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伦大捷的消息,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泼入一瓢冷水,瞬间在巴黎的政治圈里炸开了锅。
对于岌岌可危的救国委员会和国民公会而言,这不啻于一剂强心针。持续的军事失败、经济崩溃、外部干涉的威胁,早已让革命的狂热蒙上了一层绝望的阴影。拿破仑·波拿巴这个名字,连同他那奇诡而辉煌的胜利,迅速被渴望英雄的政客和民众捧上了神坛。
各种版本的传奇故事开始在街头巷尾流传:有人说他单枪匹马冲入敌阵,用手炮炸翻了英国人的堡垒;有人说他夜观天象,得到了理性女神的启示;更有人说他是法兰西命运选中的军事之神,注定要来拯救共和国。
在凡尔赛宫,刑天对此嗤之以鼻。
“愚昧的喧嚣。”他听着拉法耶特汇报的巴黎见闻,冷哼一声,“一场稍微像样点的胜利,就能让他们忘记恐惧,真是可悲。”
然而,在杜伊勒里宫阴暗的走廊深处,有一个人却从这场胜利中看到了截然不同的价值。
罗伯斯庇尔,已经从那天地牢中的崩溃边缘勉强恢复。虽然精神依旧萎靡,眼神深处残留着被信仰背叛的巨大创伤,但那股偏执的、要将“理性事业”进行到底的疯狂,反而变得更加纯粹和极端。
他摒退了左右,独自坐在办公室里,指尖反复敲打着那份来自土伦的捷报。
“拿破仑·波拿巴……”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灰败的脸上泛起一丝不健康的潮红,“一个没有古老血脉,没有贵族头衔,纯粹依靠自身才华和……‘理性’的指引取得胜利的凡人……”
“完美的……样板。”
他的眼中闪烁着冰冷而狂热的光芒。
刑天的存在,是悬挂在所有“理性”信徒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是神力对凡人尊严最赤裸裸的践踏。必须消灭他,不惜一切代价。
而拿破仑的出现,提供了一个绝佳的机会,一个完美的旗帜。
“他不信神,只信自己和他那套冰冷的军事几何学……多好,多纯粹!”罗伯斯庇尔几乎要笑起来,那笑容扭曲而可怕,“他没有被任何旧时代的‘神秘污染’,他是‘理性’所能缔造出的最锋利的武器!”
“必须把他牢牢掌握在手中。用他来证明,凡人凭借纯粹的理性与意志,足以屠神!”
他立刻召来了心腹,也是“理性教派”的高层之一,圣鞠斯特。
“以救国委员会和公安委员会的名义,”罗伯斯庇尔的指令清晰而冷酷,“立刻起草最高命令。擢升拿破仑·波拿巴为准将,不,是少将!授予他意大利军团总司令的职务!”
圣鞠斯特那张年轻却毫无表情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但迅速被绝对的服从所取代:“是,罗伯斯庇尔公民。需要限制他的权力吗?”
“不!”罗伯斯庇尔斩钉截铁,“给他权力,给他军队,给他一切他需要的资源!让他去和那个‘僭越者’制造的怪物军队碰撞!我们需要他赢,需要他用凡人的战术和炮火,撕碎那个所谓战神的神话!”
“同时,”他压低了声音,眼中闪过一丝阴影,“派出我们最忠诚的‘引导者’,混入他的参谋部。潜移默化,让他更加坚信我们的道路,确保他的剑,永远指向凡尔赛宫。”
“明白。”圣鞠斯特躬身退下。
一场新的风暴,正在巴黎的权谋中心酝酿。罗伯斯庇尔试图将拿破仑这头刚刚展露锋芒的雄鹰,变成自己手中一条能咬死神的恶犬。
与此同时,凡尔赛宫。
玛丽王后并未过多关注土伦的胜利或是巴黎的喧嚣。她的心思,更多地放在了那个更遥远、更晦涩的警告——“金雀花”上。
她在宫廷浩如烟海的藏书和秘密记录中翻阅,甚至动用了自己作为生命女神残存的一点感知力,去触摸那些涉及英格兰古老历史的卷轴。
“光与影……变数……”她喃喃自语,手指拂过一本古老 bestiary(动物寓言集)上绘制的神秘生物,“伦敦塔下的根源……绝不简单。”
她抬起头,看向正在演练神力的刑天,语气带着一丝担忧:
“刑天,尼克斯特意提醒要小心‘金雀花’,这绝非无的放矢。英格兰那片土地……沉淀了太多东西。亚瑟王的传说、德鲁伊的遗产、湖中仙女的秘境、甚至更古老的存在……那里的‘光’可能是守护,也可能是极度排外的净化;那里的‘影’,则可能是蛰伏的古神,或是被封印的疯狂。”
“或许,在我们与拿破仑和罗伯斯庇尔正面冲突之前,或者至少在力量足够强大之前,应该避免过早触碰那个‘变数’。”
刑天收回神力,周身涌动的能量缓缓平息。他看向玛丽,眼神锐利。
“避?”
“本尊的字典里,没有这个字。”
“无论是巴黎的狂徒,还是伦敦的阴影,若敢挡路——”
他握紧拳头,恐怖的力量让周围的空气发出一声音爆。
“一律,碾碎。”
话语掷地有声,充满战神不容置疑的霸道。
然而,他和玛丽都清楚,局势正在变得空前复杂。前方的敌人,不再只是一个疯狂的罗伯斯庇尔和他背后的女神。
一个军事天才正被快速武装,推向对抗他们的最前线。
而远方的岛屿,隐藏着连阴谋女神都忌惮的未知威胁。
风暴正在汇聚,而刑天,已然立于风暴眼的中心。他的应对方式,永远只有一种——
以力破巧,向前,碾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