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玄霄掀开了壶盖。
茶香飘了出来,不浓,却让整个墓室的空气都变了。血魔老祖刚撑起半边身子,喉咙里还在冒血泡,忽然觉得脸上一凉。
他还没反应过来,那杯茶已经泼到了他脸上。
水不多,半杯都不到,可这水在空中扭了个身,像活的一样,转眼变成一条小水龙,张着嘴就往他脸上扑。龙头撞上他的额头,一声脆响,发冠炸开,长发散下来,湿哒哒地贴在脸上。
茶水流进眼睛,辣得他睁不开。他抬手去擦,手刚碰到脸,才发现衣服也湿了。那件穿了三百年的雪白长衫,此刻全是茶渍,顺着袖子往下滴水,地上“嗤嗤”作响,冒出白烟。
他低头看,胸口那块最干净的地方,现在印了个歪歪扭扭的“清”字,像是谁拿毛笔随手写的。
“你……”他声音抖了,“你拿一杯茶泼我?”
楚玄霄没说话,把茶壶轻轻挂回腰间。壶嘴朝前,像刚才那样,稳稳当当。
他站着没动,连袖子都没甩一下。
血魔老祖一只手撑地,另一只手还抓着血剑,可剑尖已经在打颤。他想站起来,腿却不听使唤。茶水顺着头发流进脖子,一路往下,每滴一次,他就觉得灵力少一分。
他咬牙:“你这是羞辱我。”
楚玄霄笑了笑:“你说要拿我的骨头当画笔,写你的诗。我这一杯茶,正好给你洗笔。”
血魔老祖猛地抬头。
他眼里全是血丝,嘴角抽搐:“洗笔?你懂什么艺术?你根本不懂!我杀那么多人,炼那么多魂,才走到今天——你就站在这儿,喝喝茶,动动手,就能压我一头?”
楚玄霄摸了摸壶身:“你说得对,我不懂。但我这茶,是每天烧水、洗壶、选叶子,一点点泡出来的。你那剑呢?吸了多少人的命,吃了多少冤魂,才敢拿出来见人?”
他顿了顿:“脏东西,当然要洗。”
血魔老祖吼了一声,挣扎着要起身。他双手握剑,剑身上的怨魂还在叫,可声音越来越弱。刚才那一泼,不只是湿了衣服,更像是把他最后一点气势浇灭了。
他不信邪,拖着剑往前走了一步。
脚下一滑。
地上茶水没干,他左脚踩上去,整个人歪了一下,膝盖重重磕在石板上。血剑插进裂缝想撑住身体,结果剑柄一滑,差点脱手。
他跪在那儿,喘着粗气,头低着,湿头发遮住了脸。
楚玄霄看着他:“你不是说这只是开始吗?那你继续啊。”
血魔老祖没动。
他慢慢抬起头,眼神还是狠的,可身上那股疯劲儿没了。茶水顺着下巴滴下去,一滴,两滴,砸在地上,腐蚀出两个小坑。
“你不该……用这种手段。”他声音低了,“我们该堂堂正正打一场。”
楚玄霄摇头:“你早就不配和我打。你连站都站不稳,还谈什么堂正?”
他往前走了一步,离血魔老祖只有三步远。
“你刚才说要让我变成你的作品?”楚玄霄问。
血魔老祖盯着他,没说话。
“那你看看自己。”楚玄霄说,“你现在像不像一幅画?湿头发,破衣服,跪在地上,手里那把剑都快拿不住了——这算什么艺术品?”
血魔老祖嘴唇动了动。
他想骂,可一张嘴,又是一口黑血吐出来。
那血落在茶水上,刚碰上就“嗤”的一声蒸发了,连个泡都没冒。
楚玄霄叹了口气:“你太认真了。修仙也好,杀人也罢,别把自己逼到绝路上。你看我,天天摆摊,喝茶,晒太阳,不也活得好好的?”
血魔老祖突然笑了。
笑声很轻,像是从鼻子里挤出来的。
“你装。”他说,“你明明很强,却装成一个卖茶的。你躲在这儿,不肯露真本事,就是怕被人盯上,对不对?”
楚玄霄没否认。
“可你再藏也没用。”血魔老祖抬头,“我已经看到你了。我知道你是谁。你不属于这儿,你来自更早的时代,你本该站在最高处——可你现在蹲在一个破茶摊,给路人倒免费茶水?”
他咳了一声,又吐出一口血。
“你不配当强者。”他说,“你是个逃兵。”
楚玄霄听完,只是笑了笑。
他把手伸进怀里,掏出一块布,慢悠悠地擦了擦茶壶。
“你说我是逃兵?”他问。
“不然呢?”血魔老祖冷笑,“你有这本事,不去争天下,不去立宗门,不去收弟子,就在这儿泡茶?你怕什么?怕被崇拜?怕被记住?怕别人知道你多厉害?”
楚玄霄擦完壶,重新系好腰带。
“你知道为什么我用茶泼你吗?”他问。
血魔老祖没回答。
“因为茶最普通。”楚玄霄说,“谁都喝得起,谁都用得上。它不杀人,不放火,不炼魂,也不写诗。但它能让人清醒,能解腻,能暖身子。”
他看了眼地上的血迹:“你那些诗,写得再好,也是用别人的命换的。我这杯茶,是我自己泡的,干干净净。”
血魔老祖还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变成了咳嗽。
他扶着剑,想站起来,可腿软得厉害。刚才那一摔,不只是丢了面子,连经脉里的残余精元都被震荡得七零八落。
他现在连维持站立都难。
楚玄霄低头看他:“你走吧。”
血魔老祖抬头:“你说什么?”
“我说,你走吧。”楚玄霄重复,“你已经输了。不是输给我,是输给你自己。你把自己逼到这份上,还要硬撑,有意思吗?”
血魔老祖瞪着他:“我不走。我要杀了你。”
楚玄霄摇头:“你杀不了我。你连站都站不稳,怎么杀?”
他转身,背对着血魔老祖:“我不想杀你。你活着比死了有用。你要是死了,没人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人能被一杯茶泼倒。”
血魔老祖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响。
他想冲上去,可身体根本不听指挥。茶水还在腐蚀他的衣服,灵力像沙漏一样往外流。他低头看自己的手,发现指尖已经开始发白,像是被晒干的纸。
楚玄霄走了两步,停下。
“对了。”他说,“下次来喝茶,我请你。不过你得先把衣服洗干净,我这摊子不接待脏客人。”
说完,他继续往前走,脚步很轻,像是走在街上回家。
身后,血魔老祖跪在原地,一只手撑地,一只手抓着剑。
他想开口,可嗓子哑了。
他只能看着楚玄霄的背影,越走越远。
茶香还在飘。
他低头,看见自己手背上有一滴茶水,正缓缓滑落。