。士兵们脸上还带着斯皮歇尔河谷大捷的亢奋,但更多的是一种面对未知强敌的紧绷。他们沉默地检查着手中的符文步枪,将一颗颗刻着暗红纹路的子弹压入弹仓,或将沉重的神圣榴弹炮调整到最佳射界。
传令兵带来了更详细的情报。
“执政官,确认是普鲁士主力!至少两个满编军团,由布伦瑞克公爵卡尔·威廉·斐迪南亲自指挥!” “他们的前锋是黑色骠骑兵,配置了大量的新型骑兵炮,机动性极强。” “中军是他们的线列步兵核心,装备了可能是仿制甚至改进自英国的贝克步枪,射程和精度远超旧式燧发枪。” “后卫和侧翼有大量六磅、十二磅野战炮兵,阵列严谨,推进速度不快但极其稳固。” “另外…侦察兵回报,在他们的队伍中看到了数台…造型奇特的金属车辆,由蒸汽或某种未知动力驱动,覆盖着厚重装甲,顶部有类似旋转炮塔的结构。绝非奥军那种笨重的机甲,更像是…移动的钢铁堡垒。”
刑天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腰间的剑柄。布伦瑞克公爵,普鲁士的老将,以严谨、冷酷和善于打硬仗着称。腓特烈大帝留下的军事遗产,在这支军队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而那所谓的“移动钢铁堡垒”…刑天几乎可以肯定,这背后有“理性教派”乃至尼克斯直接插手的技术支持。罗伯斯庇尔学乖了,不再搞华而不实的巨兽机甲,而是开始提供更实用、更符合凡人战争逻辑,但经过“理性”神力强化的战争机器。
“鬣狗不仅来了,还换了更锋利的牙。”刑天嗤笑一声,但眼神却愈发锐利。
普鲁士军队和奥军完全不同。他们没有奥地利贵族军官那种华而不实的傲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上到下、深入骨髓的纪律性与效率。他们就像一台精密而冷酷的战争机器,每一个零件都只为胜利而运转。这种纯粹的、凝聚到极致的凡人士气和军事素养,本身就能形成一种强大的“场”,对神力有着天然的排斥和削弱效应。
更何况,其中还混杂了经过“理性”淬炼的怪异造物。
这将是一场硬仗。不同于斯皮歇尔河谷的埋伏突袭,这更像是一场正面的、硬碰硬的阵地攻防战。神罚军团的单体优势,可能会被普鲁士人严谨的阵型和优势火力所抵消。
“传令:炮兵前置,集中火力,给老子先敲掉那些铁乌龟!” “所有步枪手,没有命令不许开火!放近了打!专打军官和旗手!” “告诉玛丽派来的那几个‘园丁’(拥有生命神力,擅长治疗的随军医官),老子这里要开镰刀收割了,让他们准备好!”
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阵地上响起一片拉动枪栓、火炮调整角度的金属碰撞声。紧张的气氛几乎凝成实质。
与此同时,远在数十公里外,普鲁士军阵中央。
一辆特制的、拥有厚重装甲的指挥车内部,布伦瑞克公爵卡尔·威廉·斐迪南正通过观察孔,冷静地注视着前方朦胧的地平线。他年近六旬,头发灰白,但眼神锐利如鹰,脸上每一道皱纹都刻着多年的军旅生涯和严酷决策。
他身旁,站着一名身着普通普鲁士校官军服,但气质截然不同的男子。他眼神中缺乏军人常见的狂热或紧张,只有一种绝对的、近乎冰冷的理性与专注。他的指尖,无意识地在铺着地图的桌面上划过一些复杂而精准的几何图案。
“公爵阁下,前方即将进入法军疑似防御阵地。”男子的声音平稳毫无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数学定理,“根据‘计算’,敌军组织度较高,装备存在未知因素,疑似拥有某种…超常规打击能力。建议先锋部队放缓推进,由‘堡垒-I型’试验车进行前沿火力侦察与压制。”
布伦瑞克公爵没有立刻回答,他收回目光,看向桌面上那份关于斯皮歇尔河谷惨败的详细报告——上面描述的暗红色炮火、刀枪不入的巨人、以及溃兵们癫狂呼喊的“魔鬼”一词,格外刺眼。
“未知因素?超常规?”公爵的声音低沉沙哑,“斐迪南,告诉我,你们‘科学院’提供的这些新玩具,以及你带来的那些…‘特别建议’,足够对付河谷里出现的那个‘未知因素’吗?”
被称作斐迪南的校官微微颔首,语气没有任何变化:“理性之光下,无非是待解的公式与可被摧毁的物质集合。‘堡垒-I型’的装甲经由圣印加持,足以抵御已知绝大多数野战炮火。我们的任务是将‘未知’变为‘已知’,然后予以抹除。这是最优解。”
布伦瑞克公爵沉默了片刻,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那一片沉寂的、雾霭朦胧的法军阵地。他一生都在与已知的敌人作战,恪守着腓特烈大帝传下的战术教条。但如今,他要面对的,是仿佛从神话里走出来的怪物。
他握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无论对手是什么,普鲁士的军队,必须前进。
“传令下去。”他终于开口,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硬,“按原定计划,前锋侦察骑兵散开,‘堡垒-I型’分队前出,试探敌军火力与部署。” “各步兵方阵保持距离,稳步推进。” “炮兵集群,准备进行首轮覆盖射击坐标校对。”
“让我们看看,法兰西的‘魔鬼’,究竟能不能挡得住普鲁士的钢铁与意志。”
厚重的晨雾之中,代表普鲁士军队的无数深蓝色细线,开始如同精确的钟表零件般,向着法兰西的防线缓缓逼近。钢铁履带碾过泥地的沉闷声响,与整齐划一的军靴踏步声逐渐清晰,汇聚成一股令人窒息的压力,扑面而来。
刑天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狞笑着握紧了巨剑的剑柄。
大战,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